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知识(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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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心理的科学

科学的心理学由于与哲学和不久以前甚至还与神学纠缠在一起而受到很大的损失。苏格拉底以前的哲学家并没有把心与物截然区别开来,这种区别到了柏拉图就变得十分明显,柏拉图还把它和宗教结合起来。基督教采用了柏拉图学说的这一方面,拿它作为许多神学教义的基础。灵魂与肉体是各不相同的实体;灵魂是不朽的,而肉体却会在死后腐烂,尽管我们复活时可以获得一个永不腐烂的新的肉体。犯罪的是灵魂,所以灵魂不是由于神的公道而受到永世的惩罚,就是由于神的恩赐而享受永世的快乐。所有经院派的著名学者都承认物质与心灵两种实体的存在;正统的基督教需要心灵也需要物质,因为变体的教义需要基督的圣体。灵魂与肉体的区别最初不过是形而上学的奥义,却逐渐成了大家公认的常识的一部分,直到今天只剩下很少几个玄学家敢于怀疑这种区别。

笛卡尔学派的学者认为心与物之间不存在任何相互作用,从而增长了心物区别的绝对性。但是继这种二元论而起的是莱布尼兹的单子论,按照这种学说,一切实体都是灵魂,而我们所谓的“物质”只是许多灵魂的混乱的知觉结果。在莱布尼兹之后,贝克莱由于完全不同的理由,也否认物质的存在,费希特和黑格尔——由于另外的不同理由——同样提出了这样的看法。同时,特别是在十八世纪的法国,还有一些主张物质存在而否认灵魂存在的唯物论者。大哲学家中只有休谟完全否认实体的存在,从而为近代关于心物区别的讨论铺平了道路。

就我来说,我认为先要研究一下心理的科学与物理的科学的区别才能对心与物作一番形而上学的讨论。非常明显,它们是不同的科学,因为在每个大学里它们都由不同的人来讲授。物理学家所讲的东西是大家都清楚的,但是心理学家所讲的东西是什么呢?

心理学家当中有一些人的看法实际上否认了心理学作为一门独立科学的地位。按照这个学派的看法,心理学所研究的是人类和动物的行为,它与哲学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它的着眼点是把有机体看成一个整体。按照这个看法,心理学家所必须依据的是一个人对于自己以外的动物所能作出的观察;这一学派的人认为任何科学的与件都不是一个人只凭观察自己而得到的。尽管我承认从研究行为所得到的结果的重要性,却不能同意这种看法。我想武断地坚持这个意见——我能够观察到我所遇到的事件,别人的我却观察不到。我能够观察我自己的痛苦和快乐,我的知觉,我的欲望和我做过的梦。根据类推的方法,我相信别人也有同样的经验,但这是推理而不是观察。牙科医生感觉不到我的牙痛,尽管他有令人赞服的归纳的理由相信我感到牙痛。

这就让我们看出心理学的一个可能的定义,即把心理学当作研究那些由于本身的性质只能由一个人观察的现象的科学。这样一个定义,如果不加以相当的限制,就会在一个方面变得过宽而在另一个方面却又变得过窄。当许多人观察到一个公共的事件时,例如火箭的发射或首相的广播讲演,他们听到的和看到的并不完全相同:由于配景、视源或声源距离的远近,感官的缺陷以及其他原因而造成了一些差别。因此如果我们的说法精确到带点学究气的话,我们一定得说每件可能观察到的事物都是只属于一个人的。可是不同的人在同一时间的知觉结果非常相似,使得我们可以在许多方面不去管那些细微的差别;因而我们说他们知觉到同一个现象,我们还认为这个现象发生在一个不属于任何个别观察者的公共世界内。物理学的与件就是这一类的现象,而那些不具有这种社会或公共性质的现象则构成(我是这样想的)心理学的与件。

