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道走到天亮:我和阿璞的古典音乐对谈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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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赎回

人以为上树必须有梯子,他们忘记了苹果并不是爬上去的。本书记述的事情就是树上自然地长出了苹果,没有梯子。

记忆很多时候是不可靠的,很多事情也正是因为这种有意无意的选择性记忆,我们拥有了期待。分明记得很清楚,大约2010年的时候我第一次听说阿璞。但是阿璞回忆说,很多年前,在其他场合与我有过交集。居然他还能说出时间、地点。在逻辑中,这个时间和地点都是非常合适的。这是真的吗?至少可以肯定的是,早在2006年10月,漫画家廖冰兄的追思会上,我们是有交集,说不准还礼貌性地互致敬意。可惜,我忘却得干干净净。而别人转述阿璞的故事给我听时,我只觉得这是一个骗局——关于艺术家与这个世界关系最美妙的骗局。大众愿意相信艺术家有点奇怪,甚至在精神领域异于常人,严重一些来说就是“精神有点毛病”。而梵高那些故事与拍卖的价格成为了艺术故事传播过程中的热点。这分明就是“合谋”与“隐喻”。

从第一次和阿璞真实对话开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脑袋里都是论断与疑惑。他口若悬河地讲着异国他乡的陈年旧事,完全把每一个和他聊天的人,当成了他的粉丝。这让我很尴尬,因为我得到的准确消息说,他是智力有障碍的人士。好几次聊天,我都感到惊恐,不知道我是不是在和一个骗局攀谈。于是,我放弃了。直到2012年的一天,终于鼓起勇气,做好了充分准备,去到阿璞家,聊了一整天。话题一开,我便自以为是,毫不客气地问了这样一个关键问题。有些自鸣得意,好像解开了谜团。

周鲒:你觉得他们老是把你归入特殊人群,这样好不好?

阿璞:两样都很麻烦。如果不归入,面对场场考试,场场都会睡觉;如果归入,我可以不用考试,难得清闲啊,我可以专注于我的艺术。

周鲒:懂了。

阿璞:考试有时候真是烦人啊!德国艺术家说我把作曲家噩梦般的旋律表现出来,就是关于死亡、恐惧、诡异的。

阿璞在回答这种问题的时候,最多正面回答一句,紧接着肯定是毫无过渡地把话题直接带入古典音乐。在与他有限的接触中,我内心深处总是在想:是这样的吗?这是真实的吗?我们要不要确认他的智力障碍问题?他是不是在逃避或者骗了我们?我们在赞颂他的时候,究竟是怜悯还是羡慕?也就是说,他没有梯子,真的没有,他连爬上树的能力都没有。云雾之中,苹果又确实在树梢之上。阿璞的故事除了肉体的苦难,他的价值是否要变成形而上的逼问,到最后只剩下抽象符号在扮演英雄。

阿璞习惯用古典音乐来标识自己的情绪。有时候会自鸣得意地说:老肖的第四画起来,恐怖得得心应手;这一段单簧管,我喜欢,鬼鬼祟祟的很讥讽;我不画贝多芬,他是乐圣,太完美了。我要选人的作曲家,而不是神的作曲家。阿璞似乎把自己化妆成了古人,时时以完美的古典理想主义者自居。他好多次说:“我们这个时代想回去古典,回不去了,只能精神上向往。”

阿璞的故事逼我们要去思考终极价值。

奥尔福德在书中说,人类是为数不多的能活过繁殖年龄的物种之一。按照生物繁衍的自然规律来说,这之后的生命都是精神化的历程。人类至高无上地在地球上消灭着其他物种,然后在医学上取得进步。于是乎,人类给了自己变老的机会。20世纪,人类的平均寿命延长了30年。20世纪之后,我们还有没有更多活得长久的理由呢?如果变老就是经受身体上的痛苦,以及视力和思维能力的下降,那么,我们为什么要给自己变老的机会呢?有一天,我忽然发现阿璞在为我们提供这个答案。之后,我与阿璞的缘分,都来源于这个答案,来自于在他那里我看见了荣耀,看见一个人用音乐与绘画的方式重价赎回活着的理由。那一天,我对阿璞初始的质疑与惶恐荡然无存,有的全是人本能般的冲动和对梦游的迷恋。

