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酒中故事
水面一丝微波荡漾，江面开始翻滚，江中突现巨大漩涡，一条吸水龙卷风将江水搅动，汹涌澎湃，江水排山倒海般朝岸上涌来。
青云盯着那条吸水龙卷风，那里不像是出口，但那漩涡深处撕开的缝隙里露出一丝光，像是被人强行打通了外界，应该是能离开。
江水浸湿鞋底，江边人群朝街道跑来，青云迈步，耳边一个声音缓缓道:“你若从那里出去，这画，便也毁了。”
青云转头，身边并无人，远远望去，阁楼上临窗处，有一人正望着她。
空空幻境内。
画轴在空中颤抖，一支毛笔悬于上方，幽幽光芒自墨玄手指流向毛笔，又从笔尖倾泻入画轴。
“青云这书呆子，还在发什么愣，还不快点出来。”
蓝鲤见青云迈步，走向江堤，刚松了口气，转而脸色一变。
青云快步上前，扶起摔倒在水中的孩子，重返街道。
“她真的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吗？这些只不过是笔墨画的人啊。”
墨玄收手，微微叹息。
“这画里能藏幻境，定是作画之人呕心沥血之作，她大概也是不想毁了画。”
“那现在怎么办？”
墨玄略作思考，问道，“这幅画是谁画的？”
“不知道……不过青云说，她曾看到画中的落款，白子轩。”
“白子轩？你可认识？”
蓝鲤摇摇头，“不认识。”
“你在这看着画轴，我去去就来。”
江面瞬间恢复平静，江水迅速退尽，地面没有留下一丝水迹，无人怀疑这一切，路人只是愣了愣，便各自散去。
青云走上阁楼，窗边的男子起身，恭敬行礼:“姑娘，请坐。”
青云坐下，面前的翡翠杯中茶色明亮，想到那日八角亭奇怪的茶，不由多看了几眼。
“姑娘方才留情，没有破画而出，在下清茶代薄酒，以表谢意。”
“你把我卷入画中，就为了请我喝杯茶？”
男子淡笑，“是在下唐突了，我不能出画逗留太久，贸然邀请，还请姑娘见谅。”
青云毫不含糊，淡然道，“我也不能在此逗留太久。”
男子微微点头，“说来的确话长，过往种种，都已在酒中。”
青云低头，凝望着杯中清茶，端起茶杯，浅饮一口。
蓝鲤看到这里，着急的连连叹气，墨玄不在，自己一个人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喝下那杯茶。
画卷落地，空空幻境里的影像突然消失。
清茶入喉，青云只觉眼前繁星绚丽，转瞬即逝，速度渐缓，眼前才慢慢清晰，山清水秀间，浮现出一个小村庄。
眼前万物，一草一木皆清晰，青云唯独看不见自己。
自己就像隐身了一般，却能将一切尽收眼底。
“爹回来了。”小丫头约莫七八岁，看见门口的人影，飞奔过去。
方郎中背着旧药箱，风尘仆仆，一脸倦容，依然笑眯眯拍了拍小丫头的肩膀。
“好呀！我们轩儿又长高了。”
夏月清凉，月色迷人，小丫头啃着西瓜，坐在爹身边。
每次爹回来，都会给她和娘讲许多有趣的事。
“镇上赶集的时候，那街道上的人，比这后山溪里的鱼还多，川流不息，我还以为会有些生意，可惜镇上医馆也多，鲜少有人会请我这个江湖游医看病。不过，钱虽挣得不多，礼物还是有的。”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支木簪，站起来，轻轻插入风娘发髻中。
“轩儿，你娘好看吗？”
