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女皇驾崩了
千霜回府后，让后厨做些肉类，等会儿送到她房间里。
她看得出来，人鱼其实最喜欢吃肉，什么肉都行，只要做得比生鱼好吃，大概都能眼也不眨地往下吞。
对肉类不挑，很好养，但养不起。
不过还好千霜也不是特别穷，每顿十几盘肯定能给商衍安排上，绝不委屈他。
早上她给商衍喝的不是甲鱼汤，她不信商衍没尝出来，但他什么都没问，一口气就喝下去了，也不怕是毒药。
又乖又傻。
千霜进了房门，没在被窝里发现那条鱼，心下不由一惊，快步走过去，才发现商衍原来披了衣服靠在窗前，目光放在远处，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纤长的睫毛垂下，侧面的剪影简直赏心悦目，就是那几道疤痕太过碍眼了一些，损伤了些许美貌，却平白让人生出某些阴暗的凌虐欲。
千霜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蹭蹭他背后随意披散的银白长发：“怎么了？”
商衍问：“我是不是不好看了？”
千霜隔着衣服和绷带摸摸他的腹肌，倒是没骗他，把脸埋在他背上闷闷说：“是有点。”
商衍于是很低落。
“不过过两天就好了，”千霜说：“我也就嫌弃这一小会儿，谁还没个丑丑的时候？”
千霜为了哄他开心，不惜自爆：“我小时候摔倒，又是磕掉四颗牙又是破了相，说话还漏风，谁笑我我就揍谁，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当着我的面笑我。拳头大才是硬道理，这是惨痛经历给我上的第一课。”
“……”怪不得这么坏，原来她小时候就开始这么横了。
千霜说着，右手环住他的腰，左手伸进袖口从里面拿出一个锦袋。
商衍低头，看到千霜手指探进锦袋，从里面抽出七块很眼熟的深蓝色鳞片……好像是他尾巴上的。
可商衍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掉过鳞片。
难道……是睡觉的时候！
听说有些人鱼每天都会掉鳞片，尾巴秃秃的，覆着新生的浅色鳞片，颜色深浅不一，别提有多丑。
除了美丽的脸蛋，一条漂亮的尾巴是人鱼的另一个排面，所以掉鳞片简直是比秃头还可怕的酷刑！
商衍瞬间就焦虑了。
他掉鳞片了？他怎么可能掉鳞片！他从来没有掉过鳞片！更何况一掉掉七块！
商衍心里疯狂否认过后，还是不放心，拿过千霜手心的鳞片，仔细观察了一下，辨认出来，分别是靠近尾鳍的第三块，尾侧自下往上数第五块……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身为一条人鱼，对身上每一块鳞片的形态和位置就是能够记得清清楚楚。这些鳞片在人类眼里可能每块都是相同的，但在人鱼眼中，所有鳞片总是有着细微的差别。
商衍认出这些鳞片确实都是他的，整条鱼顿时就蔫了。
她为什么要给他看这些鳞片？不给他看，他还能当做一切都安好，他的尾巴还很健康。
商衍无精打采：“霜霜，你放一下手，我看看我尾巴。”
千霜完全不知道商衍这条鱼究竟在想什么，只能松开手，顺手接过商衍递过来的鳞片，看看他想干什么。
只见商衍坐到床上，撩起衣摆，一双长腿幻化为深蓝色鱼尾，光泽粲然的鳞片折射出潋滟的湛蓝光芒，巨大的尾鳍收缩着微微蜷起，比例恰到好处，整条鱼尾线条优美，美丽到极致，像一个完美的艺术品。
千霜蹲在他尾巴旁边，伸出爪子，双目放光，搓搓手就想摸上去。
