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中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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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0年大选之前不久,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简洁地概括了反对奴隶制人士——比如林肯——致力于在现存的政治和宪政体制内行动所面对的困境。道格拉斯写道,理论上说,大部分北部人都认为奴隶制是错误的。挑战在于,要找到一种“将反对奴隶制的情绪转变为反对奴隶制的行动”的方式。1854年,在皮奥里亚,林肯第一次接受了这样的思想,即对奴隶制的道德厌恶已经成为“人民行动的重要和持久的因素”,而且北部人应该联合起来,将反对奴隶制扩张作为他们的核心政治原则。但是,这种信念没有立即产生一个政治行动的准则。最终,辉格党的瓦解使林肯从调和他在奴隶制问题上的观点与跨区域党派和谐的需要这个压力中解放了出来。但是,辉格党的原则的消散进展得很慢。1854年,《纽约论坛报》宣称,内布拉斯加议案“开启了政治党派按地理分布分裂的时代”。但是,直到1855年末,林肯才将他的政治前程献身于一个地区性的反奴隶制政党。15

1854年见证了整个北部地区极其复杂的政治革命。联合了辉格党人、民主党中的反奴隶制者、自由土地党人和提倡禁酒与本土主义的人的“融合”运动在几乎每个自由州都大获全胜。但是,这些联盟内部的权力平衡差异巨大。在某些州,新成立的一无所知党崛起为主要势力,该党致力于减少移民和罗马天主教徒在美国政治中的影响。在其他州,鼓吹反对奴隶制的人占据了主导地位,有些人称他们的新组织是共和党。16

像林肯那样的辉格党领袖,力图适应快速变化的政治形势。许多辉格党人希望,在围绕《堪萨斯-内布拉斯加法案》产生的狂暴中,通过鼓动恢复《密苏里妥协》,并因而既吸引那些反对奴隶制扩张的美国人,也吸引那些包括南部人在内的惧怕再次出现区域争执的人,会为他们的政党提供重新恢复自身的机会。但是,很快就变得明朗的是,这次政治危机导致了一家南部报纸所称的“辉格党的去全国化”注30。1854年2月,由南部辉格党议员组成的一个核心会议决定支持道格拉斯的政策。这激怒了北部辉格党人。“我们与南部辉格党人再也没有任何干系”,威廉·西沃德声称。然而,即使是西沃德,仍然相信辉格党人可以通过重新塑造自己为反对奴隶制扩张的政党而存活下来。17

尤其是在伊利诺伊州中部和南部,许多辉格党人惊骇地注视着他们的政党“被迫赞成废除奴隶制度”的思想,正如林肯的朋友戴维·戴维斯所说的那样。10月5日,当一群来自伊利诺伊州北部的废奴主义者和自由土地党人在斯普林菲尔德集会要在该州建立共和党时,林肯拒绝了向他们发表演讲的邀请,尽管他于前一天在同一个城市已经发表的强烈反对奴隶制的演说,包含了呼吁那些所有反对《堪萨斯-内布拉斯加法案》的人进行政治合作的内容。他拒绝了在这个新政党的执行委员会中的一项职位任命。正如林肯向该集会的组织者之一、废奴主义者伊卡博德·科丁所解释的那样,“我认为我对奴隶制原则的反对与这次会议的任何成员一样强烈”,但是,他感到无法像科丁所期望的那样“切实地实行那种反对”。林肯几乎不会加入一个看上去在他的政治基地伊利诺伊州中部没有任何支持的新政党。18

芝加哥一家报纸宣称:“或许自从这个政府组成以来,政党还没有处于如此难以解决的混乱状态过。”在当年秋季的国会竞选中,伊利诺伊州的辉格党人在三个北部国会选区与自由土地党人“融合”在了一起,并在该州的中部和南部地区的五个选区推出了他们自己的候选人,而且在一场竞选中支持莱曼·特朗布尔作为反道格拉斯的民主党人参加竞选。特朗布尔、三名融合主义者和一名辉格党人当选了,但是,在斯普林菲尔德地区,民主党人击败了理查德·叶茨,而林肯在为他助选。对于芝加哥的废奴主义报纸《自由西部报》(Free West)来说,这个教训是很明显的:“辉格党死了。”19