“好看，娘真好看！”小丫头鼓掌，“爹，我也要礼物。”
方郎中笑道:“别急，你也有。”
小丫头的礼物是一只毛笔。
“回来路上，爹治好了一个书生，他送给爹这只毛笔，等下次回来，爹再给你买些纸墨。”
小丫头拿着毛笔，仔细端详，眼里闪闪发光。
“爹还有一个礼物要给你，过来点。”
小丫头凑上前，方郎中拿出一根红绳，挂在她脖子上，红绳上的吊坠是一块石头。
“爹，这是宝石吗？”
方郎中笑道:“不是宝石，甚过宝石！这是爹在山谷铜矿里捡来的，这可是难得的中药材。”
风娘浅浅一笑，“在你眼里，药都是宝。”
方郎中咯咯笑道，“人命可贵，药既然能救命，我自然视药如宝。”
小丫头爱不释手摸着小石头，“爹，这石头是什么药啊？”
“这不是普通的石头，这个叫空青石，你明日对着日光仔细看，石头里面还有浆液流动，这空青石内的浆液，治目翳极有功效，凡眼病皆可治。”
“你说这些，轩儿又听不懂。”
风娘不知何时拔下了木簪，放在手中摩擦。
“天色不早了，轩儿，你先去睡，爹和娘再说说话。”
“好！”
小丫头一下子收了两份礼物，开心的蹦跳着回了屋。
看孩子进屋了，风娘才轻声问道:“你还要出门么？”
方郎中握着风娘不安的手。
“风娘，这些年辛苦你了，我云游四方，见识的越多，越感医道精妙，可惜轩儿不是男儿，不然我倒想带她一起。”
风娘略带伤感道，“幸好她不是男儿，还能陪在我身边。”
方郎中轻轻将风娘搂在怀里。望着天上明月。
“我常想带上你们一起云游四方，去看看这外面的山水，去小镇看个热闹，又担心你们跟着我吃苦受累……”
“带着我们娘俩，只怕会成为你的累赘，况且轩儿还小……跟着四处奔波，我怕她吃不消……”
两人都不再多言，静静的依偎在一起，享受着此刻的温情。
家里住了两日，趁着村里有人赶马车去镇上赶集，方郎中背着药箱又出门了。
早晨睁眼，小丫头跳下床，跑到里屋，又跑去厨房，见娘在收拾，站在门口问道。
“爹呢？”
“刚走不久。”
闻言，小丫头撒腿朝外跑，跑上山丘，远远看见一辆颠簸前行的马车上，坐着三五个人。
“爹，爹！”小丫头大喊了几声，马车上的人都回头望过来。
“爹，早点回来！”喊完，一颗颗泪珠落下，滴在胸前的石头上。
小丫头用袖子擦干泪水，举起胸前的石头。
石头表面有些粗糙，半边浅绿，半边深蓝。左边的石腹中空，微晃，有浆液上下流动。
“真漂亮！”刚才还泪眼朦胧，转瞬就被这漂亮的石头吸引了。
小丫头微笑道，“空青石……我以后就叫你空青吧。”
轻轻抚摸石头。
“空青，我们一起等爹回来。”
回屋时，娘正在缝补。
“娘，这个小布袋真可爱。”
“把你的石头取下来。”
小丫头握着胸前石头。“我不取。”
风娘放下针线，耐心劝道。
“你这样戴个石头在胸口，硌得慌，万一摔倒了，还容易把石头摔碎了，听娘的，放小布袋里，你带身上或者放家里，都很方便。”
小丫头犹豫了下，点点头，“那好吧。”
接下来几日，小丫头一直布袋不离身，那日和其他孩子一起玩，草地上蹦来蹦去，布袋掉了出来，小丫头慌忙捡起来，打开看石头有没有摔坏。
同村的小孩陆二凑过来瞧了瞧，“你这里面藏了什么宝贝？”
小丫头连忙将布袋束口，“没什么。”
还没来得及收好，陆二伸手一抓，将布袋抢走了。
大声呼喊道，“大家快来看方轩儿的宝贝！”
三五个小孩一窝蜂凑上去。
“陆二，你还给我！”
“切，一块破石头……”