人是对图像有特殊感觉的生物。我们向一条雄鱼展示雌鱼的图像,它就会射出精液。但是一旦动物知道了那只是图像,它就会失去兴趣。人就不一样,他一旦确认那是图像而不是实物,他就开始对图像产生兴趣。也许这就是绘画的原动力,一种血液深处的冲动。从这个时候开始,我试着放空自己的偏见,去接受一个看起来和我们太不一样的人;放弃我们原本在大脑中定义的正常与异端,成功与失败,勇敢与软弱,承担与逃避。我甚至告诫自己别去分辨真实与虚假。我相信只有这样,走近阿璞才有价值,这个价值不是分辨什么是价值,什么是意义,而是分辨之外的尊敬。每一个生命都有属于它的努力过程,都有属于它的希望,这个希望就是它的命运。

这个世界没有天堂,只有进天堂的门。

阿璞38岁了,住在广州西华路的一栋老房子里。38年来他与身体的病痛为伴,扛着那些神经发育不完全、智力障碍、脊髓血管瘤、抑郁症……如今,他每天都依靠导尿管活着。阿璞听了30年的古典音乐,收藏了超过1000张古典音乐CD,画了超过2000张古典音乐绘画。他的故事就在常人难以想象的极端语词中渐次清晰。世界能自愈吗?无论如何,每棵草都还在修复自己。阿璞没有常人意义上的生活坦途,没有成功,只有声音和线条。音乐与绘画没有结局。谁都能自愈,此时此刻,阿璞无比美丽。我们羡慕艺术吗?还是为世间简单的坚持而感动。诗人说:在没有光明的地方,黑暗也是一盏灯。这盏灯照耀着,一条道走到天亮。音乐的终结除了沉默就是死亡。面对死亡,只有音乐可以让生命的刻度拥有质感。阿璞说:伟大的东西,要经历苦难才能成为经典。经典不是作品,更不是知识。没有人生的丰满,知识就是伪装。本书的另外两位主角,肖斯塔科维奇与马勒在这里并不是古典音乐的知识,而是他们与阿璞一起,用自己的人生为世界摆上盛宴。

周鲒:你觉得你是艺术家吗?

阿璞:算是吧。

周鲒:什么时候开始算是呢?

阿璞:大概画古典音乐画开始才觉得,太小的时候总觉得是闹着玩的。

开始要写阿璞的时候,我就在想,需要一个写他的理由吗?音乐人李皖说:“现在我们确实被生活的东西,吃喝拉撒、食色或者说性爱,被这些完全包裹了。所有的感知都在这个层面,而这个层面不过就是活着而已,它不是生活。不是你处身在这样宇宙之下、存在于这样一个世界之下,去好奇、去怀疑、去发现,不是这个东西。不过我对未来仍抱有一种乐观,只不过是我们阶段性地变成这样,人类最终一直都是走向更高的智慧,更好的精神世界。”如果把话说得简单些,也就是尼采说的:在自己身上克服这个时代。这也就是我写阿璞的理由。这两年我跟着他听古典音乐,本书选择了7首交响乐,以此来互为解释。音乐明白阿璞,阿璞理解音乐。

当写到第四首曲子——肖斯塔科维奇的第十三交响曲时,我忽然想起了十架七言,就是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时所讲的七句话。写完最后一首大地之歌的时候,我试着将选择的七首曲子与这七句话对应了一次。其中有四首曲子与四句话是契合的:同在,离弃,渴了,成了。对,成了,音乐与耶稣一样,不反对什么,也不顺从什么。