进一步使林肯的处境复杂化的是他作为取代由詹姆斯·希尔兹所担任的合众国参议员主要候选人的崛起,希尔兹是道格拉斯的伙伴,他的参议院任期即将结束。尚不清楚林肯究竟何时想起了这种可能性。1854年夏季期间,他宣称自己是州议会的候选人。林肯声称他在帮助叶茨竞选国会议员。但是,在8月和9月,林肯开始向距离他和叶茨非常远的选区的听众发表演讲。在1913年批准第十七条宪法修正案之前,是由州议会,而不是选民,来选举合众国的参议员。1854年11月,当伊利诺伊州的选民以一个“反内布拉斯加”的多数派选举了州议会时,林肯辞掉了他已被选上的席位,因而他可以寻求参议院的选举,因为伊利诺伊州法律禁止州议会的成员参选国会议员。20

林肯估计这个新的州议会有57名反内布拉斯加议员和43名民主党人。但是,这个新的多数派是由一个一位议员所称的“不和谐的成分”组成的——这些人是作为共和党人、辉格党人、融合主义者、反对内布拉斯加的民主党人、提倡禁酒者和本土主义者当选的。林肯开始写信给全伊利诺伊州的州议员和地方上的政治领袖,寻求他们支持他的参议院候选人资格。他有时称自己是辉格党人,有时他避免确定自己的党派归属。那些认为自己是辉格党人的人表示支持林肯。但是,反内布拉斯加的民主党人倾向于他们自己党派的候选人。21

许多来自伊利诺伊州北部的废奴主义者和自由土地党人认为林肯反奴隶制不够坚决。在《自由西部报》上,泽比纳·伊士曼建议反奴隶制的州议员不要选举林肯“或任何像他那样的温和派人士”。伊士曼声称,林肯不仅仍然忠诚于“那个已经衰落了的辉格党”,而且“不敢反对《逃奴法》”。林肯的肯塔基出身和家庭关系令一些反奴隶制的倡导者担心。“我必须承认我担心‘亚伯’”,芝加哥的编辑查尔斯·雷写信给伊莱休·沃什伯恩说,沃什伯恩刚刚再次被选入国会。“从出身来说,他是南部人,他的社会关系也在南部,而且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他也同情南部人。我认为,他并不准备放开手脚与南部的影响及命令进行搏斗。你知道,他的妻子是赞成奴隶制的托德家的人,而且他所有的亲戚都赞成奴隶制。”

在林肯的请求下,沃什伯恩发动了一场运动,使伊利诺伊州北部的激进派转向支持林肯的候选资格。他逐渐接近俄亥俄州的国会议员乔舒亚·吉丁斯,自从他们1849年住在一起并合作寻求废除这个国家首都的奴隶制,吉丁斯就很崇拜林肯。沃什伯恩向林肯报告说,吉丁斯“是你最强有力的潜在朋友,并说他会来伊利诺伊州推选你”。吉丁斯允诺代表林肯写信给废奴主义者欧文·洛夫乔伊,他是新当选的州议员。沃什伯恩向伊士曼保证,林肯是“一个具有非凡才能和伟大正直品格的人,而且……全身心地投入到反对最近的《共和党政纲》上,并在回应道格拉斯时发表了本州有史以来所能听到的最伟大的演讲”。“我认为他在情感上与我们是一致的”,沃什伯恩补充道。22