“这石头颜色还挺漂亮。”
方轩儿挤进孩子堆里，拉扯着陆二的衣袖，“这是我爹送给我的，你快还给我！”
陆二对这石头比没兴趣，只是看见方轩儿着急，忍不住想继续戏弄她。
他比方轩儿高出一个头，高高举着布袋子，“你来抢啊，抢到了就还给你。”
两人拉拉扯扯，要不是担心石头摔碎，方轩儿真想扑上去，狠狠揍他一顿。
天空突然下起了雨，其他几个孩子对这两人的打闹瞬间没了兴趣，都跑回家躲雨去了。
方轩儿全然没有感觉到雨滴，眼里只有陆二手中的布袋，眼看就要抓到陆二举着布袋的手腕了，陆二想转换到另一只手上。
没想到被方轩儿一拉扯，布袋偏离了方向，飞了出去。
“咕咚～”一声，落到旁边的大泥坑里。
那泥坑平日常有牛在里面泡泥水澡，中间泥深，牛站起来，泥水都淹没及腰了。
布袋飞进泥坑那一瞬，方子轩的目光追了过去，看到掉落的位置，毫不犹豫跑了过去。趟着泥水往前走，开始摸索。
这回轮到陆二着急了。
“方轩儿，你赶紧上来！”
“一块石头而已，你快上来啊！”
陆二站在泥坑边上，着急的跺脚。
雨越下越大，雨滴打在身上，啪啪有声。
方轩儿弯腰摸索，泥水没及下巴，只能紧闭着嘴巴。
“方轩儿，别在往前了，危险！”
陆二年长两岁，慌乱的朝四处张望，想找个人来帮忙，才发现下雨了，伙伴们早散了。
“摸到了！摸到了！”
方轩儿举起泥脏兮兮的布袋，雨水打在笑脸上，发丝凌乱的贴在脸颊。
举着布袋，转身准备往回走，脚底一滑，身子往后仰，双手在空中挥舞。
陆二吓得瞪大眼睛，心都快从嗓子里跳出来了。
没想到，看到方轩儿挥舞了两下，竟然重新稳住了……
陆二惊魂未定，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方轩儿，你先别动，我去找个木头来。”
四处张望，看到树下乘凉搭的长板凳。陆二跑过去，用力拔木桩，又用脚狠踹木板，拿着木板飞快跑回来，将木板放进泥坑，慢慢往方轩儿堆过去。
“你手扶着点木板，慢慢走回来。”
“好，谢谢。”
刚才还打打闹闹的两人，一场大雨，一块木板，就立刻冰释前嫌了。
风娘打着伞，正准备出门找方轩儿，就看见不远处雨里的人儿，全身湿漉漉，还一身泥巴。
看到她，笑眯眯喊道。
“娘，我回来了。”
看在陆二递木板的份上，方轩儿也不打算追究了。只和娘说，是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风娘让她跑了个热水澡，又去煮了碗姜汤驱寒。
方轩儿喝了热姜汤，躺在床上，浑身暖暖的。
布袋子拿去洗了，石头也已经洗干净，擦干了。
方轩儿躺在床上，盯着手里的石头。
回忆着泥坑里的那一瞬间。
她身子往后仰，双手挥舞，自己马上就要摔倒了，拿着布袋的那只手，突然一沉，就像有人握着她的手掌，往下一拉，就把自己拉稳了……
细细回味了很久，那种感觉很是奇怪……
想着想着，方轩儿掀开被子，站起来，犹豫了下，又站到棉被上面去。
一手拿着石头，身子慢慢往后仰，手挥舞了几下。
“砰！”
往后摔倒在床上……
“轩儿！”
风娘惊慌失措跑进屋，看见方轩儿坐在床上，摸着后脑勺，嘿嘿笑道，“娘，我没事。”
“刚才那声巨响怎么回事？”
“是我在床上……摔了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