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棕熊布林与列那狐的对话

第二天一大早,布林就出发去找狐狸了,他已经做好了应付一切谎言的准备。他穿过一片黑森林时,看见一座高山,要去梅尔帕多斯,就必须要翻过这座山。列那在这片森林里有一条专门用于狩猎的私道,尽管列那有很多房子,但因为安全舒适,梅尔帕多斯是他的主要居所,也是他住得最久的城堡。当布林到达梅尔帕多斯后,他发现大门紧闭,于是便蹲坐在地上,一边敲门一边大声询问:“列那先生,你在家吗?我是你的同族布林,国王让我来请你到王庭去,解释一下大家对你的诸多犯罪指控。此外,他还让我郑重地告诉你,如果你拒绝出庭,你将会因为你的无礼而付出生命的代价,同时你的财产和荣誉也会被没收。所以,老兄,你就听听我这个朋友的劝告,跟我一起去王庭,化解一下你可能会面临的危险。”

狐狸的梅尔帕多斯城堡里有很多奇怪的房间,这些房间相互连接在一起,像个迷宫一样,不仅能帮他逃避危险,还能满足他的很多其他需求。正靠着门享受温暖阳光的列那听完这些话后,钻进了其中一个狐狸洞里,并在那里想了想应该如何将计就计,他知道布林不喜欢他,所以想着要好好捉弄一下布林。想好之后,他走到门口说:“亲爱的布林叔叔,你能来我家,我真是受宠若惊,我真的很欢迎你,但还是请你原谅我没能马上出来迎接你,因为你刚才说话的时候,我正在诵经,诵经的时候应该专心。相信我,国王给你派的这个任务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你这一路上一定非常辛苦吧,让你走这么远的路来给我送信,我真是于心不忍。即使你不来,我本也打算明天自己去的,你刚才的话真是说到我的心坎上了,所以我现在感觉没有那么难过了。国王陛下派你过来,应该是找不到比你更高贵的信使了吧?我真是感觉奇怪,除了他自己,他的手下就数你的血统最高贵,身份最尊贵。我觉得我们两个应该马上返回王庭,但是我担心我们一路上会遇到麻烦,说句实在话,自从我斋戒鲜肉以来,我吃的是其他的怪肉,导致我的身体失调肿胀,现在我感觉我的身体都要炸了。”

“天哪,亲爱的侄子。”棕熊说,“你是吃了什么肉,病成这样?”

“叔叔。”他说,“你知道又有什么好处?那个肉低廉劣(liè)质。你知道,不像那些当官的能胡吃海喝,我们这些贫民老百姓只能靠吃那个来维持生计,好吧,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是装满蜂蜜的蜂巢(cháo),我因为太饥饿,吃了太多,之后身体就开始失调了,到现在一直都没好。”

“哈!”布林问,“蜂巢?你怎么能如此看不起这些蜂巢,侄子?那可不是肉。亲爱的侄子,帮我弄一些蜂蜜吧,只要给我弄一点点,我就愿意终身为你效力。”

“当然可以。”狐狸说,“叔叔,你说笑了。”

“说笑?”布林说,“我是认真的,发自内心的认真,只要你帮我弄一小块,我就是你最忠心的朋友了。”

“可不止一小块。”狐狸说,“如果你是认真的,那我就带你去看看,估计十个你也吃不完。叔叔,我可是考虑到你很喜欢,所以才同意带你去的。”

“什么,十个?”棕熊说,“这不可能,我拥有亥(hài)不拉和葡萄牙两地之间的所有蜂蜜,但我自己也能马上吃个精光。”

“叔叔,告诉你。”狐狸说,“这附近有一个农民,名叫蓝福特,他有很多蜂蜜,估计够你吃个七八年的。如果你喜欢,考虑到我们之间的友谊,我就帮你弄到这些蜂蜜。”

经不住狐狸抛出的蜂蜜诱惑,布林发誓只要能让他美餐一顿,他就会是狐狸真正的朋友,再也不会说他的任何坏话了。

列那看布林信了,笑笑说:“叔叔,蜂蜜你想要多少,就会得到多少。”

狐狸的这些话让棕熊很受用,所以棕熊便忍不住开心地大笑起来。

狐狸想,这是个好机会,我应该带他去个能真正让他“开怀大笑”的地方,于是对棕熊说:“叔叔,我们不能耽搁(gē)了,尽管我身体不舒服,但我也不管了,为了你,我也豁(huō)出去了,这也就是你吧,其他人我可不会这样。”