沃什伯恩和吉丁斯成功地说服了那些被林肯称为“极端反奴隶制的人士”,包括洛夫乔伊。投票开始时,他们全部支持林肯,他在第一轮投票中获得了44票。参议员希尔兹获得41票;5名反内布拉斯加的民主党人不愿意支持辉格党人,投票支持莱曼·特朗布尔;而8名州议员的选票分散给了其他候选人。随着计票继续进行,林肯发现不可能从支持特朗布尔的人那里获得选票,而没有他们,他不可能获得所必需的多数票。突然,民主党人放弃了希尔兹,转而选举州长乔尔·马特森,他是一名与《堪萨斯-内布拉斯加法案》没有关系的民主党人。正如林肯所说,“真是始料未及”,而且由于不愿看到选举一名反奴隶制参议员的可能性消失,林肯命令他的支持者将他们的选票投给特朗布尔,以确保他在下一轮投票中获胜。23

如果这段插曲证明了什么,那就是,之前的政治背景是反奴隶制合作的一个主要障碍。选举结果令林肯极度失望。但是,他愿意为政治原则牺牲个人雄心加强了他在那些反对奴隶制扩张的人士中间的地位。一旦遍及全州的共和党于1856年崛起,他就成了1858年道格拉斯任期结束后该党在参议院的预定候选人。同时,莱曼·特朗布尔的当选加深了民主党的分裂,并引起了道格拉斯和他的支持者们对他的深切憎恨,他们视其为“典型的政治和道德卑鄙之徒”。对他们来说,尽管支持了林肯,政治废奴主义者认为这个结果是他们事业的一个胜利。在这一点上,由于他长期为伊利诺伊州黑人社区的法律权利进行辩护,特朗布尔享有比林肯更高的反奴隶制声望。24

在整个1855年和1856年初,伊利诺伊州和整个北部的政治形势仍不稳定。“流血的堪萨斯”——这个领地上亲蓄奴制的居民与反对奴隶制的居民之间的暴力冲突——使奴隶制问题一直是头版新闻。但是,一无所知党人在1855年州选举中的胜利表明,作为一个新的反奴隶制联盟,他们有很大机会取代辉格党人成为民主党人的主要对手。壮大新兴起的伊利诺伊州共和党的努力进展很小。1855年8月,由欧文·洛夫乔伊领导的伊利诺伊州北部的废奴主义者,向林肯、特朗布尔和其他反奴隶制政治家伸出了橄榄枝,敦促他们加入他们所创建的政党。洛夫乔伊承诺它将采纳一项温和的政纲,承认“不向该州的中部和南部地区施加过重压力的”必要性。

林肯和特朗布尔都没有爽快地回应。林肯回答说,“甚至是你,也不比我更加渴望阻止奴隶制的扩张;然而,眼下的政治气氛就是这样的,我害怕做任何事,唯恐我做错了。”他继续说,主要问题是,一无所知党尚未“倾塌”。林肯认为这个政党的观点是应受谴责的,但他不希望公开攻击它。在伊利诺伊州中部,该党吸引了许多保守派辉格党人,他们认为这是压制危险的奴隶制问题的一种方式,一无所知党人,林肯写道,主要是由他的“政治和私人老朋友”组成,他们的参与对任何成功的反奴隶制联盟都是必不可少的。几天后,特朗布尔也拒绝了洛夫乔伊的请求。他断定“融合”的主要障碍是顽固的“旧有政党关系,以及诸如一无所知主义和禁酒问题等枝节问题”。特朗布尔,以及其他与道格拉斯决裂的伊利诺伊州杰出的民主党人,仍然不愿加入新的组织,他们担心,他们在那里会处于“旧辉格党的末端”位置。25

同样是在1855年8月,林肯就当时的政治形势给乔舒亚·斯皮德写了一封信,这封信经常被引用:

你问我现在站在什么立场上。这是一个有争议的问题。我认为我是个辉格党人;但别人说辉格党人已经不存在了,说我是个废奴主义者……我现在所做的只不过是反对奴隶制扩张罢了。我不是一个一无所知党人,这是肯定无疑的。我怎么可能是呢?一个反对压迫黑人的人,怎么可能会支持白人中的一群败类呢?我觉得我们堕落的速度是相当快的。建国之初,我们宣称“所有人生而平等”。如今我们实际上把它读成“所有人生而平等,但黑人除外”。当一无所知党人掌权时,将会读成“所有人生而平等,但黑人、外国人和天主教徒除外”。如果真的到了这种地步,我宁可移居到一个不自诩热爱自由的国家去——比如到俄国去,那里专制就是专制,并不掺杂半点假仁假义的成分。 26