深蓝尾鳍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她的手。
千霜缩回手，戳了戳他软乎乎的尾鳍：“你不是变出来给我摸的？”
“不是。”商衍揪着自己尾巴尖，皱眉看着自己的尾巴，眉宇间满是忧郁：“我尾巴掉鳞片了。”
“哪里掉了？”千霜懵了。
“你手上不就拿着……我掉了这么多，你怎么今天才告诉我？”
“……”
千霜拉住不断折腾自己尾巴的商衍，扶额道：“不是现在掉的，阿衍，你不记得了？是我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那个时候你掉的。”
商衍一愣，忽而想了起来，这七块鳞片竟然是那些人当时给活生生拔下来的。
那以后的很长时间，他回忆起那天的事情，只想起满心的屈辱和难以忍受的剧痛。特别是尾侧的鳞片被生生拔下时，他几乎就要疼昏过去。
他那时有多痛，就有多恨人类。
他离开东海，赌上性命去守护的，居然是这种自私又残忍的种族，他觉得好不值。
要不是心里舍不下东海，他可能根本撑不到千霜来救他。
但他这会儿居然觉得那记忆已经离他太过遥远，他被千霜一路护着宠着哄着，原来不知不觉，已经由她陪伴着走了那么多路。心里积聚的恨意，渐渐地就散
了，因为他看到了人间更多的美好……还偷偷地喜欢上了那个救了他的人类。
商衍喉咙滚了滚，再看到那七块失而复得的鳞片时，心绪跟刚才完全不同，有点感动，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暖：“怎么想到去捡回来？”
“你的鳞片这么好看，舍不得丢在那里。”所以折回去找他时，她回到那个军营，把掉在血泊里的鳞片全部捡了回来。
千霜把锦袋给他看：“你送我的珍珠也在这。”
商衍把锦袋接过来，看到里面还有几根银白发丝，是她之前睡觉的时候给揪下来的。
原来他的东西，她都当做珍宝一样小心保存着……
商衍从来没被人这么在意过，此刻感觉眼睛有些发涩。
商衍问：“你刚刚给我看鳞片，想跟我说什么呢？”
“这个啊，”千霜凑过去在他耳边说：“我就想告诉你，我们家族有一种追踪术，无论是鳞片还是头发，只要有了你身上的东西，你躲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所以，以后不要再想着逃跑，知道吗？”
商衍被她捏着下巴亲了亲唇角，含糊地应了一声，忽然伸手回抱住她，追着她的唇亲了上去。
他刚刚真的被感动到了。
千霜简直受宠若惊，挑着眉被他生涩地亲了又亲，刚想拿过主动权，房间门突然被敲响了，外面传来一声低柔婉转的男声：“王爷，菜坐好了，要送进来吗？”
那人语气中明显带着勾引的意味，商衍看过的话本告诉他，此人来者不善，是想狐媚千霜！
感动什么的顿时烟消云散，商衍松开千霜，手还拢着她后脖颈，不满道：“他是谁！”
“一个没有姓名的下人啊。”千霜被他揪住命运的后脖颈，十分地无辜：“快松开，我叫他们给你做了肉，都是你喜欢的。”
商衍不情不愿地松了手，把尾巴变回人腿，下了床走到屏风后。
千霜看他躲好，莫名生出一种金屋藏娇的刺激感，开了门放下人进来时，忍不住轻咳一声。
刚刚那个没有姓名的下人顿时殷切地关心道：“王爷是受了寒吗？奴家里世代从医，有一种特别有效的药。”
商衍在屏风后听到，手指捏得咯咯响。
鱼欲杀此人！
还好千霜直接道：“把他拖下去。”
马上有侍卫进来，那下人被拖走前不可置信呜咽：“王爷——为什么？”
千霜冷冷道：“丑，碍眼。”
所有人：“……”
他们放下一碟碟菜，忙不迭退了下去。