按照这种看法,物理学的与件是从一组相互关联的心理学的与件抽出来的。如果一群人观察火箭发射,他们不会去管他们经验中凡是有理由认为独特而专属于个人的东西,并且要费一点力气才能明白他们所看到的东西竟然带有个人的因素。但在必要时他们却能知道这些因素的存在。这群人有一部分看到火箭的右侧,另一部分看到火箭的左侧,以及其他等等。所以如果我们全面研究每一个人的知觉,而不是研究在表达关于外界的知识上最为方便的抽象形式,那么知觉就成了心理学的一种与件。

但是虽然每个物理与件都来自一组心理与件,把这句话反过来说却不合乎事实。一种体内刺激产生的感觉别人自然感觉不到;在我胃痛的时候,我绝不会因为别人没有感到同样的痛苦而觉得奇怪。肌肉有内传神经,这种神经在使用肌肉时产生一些感觉;这些感觉自然只有当事人感觉得到。只有在刺激发生在知觉者身体以外的情况下,即使这时也不总是这样,感觉才是属于共同构成物理学的一个与件的体系的一个元素。如果一只苍蝇爬在你的手上,苍蝇所造成的视觉对于大家都是一样的,但是痒的感觉只有一个人能觉得到。心理学是研究个人与件的科学,它还研究常识认为对于大家都是相同的与件中那些专属于个人的方面。

有一派心理学家对于这个定义提出一种原则性的反对理由,这些人认为“内省”不是一种可靠的科学方法,并且认为除了从公共的与件中得出的知识以外,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叫作科学知识的东西了。我认为如果不是因为很多人抱有这种看法,它的荒谬已经到了不值一驳的地步;但是由于这种看法流行在许多不同的人中间,所以我要把我驳斥它的理由说一下。

首先,我们需要对于“公共的”和“个人的”与件下一个比较精确的定义。在那些反对内省方法的人看来,“公共的”与件不仅指那些事实上为其他观察者所共有的与件,而且也包括在适当条件下可能为其他观察者所共有的与件。按照这种看法,鲁宾逊讲他收获的谷物时,虽然没有其他观察者证实他说的话,他并不是在作不合科学的内省,因为他的忠仆证实了他说的话的后一部分,也有可能证实他说的话的前一部分。但是在他讲他怎样才变得相信他的不幸遭遇是对于他前生的罪恶生活的惩罚时,他不是在讲没有意义的话,便是在说不管遇到谁他就要说的话,因为一个人所说的话是具有公共性质的,但是他所想的事情却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按照这个学派的意见,认为他所说的话代表他的思想就是说了一句不是科学所能证实,因而也就不是科学所应该说的话。像弗洛伊德那样,打算建立一门关于梦的科学是错误的;我们不能知道一个人梦到些什么事情,我们所知道的只是他告诉我们他所梦到的事情。他对于他所梦到的事情所说的话是物理学的一部分,因为他说的话是由嘴唇、舌头和喉咙的运动组成的;但是如果我们认为在他自称述说他的梦境时所说的话代表一种真实的经验,那就是一种毫无根据的想法了。

我们将把一个“公共的”与件定义为一个可以被许多人观察到的与件,只要这些人所在的位置适当。他们无须同时观察到它,只要我们有理由相信中间没有什么变化发生即可:两个人不能同时使用一架显微镜,可是反对内省方法的人并无意排斥在显微镜下得到的与件。或者让我们看一看这件事实,那就是如果你用力向上翻转眼球,你就会把一切东西都看成两个。说把东西“看成”两个是什么意思呢?这就只有靠把视觉与物理事实区别清楚才能得到解释,否则就只有使用遁词。你可以说:“如果我说A先生把每件东西都看成两个,我并不是在谈他的知觉;我说的话的意思是:如果有人问A先生,他将说他把每件东西都看成了两个。”这样一种解释使得探讨A先生说的话是否真实变成毫无意义,并且使得发现他认为他正在叙述的那种情况变成了不可能的事。

梦也许是在那些只有靠个人与件才能知道的事实当中最不容置疑的实例。如果我记起了一场梦,那么我讲它时不是按照真实情况便是加以渲染;我可能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话,但是别人却很少能够做到这一点。我认识一个中国女人,她上了几次心理分析课之后就开始做起和心理分析教科书上所说的完全一样的梦来;那位给她作心理分析的医生听了很高兴,但是她的朋友们却表示怀疑。虽然除了这个女人以外,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够知道这件事的真相,我却认为她做过的梦具有和物理现象同样明确的如此这般而不是某某一类的性质。