很明显,林肯瞧不起本土主义者。早在1844年,他就已在斯普林菲尔德帮助组织一个公众集会,否认辉格党“……对外国人和天主教徒”怀有“敌意”。10年后,在竞选州议员期间,他拒绝了桑加蒙县一无所知党人的支持。(就如他的性格一样,他向来访的一无所知党代表讲了一个故事。林肯说,他问他的爱尔兰移民园艺师帕特里克,为什么他没有出生在美国。帕特里克回答说:“真的,林肯先生,我想出生在美国,但我的母亲不让我出生在美国。”)尽管如此,林肯说,如果他们愿意,他欢迎一无所知党人投他的票。他只是私下里表达了他强烈反对本土主义者的观点,深知没有一无所知党的支持任何反奴隶制联盟都不会成功。27

迟至1855年11月,《伊利诺伊新闻报》坚持认为“这场共和党运动”在该州永远都不可能“显示一个永久性政党的基础”。但是,此后不久,林肯认为“融合”的时机已经到了。1856年1月,重要的辉格党人和民主党人,几乎可以肯定包括林肯在内,都同意组织一个致力于阻止奴隶制向西部扩张的新政党。与此同时,在伊利诺伊州的杰克逊维尔办报的保罗·塞尔比已经邀请该州的反奴隶制编辑于1856年2月22日聚集在迪凯特,为即将来临的州和全国大选谋划策略。

由于暴风雪,只有十多个新闻工作者成功到达迪凯特。林肯是唯一一个不是记者的出席人,他帮助起草的决议巧妙地既包含了温和派也包含了激进派的反对奴隶制的理由。由此产生的政纲否认干涉南部州奴隶制的任何意图,肯定了《逃奴法》的合宪性,并呼吁恢复《密苏里妥协》,而不是在所有领地上禁止奴隶制。这些是温和派的立场。但是,决议也采纳了更多的激进共和党人主张的“自由是全国性的”原则,认为在全国管辖的任何地方,自由是“占统治地位的”而奴隶制是个“例外”。作为对一无所知党人的感谢,该决议谴责对公立学校制度的“攻击”(据说是来自天主教徒),而为了吸引移民的选票,它反对对入籍法做任何变更,并为宗教自由原则进行辩护——这些立场由一名德裔美国人编辑提出并得到了林肯的支持。《芝加哥论坛报》声称,“毋庸置疑,所制定的政纲将使该州所有地方的反内布拉斯加人士感到满意,无论他们的政治经历或目前的政治立场是什么。”这些编辑召开大会商定5月份在布鲁明顿集会提名州政府的候选人。28

林肯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融合运动,即使他的大部分地方上的政治伙伴都在退缩。三年后,一位斯普林菲尔德的居民将会在写给报刊的一封信中回忆林肯如何“几乎是孤身独自一人作为共和党和共和信仰的辩护人在这个城市开始起步的。”随着布鲁明顿会议的临近,林肯在幕后操作,确保反奴隶制的一无所知党人、民主党人和辉格党人出席,并确保他们所有人都不会被像伊卡博德·科丁和欧文·洛夫乔伊这样的废奴主义者的在场而受到阻止。特朗布尔也敦促他的政治盟友参会。他向不情愿的反内布拉斯加民主党人保证,共和党人将站在他们反对奴隶制扩张的原则的立场上,而且“我认为他们还将”为这“一个问题”“放弃他们的极端主张”。29

