第16章 展势（一）
再一次从深层冥想中苏醒，暗红缓缓活动着血脉不畅的身体，萨萨里安和金一起枕着手臂叼着烟，百无聊赖地吐着烟圈。
看到暗红已经做完了准备工作，萨萨里安丢掉烟头打着哈欠踱到了少年面前，但站定之后他的脸上却显出过往几个月里从未出现过的神情——惘然若失又满怀希冀：“转眼都半年了，你觉得你学会了什么？”
暗红放松了握刀的手掌，认真的思索起来，最后泄气地回答：“学会了挨打。”如他所言，这半年里，无论怎么努力，在萨萨里安面前，他都只有挨打的份，就算萨萨里安只用和他同阶的力量，暗红还是连一丝半毫的伤口都没能送给萨萨里安。
萨萨里安并没有觉得这很可笑，而是慎重地点头：“是时候了，你已经做好学习战斗的准备，从今天起，你要学会血魄，我一生的追求与成果，首先，领悟你的势。”
萨萨里安跺脚，一捧血浪在虚空中出现，浇落大地的瞬间凝聚成一个干瘦的人形，看不清面容的它手里拎着一对血红色的匕首，而萨萨里安指着这个人形说道：“它的速度非常快，战胜它。”
话音还在回荡，双匕已经欺近了暗红，分别划向他的颈部动脉和眼睛！暗红大吃一惊，明明感到这个人形实力与自己相当，但它怎么会有这么夸张的速度？而它的攻击精准且狠辣，无论是哪一柄匕首得手，暗红都会陷入绝境！还在鞘里的双刀已来不及招架干瘦人形的攻击，好在暗红闪得够快，只是肩头多出一道浅浅的伤口。
干瘦人形速度匪夷所思，但攻击却出乎意料的孱弱，这么一点口子对现在的暗红来说只不过是擦破了油皮，连伤都算不上。双刀豁然出鞘，犹若两条惊龙甩向干瘦人形，但见它仰身后翻，整个身形在干裂的大地上留下幢幢残影！暗红已深知它的难缠，丝毫不留余力，脚下连踩掠风，如纵跃而出的猎豹，瞬间就将一对短刀递到了干瘦人形的面门之上！
模糊不清的面容拉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干瘦人形仿佛戏耍暗红一般在双刀的空隙间游走，大摇大摆地在暗红肋下又添一道豁口，这一次它借了暗红前冲之势，轻松重创了少年，若非暗红有魂力·吉兆护持，恐怕就不只是喷血那么简单了！
“它想杀我！”暗红心中凌然震颤，清晰到让他心神畏惧的冰冷杀意从干瘦人形上传来，这个萨萨里安的造物，此刻展露出的杀机勾起了暗红最初踏入此间那一刻的体验——那种不敢妄动的惊骇！虽然二者的力量差距悬殊，但如出一辙的煞气却拥有超脱实力的威能。
“别分心，它又来了！这玩意儿是萨萨里安的鲜血傀儡，如他所说，速度很快，但他的力量、体质却差劲得很，只用一击命中，你就赢了。”意识中传来花眉的声音，暗红立刻惊醒，双刀舞动如风，初阶魔法风刃出现在短刀之上，像两条长鞭一般回转甩击，将干瘦人形挡在了外围，再也不能凭靠过人的速度欺近暗红了。但这绝非长久之计，鲜血傀儡捻着两柄匕首优哉游哉地缓步行在暗红防御的外围，它在等，等暗红魔力枯竭再也无法维持。
“萨萨里安终于动真格了……这一次，要么你抓住血魄的要领，要么，被杀。你真该听我的离开这里，有的是法子让你变强，学萨萨里安这疯子才是最愚蠢地选择！”花眉的信息带着紧张，显然情况已经糟糕到了就是她也拿不出主意的程度。
“如果疯狂能让我变得强，那便让我做一回疯子！”暗红眼底寒芒闪烁，密不透风的风刃发出裂帛之声，分成数百片拇指大小的微型风刃，一股脑倾泻向鲜血傀儡！这样的攻击自然是无效的，鲜血傀儡贴地闪避，顷刻间让过了所有的攻击，但一柄闪烁着虚空之刃紫色光彩的短刀已斩向它的脖颈！
暗红在与鲜血傀儡做着殊死搏斗，而观战的两个人同样剑拔弩张——泛着涟漪的血泊在萨萨里安脚下越积越多，金的身上也荡起了森冷的寒气，两个男人瞪着对方，空间中仿佛有着火花在闪烁。
“萨萨里安，老头说过，不能杀他。”
“不深切品尝死亡的味道，怎么掌控血魄？咱们都给过他选择的机会和考虑的时间，他并不满足于普普通通的战斗技艺，他需要的是血魄，那他也该做好付出生命作为代价的觉悟！”
“他不能和你比！”金看着险象环生的暗红，知道再不出手阻止的话，少年多半凶多吉少！