我们将要说:一个“公共的”与件是在某一时空领域内对于所有知觉者产生类似感觉的一个与件,这个时空领域比(比方说)半秒钟内一个人体所占的领域要大得多,或者这样说,一个“公共的”与件是在占有适当位置的知觉者在场时产生这类感觉的一个与件(这就是承认鲁宾逊所收获的谷物是一个公共的与件)。

我们很难把这种公共的与件同个人的与件精确地区别开来。大体说来,视觉与听觉提供公共的与件,但也不总是这样。黄疸病患者会把一切东西看成黄色,但是这种黄色却是只属于他个人的与件。许多人耳朵里容易听到一种嗡嗡的声音,这种声音从主观上很难和有风时打电报的声音分别开。知觉者只有靠别人的反面证据才知道这类感觉只属于他一个人。从某种意义上说触觉提供了公共的与件,因为不同的人可以接触到同一件物体。嗅觉的公共性质可以普遍到成为向卫生当局吐露不满的理由。味觉的公共性质在程度上要小一些,因为虽然两个人不能吃同一口食物,他们却能吃到同一种食物的相互连接的部分;但是副牧师的鸡蛋 [6] 却证明这个方法并不完全可靠。可是不管怎样,对好厨师和坏厨师作出一种人所公认的区别却是件相当可靠的事,尽管内省在这里起了一种很重要的作用,因为一个好厨师是使大多数顾客满意的厨师,而每个人感到的快乐则是完全属于他一个人的事。

我是在常识的水平上进行这个讨论的,但是以后我将重新谈到这个问题,对于作为科学的基础的个人与件这一整个问题作一番比较深入的探讨。现在我只想说公共的与件同个人的与件的区别是程度上的区别,这种区别依靠能够证实内省结果的证据,生理学使我们预料到人体内部的刺激所产生的感觉只有本人才能知道,最后,我们知道得最清楚的许多事实依靠只有我们自己知道的方法才能被我们知道。你喜欢坏鸡蛋的气味吗?你高兴战争的结束吗?你牙痛吗?对你来说回答这些问题并不困难,但是另外再也没有人能够不根据你的行为(包括你的证言)进行推理来回答这些问题。

因此,我的结论是:个人与件的知识是存在的,并且我们没有任何理由不建立一门研究这些与件的科学。承认了这一点,我们现在就可以探讨什么是心理学真正要讲的问题了。

首先,让我们谈一下重要性常常被人忽视的一个问题,这就是物理现象与感觉的相互关联问题。物理学家和天文学家依靠各种感官特别是视觉的证据得出他们对于外面世界发生的事件所作的叙述。但是为我们所知道的在物理世界中发生的现象中没有一件是感觉;那么,感觉又怎样能够证实或否证一种物理学说呢?让我们从科学萌芽时期找一个具体实例来说明。人们很早就发现日食是由于月亮走进地球与太阳中间而发生的,人们还发现日食可以预先推测出来。日食发生时直接得到证实的是一系列预料到的感觉。但是物理学与天文学的发展在观察日食的天文学家的感觉与他推论出来的天文学的事实之间逐渐形成了一条很大的鸿沟。光子从太阳出发,如果月亮没有走进太阳与地球之间,那么有些光子就直达我们的眼睛,在这里它们就开始了我们在上一章讨论过的那种复杂过程;最后当这个过程到达这位天文学家的大脑时,这位天文学家才得到一种感觉。