作为辉格党人,林肯认为奴隶制问题是对政党团结的威胁,认为经济政策是政党力量的一个源泉。现在他意识到,形势颠倒了过来。他努力确保这个拥有多种异质成员的新政党忽视具有分裂性的问题,如辉格党的经济议程,他已经努力地提倡了二十多年,但是它将疏远前民主党人。这个政纲是在林肯和特朗布尔的帮助下由林肯的辉格党州议会老同事奥维尔·布朗宁写作的,它要求阻止奴隶制扩张“至迄今为止自由的领地”,这与在所有领地上禁止奴隶制度的要求相比不太激进,与一些更激进的州要求废除《逃奴法》和完全使联邦政府与奴隶制分离的共和党政纲更是大不相同。在政党团结的名义下,林肯推动提名来自伊利诺伊州南部的反内布拉斯加民主党人威廉·比塞尔担任州长。为了吸引德裔美国人的选民,大会提名了他们的一位领导人弗朗西斯·霍夫曼担任副州长,但是,其余的选票是由前一无所知党人组成的。尽管如此,这份政纲反对“基于宗教观点或由于出生地原因”的所有歧视。

林肯在大会上发表了主要演讲。用一位记者的话说,他以“论据有力,恶言相讽,和深切执着及才华横溢的雄辩”震撼了听众。他的听众如此着迷,甚至记者都停止了做笔记——因此林肯的评论从那时起就以他的“迷人的演讲”闻名。无论林肯说了什么,泽比纳·伊士曼后来宣称,这次会议之后“再也没有来自大部分激进废奴主义者对林肯的反对”。30的确,1854年试图创建共和党的废奴主义者和自由土地党人在这个新的重新建立的组织中影响力很小。但是,洛夫乔伊确实在布鲁明顿会议上发表了演说,而且林肯明确宣告他和他的支持者一定会是这场广泛的反奴隶制联盟的一部分。与此同时,伊卡博德·科丁精明地预测道,尽管这份政纲看上去令人失望,“在他们解决这项争议之前,共和党人将被迫考虑整个反奴隶制问题”。31

布鲁明顿会议任命了即将于1856年6月在费城召开的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的代表。那里的气氛被证明明显比伊利诺伊州更加激进。大会临时主席、纽约州的罗伯特·艾米特,在“经久不息的欢呼声中”,在大会开幕式上宣称,任何“尊重不朽的《独立宣言》的诚实之人……”都希望看到奴隶制“在世界上不复存在”的那一天。通过的决议呼吁国会准许堪萨斯作为自由州加入联邦,并禁止领地上的“一对孪生野蛮遗产——一夫多妻制和奴隶制”(这是为了吸引反对摩门教的情绪)。它坚持认为,国会和领地议会都没有权力在任何领地上“赋予奴隶制以合法存在”。在对一无所知党人的温和拍打方面,政纲重申了所有美国人都有“宗教信仰自由”的权利,并反对立法损害任何群体的“安全”。

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谴责共和党的政纲忽略了除堪萨斯之外的每一个关键性问题:“没有提及《逃奴法案》,没有提及哥伦比亚特区的奴隶制,没有提及州与州之间的奴隶贸易。”然而,该党内部的激进派宣称对政纲的语言满意——它显然是由乔舒亚·吉丁斯起草——它认为州管辖权之外的奴隶制是违宪的。萨蒙·蔡斯想知道,大会代表是否完全理解“他们所公开宣称的宽泛原则是什么”。他注意到,他们赞成“把整个奴隶制问题作为一种地方性的制度”,这一思想在1840年代初期“最早是由自由党传播的”。印第安纳州的激进派领袖乔治·朱利安(吉丁斯的女婿)宣称,共和党政纲的逻辑将不可避免地导致废除哥伦比亚特区的奴隶制和《逃奴法》。32

