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重庆:舌尖上的龙门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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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 夜啤酒

夕阳斜斜地还没有落下,一些门外有空地的店家就忙碌起来,将空地清扫干净,支起一张张桌子,在桌子上摆好碗筷和餐巾纸。店家的厨房也开始忙碌起来,从中飘来的油烟味、麻辣味,混杂着炙烤的焦香味弥散开来。一些门外没有空地的店家,也要贴着墙壁支起两张桌子。暮色降临时,店里渐渐地有人来了,三三两两或三五一群,挤占着桌子。跑堂的就忙了,或将盛满菜肴的碗或盘递到桌上,或用肩扛着一箱一箱的啤酒送到桌旁,又顺手将开瓶的开刀丢在桌上。这时,说话声、欢笑声、打闹声汇集成一片闹哄哄的嚷嚷声,像一群嘻闹的麻雀叫声,在暮色中传开来。

喧哗的城市沉寂了,重庆的夜啤酒登场了。

重庆夜啤酒始于何时,没有人认真考证过。但热爱夜啤酒的重庆人,有一些特点却是人所共识的。有人说,重庆人吃饭,就算店家只有两张桌,一张在街边,一张在店内,肯定街边的先坐满。若是相邻的两家餐馆,一家堂皇清雅,一家是门外的大排档,那肯定是大排档更火旺。也有人说,一个重庆人得到食物,他决不会悄悄吃、静静吃、单独吃,他要公开吃、当众吃、闹着吃。重庆人这种好张扬、凑热闹的性格,与重庆独特的地理环境有关。

重庆多山,在以前,依山而建的吊脚楼比比皆是,窄巷窄街星罗棋布。若哪家说话稍稍大声点儿,邻家都听得清清楚楚;一家炒菜,满街满巷都可闻香。街坊邻里之间,张家串,李家进是常事。自家吃饭时,哪怕是稀饭咸菜,也要蹲坐在门口,同邻里闲聊着才能吃下去。到了夏天,屋里闷热得待不住人,太阳刚一落下,家家户户就在自家门前洒水降温。暮色降临,各家又都将竹编的凉板、木板、凉椅等物什摆出来,一家挨一家,满街满巷挤挤麻麻的,远望像一张大通铺。纳着凉,闲聊着张家长、李家短的龙门阵,人们一天的光阴就这样打发过去了。

这日子,延续了几百上千年。

如今城市变了,旧式的民居也被新式的居民小区代替了。人们不再端着碗、串着门吃饭了,可感情还是要交流的。这夜啤酒,就如同过去邻里之间的串门,成了最好的交流方式。

邀三五好友,占据一张桌子,也不要什么好菜,盐水煮毛豆角和五香花生即可。缓缓地剥开豆角,头一仰扔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着,让豆角的清香盈满口腔,再抓两颗炒花生米,细细地嚼碎,让花生的焦香味与豆角的清香融合在一起,仿佛闻到了田野里春天的气息。仰头再灌一大口啤酒,就会将这股春的气息牢牢地锁进肚里。嘴馋了,再上个田螺、猪脚,一盘香辣小龙虾,或者鸡翅、烤鱼。抿一口酒,吃一口菜,仰头望一眼星星,任夜风拂去衣上的灰尘,让酒洗涤着一天的劳乏。一人两瓶啤酒,就可以聊上几个小时。尽兴了,同好友道别,挥一挥手,不带走一丝的烦恼。

也有拼酒的客人,一落座,就叫来跑堂的:“先来两箱啤酒。”菜未上桌,就急迫地开了啤酒,一人一瓶,抱着瓶子吹,等菜上齐,一箱啤酒便已空了。过一会儿,他们脸红了,声音也大了,手儿也张扬起来——豪爽的,拍着胸口说还能喝;粗犷的,扯起嗓子喊再来两箱;冷静的,连忙劝着,解释着。最后,要么是一众蹒跚着离去,要么是几个人扶着一人离去。

情侣就比较安静了,两个人慢慢地喝着,絮絮地说着千百年来情侣们常说的话儿,流连于这闹哄哄场合中的二人世界。

这就是重庆的夜啤酒,这里可以谈工作,也能谈理想;可以谈时事,也能谈风流;大千世界,芸芸众生,都是可谈可论;工作烦恼,家庭琐事,都可分享交流。

夜啤酒上菜的价格不是很贵,老板赚钱大多是从酒水上来,这也是吸引食客的一个原因。每家店的菜品都差不多,不外是虾螺、卤肉、排骨、猪脚、烤鱼等;也有素菜,多是毛豆、花生、豆腐干、豆皮、茄子、芋儿、土豆等时令蔬菜。真要说各家店的差别,可能就是大店菜品多一些,小店菜品少一些。在主城区的任何区、任何街,都有夜啤酒,哪怕是半夜一两点钟,都能找到夜啤酒。这些店的区别可能是一些店在室内经营,而一些店是大排档,摆在露天。江北区南桥寺转盘就有一个大坝子,一到晚上会有近上百张桌子,场面“闹嘛嘛”,人如过江之鲫。

夜啤酒兴起了,这个新的时髦能否成为又一轮传统,便是后人们的评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