这种感觉只有在我们知道了把它与那件天文学的事实联系起来的定律时才能成为后者的证据,而这些定律的最后阶段一定把感觉与刺激,或者把视神经和大脑中所发生的现象与感觉联系起来。我们应该看到,这种感觉与那件天文学的事实之间并没有任何相似之点,也没有什么必然的关联。也许我们可能作出一种人为的刺激,使天文学家产生一种和我们叫作“看见太阳”的经验在主观上难以区别的经验。这种感觉与那件天文学的事实之间的相似最多也只能像留声唱片和它放出的音乐,或者图书馆的目录和它列举的书籍之间的相似一样。由此可以看出,如果物理学是一门经验科学,它的叙述可以由观察加以证实或否证,那么物理学就必须补充上把刺激与感觉联系起来的定律。目前这些定律属于心理学的范围。因此经验上可以证实的东西不是单独存在的纯粹物理学的事,而是物理学加上心理学的一部分。所以心理学在经验科学的每个部分中都构成一个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

直到现在,我们还没研究是否有把一个心理事件与另一个心理事件联系起来的定律。我们直到现在所讨论过的表示相互关联的定律都是些把物理的刺激与心理的反应联系起来的定律,我们现在所要研究的是在一个心灵范围之内有没有因果律存在。如果有,那么心理学在这个限度内就是一门独立的科学。意念的联想律,比方说照哈特利和边沁学说中所说的那样,是一个这类的定律,但是代替了它的条件反射和习惯律基本上属于生理学,只有在引申的意义上才属于心理学,因为联想被认为是由于建立了连接大脑中一个中心与另一个中心的通路而造成的。我们仍然可以用纯粹心理学的说法把意念的联想述说出来,但是在这样述说下它就不是关于一定要发生的现象的定律,而只是关于很可能发生的现象的定律。因此它不具备科学在因果律身上希望找到的那种特性,或者至少是在量子论出现以前科学一直在因果律身上希望找到的那种特性。

这些话对于心理分析也是适用的,心理分析的目的在于发现纯属心理方面的因果律。我还不知道有什么心理分析的定律宣称在某些一定外界条件下一定会发生什么事件。举例说,有个人患了独居恐惧症,心理分析会发现这件或那件过去的经验是他得病的原因;但是许多人有过同样的经验却没有得到同样的结果。所以,我们所谈的那种经验虽然可能是这种恐惧病的部分原因,却不能是它的全部原因。既然这样,我们就不能从心理分析中找到任何纯属心理方面的因果律的实例。

在上一章我们曾经作为一个可能性很大的假说提出过一种看法,即一切身体行为在理论上都可以用物理学的说法解释明白,而无须研究与生理现象同时发生的心理现象。我们应该看到这个假说并不能决定我们现在的问题。如果A和B是大脑中发生的两个事件,并且如果A是产生B的原因,那么如果a是与A同时发生的一个心理事件,b是与B同时发生的一个心理事件,结果就是a是产生b的原因,而这是一个纯属心理方面的因果律。事实上因果律并不属于“A是产生B的原因”这种简单形式,但是就因果律的真正形式来说这个原则仍然不变。

虽然我们现在很难举出真正精确的心理的因果律的重要的实例,从常识的观点来看却又似乎确实存在着这样的定律。如果你对一个人说他既是无赖又是傻瓜,他一定会生气;如果你对你雇主说人们都拿他当骗子和吸血鬼,他一定会请你到别处去找工作。广告和政治宣传对于信仰心理学提供了大量的材料。人们对于小说或剧本中人物的行为是否“正确”的感觉是以还没有明确表示出来的关于心理的因果关系的知识为基础的,在驾驭人上所需要的精明也是这样。这些情况中所涉及的知识是先于科学的,但是如果没有科学定律这种知识也就不能存在,而这些科学定律是能够通过充分研究而被发现的。

我们有一些属于所说的这一类的真正的因果律,虽然直到目前它们涉及的都是一些本身没有什么重大兴趣的问题。举残像为例。你盯着看一件鲜明红色物体,然后闭上眼睛;你首先看见一个颜色逐渐变浅的红色物象,然后看见一个绿色的物象,形状大体相同。这是一个完全根据从内省得来的证据而成立的定律。让我们再举一个有名的幻觉:

图中两条横线是互相平行的,但是它们看起来却好像越往右越互相接近。这又是一个完全靠从内省得来的证据而成立的定律。对于这两种情况我们有生理学的说明,但是这些说明并不能使纯粹心理学的定律失效。