当涉及选择该党的第一位总统候选人时,大会回避了各种各样的老牌政治领袖,而选定了约翰·弗里蒙特,他出名的原因在于对远西部的探险,并在墨西哥战争期间在征服加利福尼亚的过程中发挥了作用。(林肯更倾向于最高法院大法官、俄亥俄州的约翰·麦克莱恩,他认为他作为温和派辉格党人的声望将会吸引伊利诺伊州和整个下北部的选民。)由于弗里蒙特1850—1851年作为来自加利福尼亚州的参议员这短暂的政治生涯期间是民主党人,所以大会需要选择一名前辉格党人作为副总统。伊利诺伊州的代表团让宾夕法尼亚州的约翰·埃里森提名林肯。出席大会者很少有人听说过他。埃里森所能说的林肯的全部任职资格就是“他认为他是个好人王子,和老资格的辉格党人”。伊利诺伊州的威廉·阿彻支持这个提名。他说林肯有55岁了(事实上他是47岁),“是一如既往的纯粹的爱国者”,还是一个他的名字在选票上一出现就能使该党赢取伊利诺伊州的人。伊利诺伊州的约翰·帕尔默补充说:“我知道他是个好人,还是田地里的勤奋工人,尽管我从未听说过他。”尽管这些支持并不热情,林肯在第一轮投票中获得了110票,远远落后于最终的提名人、新泽西州的威廉·代顿,但是比诸如纳撒尼尔·班克斯、戴维·威尔莫特和查尔斯·萨姆纳等政治名人更胜一筹。林肯从他自己的代表团那里获得的支持表明他已经在伊利诺伊州获得了政党领袖的地位;他在其他地方的强劲表现突出表明他所在的州在未来的大选中将多么关键!33

1856年的三方选举,即弗里蒙特与民主党人詹姆斯·布坎南和前总统米勒德·菲尔莫尔——他是作为美国人党(它为人所熟知的正式名称是一无所知党)候选人参选的——之间的大选,被证明是1840年的小木屋大选以来最激烈的。与这个国家本身一样,伊利诺伊州也成为了一个分裂之家,共和党人肯定赢得北部各县,民主党人则赢得南部地区。“中部各县……将是双方争夺的战场”,理查德·叶茨8月份向林肯报告说。而且在那里,菲尔莫尔给那些被共和党的区域性质受到惊吓但又不愿意投票给民主党人的保守派辉格党人提供了避难所。叶茨写道:“我很遗憾地说,在本州的这个地区围绕菲尔莫尔的分歧很大——恰好在中部地区分裂了反内布拉斯加的选票。”34

林肯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大选之中,他几乎放弃了整个秋季的律师工作,而为弗里蒙特发表了100多场演讲。(他1857年时写道:“我去年几乎丢下了所有的工作,把时间用来了做拉票。”)他全神贯注于他的政治基地伊利诺伊州中部,但是也在芝加哥发表了一个重要演说。他甚至冒险进入该州的南部地区,正如一家报纸评论的那样,去了那些“从来没有听过……像弗里蒙特演说这样的事”的地方。大体而言,林肯重复了他在1854年提出的主题,尽管现在的言辞似乎更加尖锐。他宣称,奴隶制不仅仅在寻求扩张至西部,并且要成为政府的“统治性因素”。为了抵消民主党人认为共和党是一个危及联邦的“区域性政党”——林肯称这是“我们必须面对的最困难的反对意见”——他注意强调他本人的肯塔基州出身和辉格党背景,以及他所在的党无意于干涉既存的奴隶制。他请求菲尔莫尔的支持者与共和党人“联合起来”,甚至建议成立一个联合选举人票,保证将它的支持票数投给两个候选人中任何一个赢得该州多数民选票的那个候选人。35

最后,弗里蒙特赢得了11个北部州——新英格兰所有州、纽约州、俄亥俄州和上西北部各州等。但是这还不够,因为布坎南赢得了除马里兰州(菲尔莫尔只赢得了该州)之外的所有蓄奴州,以及加利福尼亚、伊利诺伊、宾夕法尼亚和新泽西等州,这是下北部温和派和保守派的堡垒。伊利诺伊州内的选举结果反映了全国的格局。弗里蒙特以压倒性的多数赢得了伊利诺伊州北部——伊莱休·沃什伯恩的国会选区给了弗里蒙特全国所有地区最大范围的多数票。但是,该州南部和中部地区有足够多的前辉格党选民投了菲尔莫尔或布坎南的票,从而导致了民主党的胜利。甚至约翰·托德·斯图尔特,林肯的前政治导师和律师合伙人以及他妻子的堂兄,都不能鼓足勇气投票给共和党,他认为该党与废奴主义有关。总体而言,弗里蒙特赢得了伊利诺伊州北部70%的选票,中部各县37%的选票,而在该州的南部地区获得23%的选票。36