棕熊对狐狸千恩万谢之后,便跟着狐狸一起走了。狐狸跟他说,虽然蜂蜜很多,但是想要得到,也需要克服诸多的困难。最后,他们走到蓝福特的房屋前,眼前的一切让棕熊很高兴。狐狸说的蓝福特其实是一名壮实的木匠,他前几天把一棵大橡树拿到院子里,还从中间劈开了一道缝,现在正用锲(qiè)子撑在裂缝中间。狐狸观察了一下裂缝的宽度后,很满意,因为这正合他意。他满脸笑意地对棕熊说:“叔叔,你看,这棵树里面存放着数不清的蜂蜜,你试试能不能进去,但记住一定要小心,不要吃得太多,虽然蜂巢非常美味,但是吃多了也不好,会影响身体。我可不想你受到什么伤害,否则我会觉得很丢脸。”

“列那侄子,不要为我担心。”棕熊说,“我也不是那种不会控制饮食的蠢货。”

“说得对,我亲爱的叔叔,我太冒失了。你钻进去就能找到你想要的东西。”

棕熊匆忙地走到树干跟前,用两只前爪扶着树干,把头伸进了裂缝中。按照狐狸预想的,当看见棕熊的耳朵也进到裂缝中后,他马上跑过去把锲子从树干中拿了出来,把棕熊的头卡在了树里面。直到此时,棕熊才知道自己被骗了,他又气又恼,尽管后来说尽了好话央求狐狸放他出来,但也无济于事,因为他的好侄子就是要把他困死,让他无法逃脱。虽然棕熊强大且勇武,但在这种情况下,他完全使不上劲,所以这又有什么用呢?而且恰恰是因为这两点“优势”,使他陷入了更糟糕的境遇中。棕熊在发现自己没什么指望后,就开始大声地咆哮(xiào)吼叫,还不停地抓挠,动静非常大,引起了蓝福特的注意。屋子里的蓝福特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后,匆忙拿起一个锋利的挂钩跑到了院子里,发现了正在咆哮挣扎的棕熊。

狐狸躲在远处,幸灾乐祸地问棕熊:“蜂蜜的味道怎么样?叔叔,你怎么了?我都告诉你不要吃太多了。一遇到好东西你就吃这么多,看来你回庭的时间要耽搁了。既然你吃得太饱,那就等蓝福特来了之后,让他助你一臂之力,帮你消化消化吧。”

说完这些后,狐狸就返回他的城堡去了。与此同时,当蓝福特发现棕熊被卡在树干里后,就跑去找邻居们到院子里帮忙,然后马上整个镇子都知道了这件事情,男人、女人和小孩都聚集了过来,都拿着刺棒、耙子、笤帚、棍棒等一切可以当作武器的工具。牧师拿着十字架,办事员拿着圣水洒水盆,听到消息时正在纺纱的牧师的妻子朱洛克拿着卷线杆。不仅如此,甚至连牙都掉光的老太婆都过来了。布林感到了极大的恐惧,因为他必须得孤身应对这些人组成的庞大队伍。听到数不胜数的人群跑来的声音,他拼尽全力把头拽了出来,但却拽掉了头皮和耳朵。从来没有哪种野兽像他现在这样吓人,他的整个脸上和手上因为没了皮毛,到处淌着血,样子极其恐怖。棕熊的处境极为不利,他的腿不能动,眼睛也看不见。不仅如此,蓝福特和牧师还带着所有人一起围攻他的身体。此时,棕熊惨痛地意识到弱者往往会一败涂地,这是他此次学到的教训。