金脚下的地面蒙上一层浮冰，整个人顺着冰层冲向暗红的方向，但一抹血色凌空甩下，萨萨里安手持着血红长剑堪堪挡在了金的面前：“不能？金，就因为你总被这种懦弱的想法纠缠，所以，你才一直失败！每个人的潜能都是无限的，就看你敢不敢去挖掘……暗红敢，他知道留在这里的意义就是——要么超越我，要么死！”
金神色数变，萨萨里安的话在他心中掀起了无数波澜，但很快他便收敛心神：“那就来证明你的选择是正确的！”刺骨寒风随着金的吼声冲出，将萨萨里安冻成了冰雕，冰屑飞舞，金挥拳轰出巨大的冰锥由寒气凝聚，将被冰封的萨萨里安轰成了碎片，炸成无数块散落各处！这当然不是战斗的结束，而仅仅是前奏，碎冰之间探出一点血珠，然后是第二点、更多，这些血珠纷纷弹向空中聚合成了模糊的人形，萨萨里安的笑声从那里传出：“金，这些年你精进不少啊！”
金冷冷看着萨萨里安，他并没有趁机去救暗红，并非他不想，而是他不能——萨萨里安的杀机牢牢锁定了他，让他不敢轻举妄动，面对他们这个层次的敌人，任何的疏忽都可能让自己重伤，尤其当这个敌人的名字叫萨萨里安时，分心的代价更可能是生命！
“如果你真想阻止我，动真格吧，但长于防御的你真的救得了他？那边很快就要分出胜负了。”萨萨里安将长剑搁在肩上，侧着脸看向另一处战场。
金胸膛剧烈地起伏，最后黯然叹息，就像萨萨里安说的那样，他的专长是防御，两人正面交战的话可能谁都奈何不了谁，但要顶着萨萨里安的攻击救人……绝无可能。深吸一口气的金看向暗红，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这个少年人了？
暗红与鲜血傀儡的战斗业已到了尾声，只是很短暂的交锋，少年已经伤痕累累，虽依旧奋力挥刀，但鲜血傀儡根本毫发无伤，速度完全压制的它充分证明了——唯快不破。暗红的力量、速度因为过多失血而削弱，视线也越来越模糊，吉兆无法同时缓解这么多的伤口，身体早就到了极限，完全是凭靠意志在支撑着他战斗。
短刀横扫却毫无斩获，暗红脚下踉跄险些扑倒，鲜血傀儡的匕首从容探出，毫无阻碍地攮进暗红的胸腹之间，那个位置正好刺穿了他的肝脏，骤然遭受重创，全身被血浸透的暗红突然抬起头来，左手屈伸三指并拢，身上的血液居然如活物般舞动起来，然后丝丝缕缕缠住鲜血傀儡的匕首。鲜血傀儡又爆出一连串笑声，随意地后撤——暗红的血液普普通通，被操控就能困得住它？但下一刻它的笑声戛然而止，因为手中的匕首居然纹丝不动！
“固化术……”萨萨里安和金同时看出了端倪，暗红先用塑形术让自己的血液缠住了鲜血傀儡的匕首，然后用了固化术让血液短期内变得坚不可摧！这都是武备使的基础法术，但谁能想到用它们来战斗？
交手时间虽短，但暗红敏锐地发现，鲜血傀儡的匕首与身体是不可分的整体，只要能拽住任何一部分，鲜血傀儡就会失去它诡异的位移能力，没了速度，那它还有什么可怕？鲜血傀儡果然不能松开匕首逃离，但在暗红双刀挥出的瞬间，它尖叫一声居然抡起匕首将右手齐腕斩下，然后闪身暴退，它并非血肉之躯，丢了一只手对于它来说并不算什么。但错过这唯一机会的暗红绝对等不到鲜血傀儡下次大意——他的肝脏已经被洞穿，生命响起了最后的倒计时！
暗红破釜沉舟挥出的双刀交错划过，只在鲜血傀儡的胸口留下一抹淡淡的划痕，金轻叹一声闭上双眼，他如何看不出暗红此刻的状态——体力、魔力消耗殆尽，大量失血近乎昏迷，肝脏受到的伤害如果不能及时就医，那他可就真死了！
“够了！他不是你等的那种疯子！他已经不能再战斗了！”金瞠目欲裂，挥手甩出成片的冰锥，寒光一闪，他整个人化作冰风卷向暗红的方向！但等在那的是一柄泛着血光的长剑，萨萨里安眼里全是狂热，吼道：“他是！他还在战斗！”
“滚开！”冰风中传来金的怒喝，一面巨大的冰刃冲出冰风，与萨萨里安的长剑狠狠撞击，数根尖利的冰刺越过了两人的战场，快逾飞矢射向鲜血傀儡！
萨萨里安身后扬起数道血色虚影，将冰刺一一击碎：“蜕变生于绝望！如果他放弃机会，丧失斗志、不再战斗……我绝不杀他！”
冰风中的金脸色数变，最终化作无奈地高喊：“暗红！丢下武器！别打了！再不治疗……你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