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逍遥04 关涧

关涧喜欢塔，这种高耸、又孤立的建筑让他觉得很像自己。

关涧喜欢释放光芒，指引航船的灯塔，更喜欢仅仅只是用来观景的塔。

在孤寂无人的夜里，走到这种塔的最上层，望着塔外的风景，会让关涧有种重新认识自己、认知世界的感觉，奇妙又通透，如风过湖畔，花香、水气、土腥味浑然一体。

而正是因为这份喜欢，当关涧得到逍遥文明给的资源后，他没有去做什么宇宙帝王、也没有建立一个满是bug的城市自娱自乐。

他选择建一塔楼，待在里面静心钻研自己喜欢的事情——艺术与文化、历史与哲学、理性与思辨。

关涧的宇宙空空茫茫，只有这一间塔楼，但这塔楼之中包罗万象，各种古籍、电子书乃至石碑石刻都有，方便关涧查看、阅读。

看了一段时间后，关涧突然有所明悟，知识本身才是最关键，它的载体可以是多种多样的。

于是关涧便不只执迷于“书本”，开始从音乐、戏曲、绘画乃至游戏中寻求知识的灵光。

何为知识的灵光？

用关涧的感受来说就像是跳跃于事物之上的光点。

有的时候关涧从书本上看到“它”，便来了兴趣，开始寻找和阅读相关内容。

有的时候关涧从绘画和音乐中得见“它”的身影，便去追寻类似风格之物。

关涧发现有的类似之物，彼此之间有隐隐约约的关系，有的则看似没有，似乎只是恰好一样。

再往深处研究，却又会发现这世界上哪有偶然？都有必然的因果、因缘罢了。

有时关涧会追寻一字的起源、一字的象形，一个字词的诞生、意义的变更和消亡。

如“无尖不商”、“如空穴来风”，从中关涧可以看出时代的变更、人心的变幻。

摸到事物脉络，找到事物的关键所在，想到一件事的答案后，关涧便会兴高采烈。

如见花开、如闻雨落，朝闻道夕死可矣。

为何？只因从闻道这一过程中体悟到了活着的实感，所以到了晚上便可以为道而死。

有人说人的欲望是永无止境的，诚然如此，然而人也是有惰性的，有的时候，欲望被粗浅的满足之后，便会不思进取。

关涧自以为有所收获后，便懒散下来，他不再去追寻艰深的道理，而是沉溺于能给他带来短暂、鲜明快慰的事物中。

如饮醇酒，悠悠转转、恍恍惚惚、飘飘欲仙，时光易逝。

直到这一天，关涧将一本小说翻到了它的最后一页。

“这么有趣的故事，怎么没有下文了？”关涧有些郁闷的合上书，查找了下资料后，才发现该书的作者和他一样是逍遥文明的成员。

而现在所有逍遥文明的成员都分配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宇宙，沉溺于其中，不再交流。

所以关涧不清楚这未完的小说有没有后续了，

无法看到故事下文的关涧抓耳挠腮、心焦如焚，最后决定试着与原作者联系一下。

然而，逍遥文明给每个成员分配资源构建自己的世界，这既是乐园也是坟墓，让他们在欢愉之中面对宇宙终结。

既是坟墓，那在一开始便没有设计彼此沟通的功能。

在属于自己的虚拟宇宙中，每一个逍遥文明成员都相当于无所不能的神，但当他们离开这里后，便会变回无力的凡人。

不过，或许是因为想要看到下文的渴求太炽烈了，关涧并没有直接放弃，而是用自己虚拟宇宙中的资源制作了许多能在宇宙中航行的无人机，试图寻找那本没有完结小说的作者。

结果，因为每个虚拟宇宙都是封闭的，从外部万难突破，关涧苦寻无果，最后放弃了。

但这次探索也并非没有收获，关涧掌握了制造飞船离开虚拟宇宙、探索真实宇宙的技术。

接下来，因为无法找到原作者，关涧便打算制造一个AI让它续写这个故事。

这个方法一开始进行的很顺利，结局连几秒钟都没用上便写了出来，只是关涧看了以后觉得这是狗尾续貂，完全没有他想象中的美好。

于是便继续改造AI，这一改便是千百万次的失败。

失败的都快要麻木的关涧突然明白，他这样随心所欲的修改是不行的，效率太慢了。

于是关涧开始研究起AI的构造原理，它们是怎么样通过算法模拟人类的。

收获很多，但依旧原地踏步。

因为在AI领域，逍遥文明的技术已经达到改无可改的境界了。

关涧最多也就是掌握这技术，完美使用这技术，但无法继续突破。

最终关涧制造了一台AI，祂能摘取星辰为棋子，再以宇宙为棋盘，排列组合。

而如今，关涧要祂模拟人性、构建艺术。

与之相比，摘取星辰为棋，反而要简单一点。

毕竟一个只是把物质放在固定轨道上，而另一个却是要让人心满足，道一声完美。

结果最后得出的小说结尾却依旧没能让关涧完全满足，他觉得原作者的话可能会写出更棒的结尾。

“不，未必如此。”关涧摇了摇头，自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狗尾续貂、半路腰斩、晚年不详，结局摆烂、挖坑不填的作者多着呢，万一这本小说的原作者是这样的话，那还不如这个AI写的结局……

“但，这依旧不是我想要的完美结局。”关涧原本懒散的眼色突然变的坚定起来。

他想去读历史、理哲学、研人心，为那个他觉得有趣的故事续写一个以他角度来看的完美结局。

这是一场漫长的旅行，直到关涧自己满意。

当然也可能是一个短暂的旅行，只要关涧妥协，那么什么样的结局都可以接受，只要自己原谅自己，那么一切的错便不是错。

最后，关涧没有妥协，他花费了无数时间和精力，终于在那尽头写出了他理想中的故事。

不厚也不薄的书放在关涧手边，这是他自己所编写的故事，所以他对这个故事早已烂熟于心。

但他依旧不耐烦的看了一遍又一遍，让书页边缘卷曲，只为了让自己安心，自己成功了，抵达了一处终点，一份情感、一道夙愿有了归宿。

那么接下来的光阴该如何度过？

站在窗边，关涧望向塔外。

原本那塔外空无一物，只是虚妄与虚无，但现在那里有了清风明月，有了秀丽的青山和梦幻如蓝宝石的湖泊。

这些都是关涧喜欢的那个故事中出现的场景，关涧将之制造出来，以此感受、推演那个故事的后续。

温和的风拂过，翻动关涧手边的书，封面之上用潇洒、流丽的笔触写了一个“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