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 轲

汉·司马迁

【原文】

荆轲者，卫人也。其先乃齐人，徙于卫，卫人谓之庆卿。而之燕，燕人谓之荆卿。

荆轲既至燕，爱燕之狗屠及善击筑者高渐离。荆轲嗜酒，日与狗屠及高渐离饮于燕市，酒酣以往，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于市中，相乐也，已而相泣，旁若无人者。荆轲虽游于酒人乎，然其为人沉深好书；其所游诸侯，尽与其贤豪长者相结。其之燕，燕之处士田光先生亦善待之，知其非庸人也。

太子及宾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至易水上，既祖，取道。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为变徵①之声，士皆垂泪涕泣。又前而为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复为慷慨羽②声，士皆瞋目，发尽上指冠。于是荆轲遂就车而去，终已不顾。

①徵：音zhǐ，古代五音之一，声调悲壮。

②羽：古代五音之一，声调激愤。

【今译】

荆轲是卫国人，他的祖先是齐国人，后来迁至卫国，卫国人称呼他庆卿。到燕国后，燕国人称呼他荆卿。

荆轲到燕国以后，与一个以宰狗为业的人和擅长击筑的高渐离交好。荆轲好酒，天天和宰狗的屠夫朋友及高渐离在集市上饮酒，喝到似醉非醉之际，高渐离击筑，荆轲则和着节拍在街市上唱歌，自得其乐，不一会儿又旁若无人的相拥痛哭。虽说混迹在酒徒之间，荆轲为人却深沉稳重，喜欢读书。他游历到诸侯各国，都是与当地贤士豪杰、德高望重的人结交。到燕国后，隐士田光先生也友好地对待他，知道他不是平庸的人。

燕太子丹及众宾客中知道此事（指荆轲将出发刺杀秦王）的人，都穿着白衣，戴着白帽给荆轲送行。到达易水岸边，祭过路神，就要出发了。高渐离敲着筑，荆轲和着变徵调的乐音唱起歌来，众宾客都流着眼泪压抑着哭声。只听荆轲唱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又发出悲壮激昂的羽声。众宾客深受感染，都睁大了眼睛，头发竖起顶住了帽子。荆轲转身上车离去，始终不曾回头看上一眼。

【简介】

本文节选自《史记·刺客列传》（中华书局 2010年版）。

此文描绘了豪侠荆轲的生动形象。荆轲（？—前227年），姜姓，庆氏。战国末期卫国朝歌（今河南鹤壁淇县）人，春秋时期齐国大夫庆封的后代，战国时期著名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