因为他们长得比刚刚那位丑得多，实在怕一个不小心碍了王爷的眼，也被侍卫拖下去。
等所有无关紧要的人离开，千霜把门一关，转回去把屏风后的鱼拖出来：“快来，趁热吃。”
她刚刚一通操作，商衍完全就气不起来了，被她按坐在桌前，矜持地拿起筷子。
千霜不复方才对他人的冷酷，殷切地给他夹菜，投喂他投喂得十分开心。
商衍也很给面子，一共十八盘菜，一盘不落地全吃完了。
千霜把十八个盘子叠好，笑眯眯问他：“怎么样？”
商衍矜持道：“尚可。”
吃完饭，千霜拆开绷带给商衍上药，商衍看到遍布疤痕的手臂，忍不住皱了皱眉。
千霜给他用了金创药，怕他痛，还给他吹了吹。
商衍就顾不上失落了，唇角牵起很小的弧度：“我又不是小孩子。”
吹什么吹，幼不幼稚。
千霜执着地吹他：“你不懂，这是来自小仙女的仙气。”
“……”商衍无奈地摸摸千霜的头发，说不上来这人是富有童心还是单纯的傻。
千霜又给他扎上丑丑的蝴蝶结，满意地挑了下眉：“等着吧，明天就好了。”
商衍其实不怎么信，哪能好得这么快，更何况那些妖气有腐蚀性，伤口更加不容易愈合。
他还要丑好久。
可接下来的时间，千霜每搁两个时辰定要给他煲汤，商衍一碗碗喝下来，全部没有它们该有的味道，仔细一尝，里面甚至还有一股极淡的血腥味。
汤里的甜味就像是在刻意掩盖什么。
第二天早上起来，商衍身上的伤竟然真的全好了，绷带拆下来后，露出的便是光滑如凝脂般的雪肤。
他脸上也只剩下了一些浅淡的痕迹，千霜为他最后上一次药后，又偷偷摸摸地去煲汤了。
商衍注意到今天她脸色有点白。
他悄悄跟了过去。
刚停在厨房门口，商衍就闻到一股极其浓郁的血腥味，他目光顿时一变，看到千霜背对他提着尖刀站在一个装了暗红鲜血的盆子前，不断有血色滴落盆中。
他忽然想到《青若》一书中的后续内容，青若为了救女主，放了三滴心头血……
她不会也在做类似的傻事吧！
商衍疾步走了过去。
千霜听到背后声音，不由转过身。她手里倒拎着的无头死鸡也随之显露出来。
商衍顿住脚步，陷入迷之沉默：“……”
话本害鱼！
“阿衍，你怎么过来了？”千霜袖子挽起，提着鸡上下看他一眼，奇道：“你这是什么表情？你不会以为我在放自己的血吧？”
商衍含糊地“唔”了一声，走过去看那只死鸡，想要转移话题：“你在做什么？”
“小鸡炖蘑菇。”千霜说着，开始褪鸡毛：“你以为我在做什么？放心头血救你的命？阿衍，衍衍哥哥？背着我偷偷看那个话本了吧？当初是谁说死也不看的，嗯？”
商衍感到极度无地自容：“我……就看了一眼。”他坐下，想要帮她一起拔，被她一巴掌拍开了：“你坐好。”
商衍就乖宝宝似的坐好了，他心里还是有点不服：“那汤里怎么有血腥味？”
千霜：“那是因为我往汤里加注了阵法，聚来了水灵力……唔，就用了一滴血。”
定向聚灵阵很难绘制，更何况要放在汤里，就算是她这样的大佬，操作起来也有点吃力。
不过这种阵法能直接喝下去，在他体内能继续发挥聚集水灵力的作用，迅速地修复他身上的伤，虽然效用短，但还是很值的。
商衍听了还是有点难受，见千霜站起来，下意识就跟着她走。
他看着千霜拿起比脸还大的剁骨刀剁鸡，然后笃笃笃地切榛蘑，一直没法插手，直到千霜要烧水淖一遍鸡肉，这才有了他的用武之地。
他一条小仙鱼又去烧柴了。
千霜任他玩火，等要下锅炒了，才把鱼拖出来，让他坐一边观望。
商衍这次喝上了真正的汤。
千霜把汤做得很好喝。
之后商衍要补觉，千霜就懒洋洋陪他躺着，本以为出发的前一天就会这么过去，没想到下午宫中传来了消息。
女皇驾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