尽管如此,这个令人失望的结果为共和党的乐观提供了理由。它对一个两年前还不存在的政党来说是一个引人注目的表现。在关键的北部州,布坎南只赢得了微弱的多数。他在伊利诺伊州胜出弗里蒙特的票数只超过了9000张(大约是总计票数的3%),但是,共和党州长候选人威廉·比塞尔,与其他州公职候选人一起当选了。很明显的是,该州未来政治的关键取决于那些选择了菲尔莫尔的37000名选民,他们几乎所有人都在伊利诺伊州南部和中部。随着一无所知党在摧毁了辉格党的同样的奴隶制问题压力下而瓦解,下一次菲尔莫尔的大部分选票将被共和党所吸引的事看起来并不是不切实际的。37

此外,该州经济和人口的快速变化也是未来共和党成功的好兆头。到1850年代中期,东西大铁路主干线使芝加哥与巴尔的摩、费城和纽约连接了起来;伊利诺伊中央铁路由北至南横贯全州;而铁路支线在大草原上互相交汇。铁路网的发展促进了伊利诺伊州经济生活的变革,带来了市场革命的最终胜利。林肯的私人秘书约翰·海伊注31的叔叔米尔顿·海伊后来回忆说,铁路的到来导致了“新旧时代的分界线。不仅是我们的家庭制造业,而且我们本地的生活和习惯在很大程度上也消失了……我们不仅是用不同的工具而且是以不同的模式在经营农场。然后我们开始寻思市场是什么,以及我们可以在农场上生产什么并以最大效益地将其出售。”

铁路将芝加哥的农业腹地——这一广大区域包括伊利诺伊州北部和中部以及爱荷华州和威斯康星州的部分地区——变成了世界上著名的商业性农业中心。到1860年,伊利诺伊州在玉米和小麦生产上引领全国。它的经济从南至东重新调整了自身。铁路将之前运往新奥尔良的农产品运送到了大西洋沿岸蓬勃发展的城市,削弱了该州与蓄奴的南部的联系。越来越少有人像林肯在他年轻时所做的那样将商品沿河流向下游去出售。的确,在他1850年代最著名的法律案件中,林肯成功地为一个铁路公司做了辩护。该公司在密西西比河上修建了一座铁路桥,一艘汽船撞上该桥并烧毁了,汽船的主人对铁路公司提起了诉讼。林肯对陪审团说,他“对汽船或驾驶汽船的人没有偏见”,但是“从东部到西部的旅行……发展得越来越频繁”,而且对“伊利诺伊州的继续惊人发展”必不可少。38

林肯的崛起与伊利诺伊州的崛起同步。1850年该州有85.1万人,10年后增长了一倍至170万人,使伊利诺伊州成为美国的第4大州。这种增长的大部分发生在伊利诺伊州北部快速发展的各个县,这也是新成立的共和党的心脏地带。来自新英格兰、纽约州、宾夕法尼亚州和海外的农民和工人大量涌入伊利诺伊州。到1860年,该州人口中只有10%的人是像林肯和大部分早期定居者那样出生在南部;整整20%的人口来自爱尔兰和德国。甚至伊利诺伊州南部也吸引了北部移民,所带来的“某些不安和对立的政治格言”照亮了它“传统的黑暗面”,正如一家共和党报纸相当谦逊地所说的那样。当然,并不是每个北部人都被共和党吸引(斯蒂芬·道格拉斯本人出生在佛蒙特州)。但是,任何考察了经济和人口增长的人——像林肯那样精明的政治家几乎不会忽视这一点——都将会得出结论认为,该州的经济和政治地理已经发生了根本性转变。这是使共和党兴起和林肯崛起成为可能的背景。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