歌剧、交响乐,过时了吗?音乐是一种自怜的东西,无论是什么曲子,时兴一时的和传诵千秋的,都是那些失落者在孤寂时刻,绝望地面对世界。清清楚楚,又词不达意;层层递进,又从天而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一切音乐只是关乎音乐,这是音乐雄辩的悲剧本质;音乐越是悲伤,就愈接近其本质,音乐局限于自身,沉思自身,哀悼自身。这些音乐是永恒的,不是某个时代说它们过时就过时的,也许我们可以说今天的时代超过那个时代了。其实在很多短暂的时期,人们都在否定他们,很快,那些否定都变成笑话。

2015年岁末粗略统计,阿璞绘画超过3500幅,其中关于古典音乐的绘画超过2000幅。他有一天告诉我,说他打算把整个西方音乐史画完。看着他这20年来的几千张画,我很想知道,已经画了多少,阿璞神秘地说,差不多十分之一吧!阿璞在35岁那一年,写下了自己的音乐遗嘱。遗嘱最后有一段说明:“死亡并不可怕,应该顺应它,学习它;时间到了就都顺了,不要惧怕它;死亡是通向另一个世界的一扇门。死因之一,感染;之二,不明原因心脏病;之三,滥药;之四,心理压抑;之五,猝死。”遗嘱上还列出他葬礼时播放的音乐,几乎就是这些年他画完的所有古典音乐。真是要播放的话,十天都不够。许许多多的乐迷都有这样的愿望,用自己最爱的音乐为自己送葬。我却从未有见过如此霸道的要放上十天十夜。他有意要将自己的生活、命运都绑架到这漫长的音乐中。人生不一定平安,但是我们期望能在音乐中安魂。二战前一位名叫维尼阿明·弗莱施曼的年轻人,曾经上过肖斯塔科维奇的课。当前线移到列宁格勒时,他参加了志愿旅。这个旅的男儿是注定要为国捐躯的,最后几乎无一生还。这个年轻人没有留下坟墓,除了《罗特希尔德的小提琴》外,他没有遗留下任何乐谱。1965年,在一次以肖斯塔科维奇命名的音乐节上,肖斯塔科维奇向人们推荐这份手稿,并且完成了弗莱施曼作品的专场。他坚持说只是为已故学生作品写了配器。弗莱施曼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留下名字,就是音乐。很多年后,肖斯塔科维奇的另一位高足鲁道夫·巴塞尔,在完成了最后一部交响乐之时,一头栽倒在总谱架前。阿璞与他们一样,都希望用音乐装扮葬礼。当然,阿璞没有度曲,他用绘画的方式将音乐插进英雄的心脏。

阿璞说他知道他在这个世界的位置,更知道与这个世界的关系。

今年他38岁,足足画了30年。

周鲒:轻度精神障碍,怎么回事?

阿璞:精神出了问题,当时就是连老爸都不认为是自己的老爸。头脑一边是极度清晰的,知道是我自己的父母,但是身体另一边是完全不认我父母的。

周鲒:吃药吗?

阿璞:吃了四年,慢慢减量,现在是维持量了。

周鲒:它是间歇发作还是一直发作?

阿璞:现在基本上已经康复,当时是突发的。

周鲒:突发了,后果是怎么样的?

阿璞:就是幻听很严重,什么声音都听得到。

周鲒:那你听到了什么?

阿璞:就是很多人在说话。

周鲒:听得清吗?

阿璞:听得清。

周鲒:说了什么?

阿璞:不记得了。只记得好多人在说话。我去德国交流的时候,那些德国人听了这些,说我是个异能人士。说我搞古典音乐是上帝给我在人间的任务。就是在法兰克福画的这些。我还在补充,继续画。呵呵,他们说我搞古典音乐是上天给我的任务。

周鲒:那你相信吗?