此刻的布林先生真是太可怜了,所有的人都非常愤怒,连瘸(qué)腿的侯林、长鼻子的卢德福和手指细长的波托夫先生,都拿着铅制的工具和铁鞭草不停地敲打他。所有人当中,最让棕熊头疼的就是蓝福特和奥特姆,他们两个一个拿着锋利的挂钩,一个拿着他经常用来刺球的尖锐工具。另外,还有伯金和阿姆斯·阿伯尔夸克、牧师贝恩和他的随从以及他的妻子朱洛克。可怜的棕熊不堪(kān)众人的痛击,蹲坐在地上,不停地呻吟(yín),性命堪忧。所有人当中,蓝福特的力气最大,因此对他造成的伤害也最严重。蓝福特的母亲是矮胖的卡斯珀,父亲是一名结实的工匠,叫马若部,他也向布林投掷了很多石头。蓝福特的兄弟突然挤到众人前面,用工具狠狠地敲了一下棕熊的头,导致棕熊的耳朵轰鸣、视线模糊。等棕熊缓过劲儿后,从一群妇女之间窜(cuàn)跳了出去,跳进了附近一条又深又宽的河里,并同时将牧师的妻子也撞到了河里。牧师看到自己的妻子像水鸟一样漂浮在河面上,便停下来,大喊:“救命!天哪!救命!朱洛克掉河里了,任何人,不管男女,只要能把朱洛克救上来,我就宽恕他所有的错误和过失,免除他的一切惩罚。”听闻这些,众人也都不管棕熊了,全都跑去救朱洛克。见此情景,棕熊竭尽全力,以最快的速度向远处游去,牧师愤怒地冲他大喊:“回来,你这个畜生,否则你会受到报复。”但棕熊装作没听见,顺着河流继续全力游着,他终于逃脱了。虽然他为自己的逃脱而沾沾自喜,但一想到狐狸和他所说的蜂蜜树,他的心里就愤愤不平,因为狐狸不仅背叛了他,而且还让他丢了头皮和手皮,让他颜面尽失。在顺着河流游了差不多三英里后,他开始变得虚弱起来,于是便上岸休息。他的脸上血流如注,嘴里不停呻吟叹息着,喘着粗气,好似马上就要到生命的尽头。

与此同时,狐狸在回家的路上偷了一只肥鸡,放到自己的包裹里。为了不让人发现,他顺着小道朝着河边走去,一路上十分欢喜,因为他认为棕熊这次肯定死定了。他自言自语地说:“我的愿望成真了,我在王庭上遭遇的最强对手现在已经死了,而且没有人会想到是我害死他的。”但是,当他正说着,朝着河边望过去的时候,悲伤地发现棕熊布林正躺在河边休息,心中便开始责怪起木匠蓝福特来:“真是蠢到家了,居然让这么好的野味跑了,尤其还是送上门的又肥又大的野味。真是不珍惜这送到手边的机会。”尽管心中烦闷,他还是去了河边,看见棕熊浑身血肉模糊,虽然心中对此稍感愧疚,却还是轻蔑地对棕熊说:“天啊,先生,你还好吗?”

“噢,是你这个混蛋!”棕熊自言自语,“你怎么能这么厚颜无耻?”

但是狐狸没有理会棕熊,继续说:“你说什么,叔叔?你忘了在蓝福特那里发生的事情了吗?或者说,你偷的那些蜂蜜,你付给他钱了吗?如果没付,那可真是有伤你一直看重的尊严和体面,不过我会替你付的。那个蜂蜜质量上乘,而且我也知道价格。好叔叔,在我去之前,你能跟我讲讲,你是怎么弄到这身引领新时尚的装扮的?这是和尚服还是修士服?穿这些服装是需要你修剪耳朵、脱掉手套、剪掉指甲的。但是,你这般模样,如此不修边幅、赤手裸足的,他们会不会怀疑你忏悔的诚意啊?”

布林听到这些话非常生气,但是因为没有力气回击,也就由着狐狸信口开河了。休息了一小会儿后,布林重新跳到河里,顺着河流游到对岸,并在那里开始伤心地计划他应该如何返回王庭,因为他没了耳朵和爪子,脚上的皮也没了,每走一步都如同死亡般的酷刑。但是,他必须行动,在这种极端情况下,他屁股蹲在地上,一点点往前挪,就这样终于返回了王庭。报信的人看到他,还以为是怪兽呢,最后还是被国王认了出来,生气地说道:“是布林先生,我的信使回来了,是哪个混蛋将他伤成了这样?他这一路是如何回来的?”

“我尊敬的国王陛下。”棕熊哭道,“我要向您诉冤,我差点被杀,这都是列那搞的鬼,为了给您送信,我竟落到了如此地步。”

国王说:“他怎么敢这样?我以我的王权发誓,我要让这个背信弃义的家伙受到应有的惩罚!”

然后,国王召集他所有的议员,商议如何惩戒狐狸的问题,最终商讨的结论还是认为应该让他到庭,当面解释他所犯下的错误。同时,考虑到此事的严重性和严肃性,大家一致认为应任命睿智的猫先生狄博特去传唤狐狸。国王对这些建议非常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