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颢

颢，汴州人^①。开元十一年源少良下及进士第^②。天宝中为尚书司勋员外郎^③。少年为诗，意浮艳，多陷轻薄，晚节忽变常体，风骨凛然，一窥塞垣^④，状极戎旅^⑤，奇造往往并驱江、鲍^⑥。后游武昌^⑦，登黄鹤楼^⑧，感慨赋诗^⑨。及李白来^⑩，曰：“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无作而去，为哲匠敛手云。然行履稍劣^⑪，好蒱博嗜酒^⑫，娶妻择美者，稍不惬即弃之，凡易三四。初，李邕闻其才名^⑬，虚舍邀之。颢至献诗，首章曰“十五嫁王昌”^⑭。邕叱曰^⑮：“小儿无礼！”不与接而入。颢苦吟咏，当病起清虚，友人戏之曰：“非子病如此，乃苦吟诗瘦耳。”遂为口实^⑯。天宝十三年卒。有诗一卷，今行。

【注释】

①汴州：州名，治所在今河南开封。

②源少良：据《新唐书·宰相世系表》，曾为司勋员外郎。

③尚书司勋员外郎：尚书省吏部司勋司员外郎省称，掌校定勋绩及授予勋官告身等事。

④塞垣：指边关。

⑤戎旅：即兵旅，指军队。

⑥并驱：并驾齐驱，此指诗歌成就差不多。江：指江淹，字文通，济阳考城（今河南兰考）人，时称“江郎”。诗风格清丽，多拟古之作。鲍：指鲍照，字明远，东海（今山东郯城）人，后为乱兵杀害。以乐府诗著名，风格挺峭跌宕、粗犷豪放，七言诗最富独创性，对唐人七古有显著影响。

⑦武昌：方镇名，治所在今湖北武昌。

⑧黄鹤楼：位于武汉蛇山西端山巅，相传三国创建，为中国三大名楼之一。

⑨感慨赋诗：即崔颢的《黄鹤楼》，被誉为唐人七律第一。

⑩及李白来：下述李白事见《唐诗纪事》卷二十一，当系传说。

⑪行履：指日常行为操守。

⑫蒱（pú）博：古代博戏名，又叫樗蒱、摴蒱，犹后世之掷骰子，泛指赌博。

⑬李邕（yōng）：字泰和，扬州江都（今江苏扬州）人，著名学者李善之子。天宝初为汲郡、北海太守，人称“李北海”。为人正直，不拘细节，文章书翰皆过人，为宰相李林甫所忌，被杖杀于郡。

⑭王昌：唐诗中常咏及王昌，事迹失考。从有关诗句可知，他是对女子很有吸引力的男子，或即南朝乐府中，莫愁嫁与卢郎后所思恋的情人“东家王”，萧衍《河中之水歌》：“河中之水向东流，洛阳女儿名莫愁……十五嫁为卢郎妇……人生富贵何所望，恨不早嫁东家王。”

⑮叱（chì）：大声叱骂。

⑯口实：话柄。

【译文】

崔颢，汴州人。开元十一年（723）源少良主持考试时考中进士。天宝年间曾作尚书省司勋员外郎。少年时代作诗，诗意轻浮艳丽，大多落入轻佻，晚年忽然转变常写的浮艳诗体，风力骨气严肃可敬，一见到边关，就极力描写军旅之事，奇特的造诣往往达到江淹和鲍照那样的水平。后来游览武昌，登上黄鹤楼，心有感触慨然写诗。等李白来，说：“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没有写诗就离开了，这是为崔颢的作品而收手不写啊。然而日常行为稍显恶劣，喜欢赌博和过度饮酒，娶妻就选择貌美的，稍微不满意就休妻，共换了三四个。当初，李邕听说他的才华和名声，空出客房来邀请他。崔颢到了献上诗歌，第一章就说“十五嫁王昌”。李邕大声叱骂说：“小子真是没有礼貌！”不与他见面就进屋了。崔颢苦心写诗，正当病后起来有些清柔虚弱，朋友打趣他说：“不是你生病会这样，而是苦心写诗变瘦的啊。”于是传为话柄。天宝十三载（754）去世。有诗集一卷，如今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