阿璞:十几年前不相信,不过我去了德国之后就相信了。我那本画册《无音之乐》在德国很受欢迎。

广州城西老城区,街上大多数店铺都是卖吃的。出名的肠粉店就有好几家,现场石磨芝麻糊在不停地招呼着顾客。阳光透过遮天蔽日的大树,把西华路映照得斑驳陆离。跨在街边的骑楼,破败了些,潮湿苔藓大块地疯长。街上弥漫着凉茶淡淡的苦味,也透着甜品店里飘过来的丝丝甜味。阿璞住在一家小食店后的7楼。两部电梯总有一部是常年坏的,但那门也总是开着。一张空空的椅子在电梯里面立着。幽幽灯光下看得仔细,椅子上立牌写着“暂停使用”。16层的大楼,靠着一个两平方米大小的电梯上下。楼里老人居多,大家提着各式刚从市场买来的菜满满地挤在电梯里,面面相觑,巨大噪音的风扇在顶上颤抖着,天花板上的灰尘被震得四处飘落。

阿璞的房间大概有5平方米,一张病床外就只有通墙的书柜。里面装满他的宝贝CD,在门口的小桌子上,放着一台廉价DVD播放器和普通电脑音响。房间里还有一根飘荡在窗口的导尿管,空间局促却又显得空空荡荡。很奇怪的感觉,总是觉得缺些什么。第一次阿璞给我听瓦格纳《尼伯龙根的指环》时,第一个音奏出,这个空间就开始有了完全不同的感受。谁说瓦格纳的音乐不适宜窄小的场所?谁说听交响要多么名贵的音响设备?此时,这个声音仿佛是从华贵的宫廷、神圣的教堂渗透到这里的每一个角落。声音与空气那么错位,却又融合得如此完美。音乐史说瓦格纳的音乐是一个民族的声音,日耳曼民族的声音,是诸神在黄昏之时的殿堂里宏大的瞭望。而我今天听见的是真实,他真的来了,诸天之神真真正正地来到你的面前。阿璞说:我想回去那个古典时代,回不去了,只能精神上向往。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很紧张,断断续续,一字一字地蹦出来。我问他,为什么这么紧张?他说:戒不掉,紧张成了习惯,很麻烦。与阿璞聊天,除了咧嘴大笑,其余时候他都用紧张的神情盯着你,并且用最书面的方式回答。

年过七十的阿璞爸妈,最揪心的事是自己老了,照顾阿璞越来越力不从心。万一哪一天,唉,怎么办?璞妈妈说:前些年就想给他找个老婆。话还没说完,妈妈看着一脸桀骜的儿子,喃喃地说:哪有这么合适,找来的人跟他怎么交流?他要这里能沟通。妈妈指着自己的胸口。

阿璞:真正懂艺术,上升为哲学的,还是宝塔尖最尖那一小撮人,普罗大众就是闹着玩。

周鲒:你认同吗?

阿璞:我有认同感。

周鲒:你觉得艺术是高贵的?

阿璞:是高贵的。哲学和艺术是共通的。他们说希特勒是因为没有考上维也纳美院才发动世界大战的,荒谬就荒谬在这里。来,我给你看希特勒画的画。

阿璞:你听,现在播放的就是《女武神的飞行》。

阿璞:我和德国人讲,你们真够疯狂的,所有的轰炸机、战斗机都出动了,然后播放这首乐曲,哈哈哈。

世界上所有的知识都不过是在唠叨一件事,世界是这样的。而阿璞与古典音乐,恰好是一次实验:世界可以不这样吗?世界不应该是这样。世界在阿璞的故事中如此困惑与不安。无论是瓦格纳还是马勒,还是说不尽的肖斯塔科维奇。三百年古典音乐在异乡的苦难面前,我们所听的,我们所画的,有无价值?当然,这不是世俗与现实的人生传记与音乐解读。而是试着追问:人性崇高的极限在哪里?善良的意志能够有多么强烈?人是否应该拥有某种信念?

真正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人可否自杀?这不是说应不应该自杀,而是问为什么要活着,并且值得活下去?比起现实生活,音乐更加真实,因为音乐提供的意义更加真实。只要回到世俗,回到习惯,我们看见,阿璞在孤独中煎熬着肉体与心灵。他当然有世俗的牵挂。有一天他说:要是当年我妈生多一个孩子就好了,现在他就能照顾他们。在不停的、永不止息的病痛折磨下,阿璞迟暮之感尤甚。写自传,列年表,写遗嘱……他好像随时都准备着迎接与面对。只有声音是超验的,只有音乐是救赎的。画古典音乐,成为了他心灵深处忍耐、克制与坚韧的一面。

肖斯塔科维奇说自己是一生都在等待被枪毙的人。等待枪决是折磨了他一辈子的音乐主题。京剧里有一种音乐形式,叫做“反二黄”,多用在感情浓烈处,好些反二黄的著名唱段都是主角病榻前的不舍,以及对逝者的祭奠,或是冤魂的追述。哭灵,从来都是让两个世界之间,倾述获得审美的机会,音乐成为离开这个世界的宣告。音乐被死亡榨干。将这一点说得最为直白的还是肖斯塔科维奇,他说:我的交响乐多数是墓碑。

今年春节的时候,阿璞忽然手脚不听使唤,说话也迟钝起来,直到不能动弹。还好,只是轻微的中风,住了两周的医院便出院。这几天,阿璞又在医院里。脊柱的肿瘤压迫神经,大概5年前,他的膀胱便不能控制小便。现在每隔三个小时就要用导尿管插入排尿一次。刚开始的那两年,这种方法使得他老是感染,进而发烧。现在好多了,但是血管瘤压迫神经,膀胱长期不用,又导致萎缩。这样的话,膀胱的积蓄功能就会越来越弱,导尿频率就要增加。所以,这两年,阿璞又多了每年一次的膀胱增容手术。有时候,音乐正在酣畅地进行,他的谈兴也正浓的时候会忽然站起来,说:我要去导尿了。然后便扶着墙壁,到床头拿上导尿管,自己一个人去到卫生间。音乐依旧在弦上流淌。傅聪说:在最甜美的时刻,又有一种心如刀割的痛楚,很肖邦,很诗意,很悲伤,又很幸福。

他与世界只有音乐,他之所以活着,因为梦与美。上帝的创造中,每一个生命都可以活出的荣美与光彩。

阿璞说:过去画的是一种状态,现在理解得透彻些。

认识阿璞之前,古典音乐于我,只是偶尔调剂一下耳朵而已。虽然我也讲过好多次莫扎特的《安魂曲》,时不时也会倾心在老柴(柴可夫斯基)的旋律中。但是,这一类声音并没有真正插入我。直到我试图理解阿璞的时候,我发现另一种与精神共鸣的渠道。咏叹不再只是自恋与自怜,那些伟岸的作曲家们用音符告诉我们人性在多大程度、多高层面可以变得幽深与忍耐。十几年前,我开始很认真地聆听古中国的声音,600年的昆曲与200年的京剧,我从来就喜欢那一唱三叹的浅吟。敢爱敢恨,万千情怀都化作低唱中的叹息。无论是庙堂高歌还是乡野俚曲,人的千端百态都在其中。但是,阿璞牵引我去听到的是另一种声音。生命之沉重,谁来救你?谁能赎回你苦难的肉体。这个声音在九天之上回答众人,我能,我能复活你的生命。只要世界是有意义的,我们就相信可以“不屈服”。音乐为灵魂搏斗、征战。

也许这种对于古典音乐的理解,是多么褊狭与不专业,病态而错觉。阿璞的音乐遗嘱上面列有近八十首交响曲。他按照自己对自己前面38年人生历程的理解来排列音乐的组合。我一直在思考怎么来向大家讲述这个复杂的音乐故事。这下好了,我们按照阿璞自己给自己的音乐自传娓娓道来,一定是很有意思的旅程。人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是无色无味的声音。当时间过去之后,增添了无边无际的颜色与味道。每一次去阿璞家,总是觉得他家被笼罩在暗绿色的光里面。绿油油的深处,有期盼,他在为将来的日子而活着,一个紧张而丰富的生命在用苦难的重价赎回音乐。

飞翔得越高,在那些不能飞翔的人眼中就越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