我的结论是:虽然有一些心理学的定律涉及生理学的范围,但是另外一些心理学的定律却不是这样。心理学是一门与物理学和生理学完全不同的科学,心理学有一部分是在物理学和生理学的范围之外独立存在的。所有物理学的与件都是心理学的与件,但是所有心理学的与件并不都是物理学的与件;两者所共有的与件在这两门科学中可以作为不同推论的根据。作为与件的一种来源内省是有效的,在相当大的范围内内省是可以由科学来控制的。

心理学有不小一部分虽然不具备数量上的准确性,却算得上真正的科学。对于我们的空间知觉的分析和根据感觉基础建立起来的常识的空间概念就是这样的例子。贝克莱的视觉学说已被体视镜证明是错误的,按照这个学说一切东西看起来都是扁平的。我们幼童时期学会的去摸我们看见的地方的过程可以用观察的方法来研究。意愿的控制也是一样:我们可以观察几个月的幼儿高兴地学会随意转动脚趾,而不是被动地观望脚趾按照纯粹的反射运动来蠕动。在你以后学会某种技能,例如骑自行车的时候,你可以看到自己所经过的阶段:开始你要你的身体做出某些动作,希望它们引起你想让自行车产生的动作,但是后来你就直接要自行车做出动作,你的身体需要做出的动作会自动地随着发生。这一类经验对于我们理解意愿的心理学有很大的帮助。

把感觉刺激与它们所造成的信念联系起来涉及不少的心理学。我想到的是当某些走动的有色斑点走进你的视野时,你就想到“有一只猫”这一类的简单现象。很明显,猫以外的东西也可以引起同样的感觉刺激,在这种情况下你的信念就是错误的。你可能看见映在镜中的一间屋子,而把它看成“真实的”东西。通过研究这一类现象,我们就理解到很大一部分我们认为我们知觉到的东西都是过去经验所造成的习惯。在我们生活中有很多预料,这些预料照例只有在它们没有实现时才会被我们觉察到。假如你看见一匹马的半个身子正绕过墙角走来;你可能不怎样注意到它,但是如果你发现剩下的半个身子是牛而不是马,你就会感到几乎难以忍受的惊讶。然而我们却必须承认这种现象从逻辑来说是可能的。

快乐、痛苦和欲望同习惯的养成之间的关联可以用实验的方法来研究。巴甫洛夫是从不依靠内省方法的,他让一只狗站在两个门的前边,一个门上画的是个椭圆,另一个门上画的是个圆。狗找对了门,它就可以得到饭吃;如果找错了门,那么它就要挨一下电击。在这样的刺激下,狗在几何学上取得的进步快得惊人。巴甫洛夫把椭圆画得越来越接近圆,但是狗仍然能够正确分辨得出,直到短轴与长轴之比缩小到 8∶ 9,这时那只可怜的动物的神经已经不能再支持了。这个实验对于学童和犯人的用处是显而易见的。

或者再让我们看一看这个问题:为什么我们相信我们所相信的事情?从前的哲学家们会说这是因为上帝赋给我们一种天生的认识真理的能力。在十九世纪初期,哲学家们会说这是因为我们衡量过证据之后才决定了我们的意见。但是如果你问到一位现代的广告家或政治宣传家,他却会给你一个更合乎科学和更加令人沮丧的答案。我们的信念一大部分建立在习惯、自满、自利或经常重复的基础上面。广告家主要依靠最后一种,但是一位聪明的广告家却把最后一种和前面三种巧妙地结合起来。那些控制宣传的人希望通过研究信仰的心理学有一天能够使任何人相信任何一件事情。到了那个时候极权主义国家将成为不可战胜的力量。

关于人类的知识我们可以提出两个问题:第一,我们知道什么?第二,我们是怎样知道这些知识的?回答第一个问题的是科学,而科学所要做到的是尽可能不带任何个人的因素和完全去掉人的成分。因此科学的宇宙概观自然要从天文学和物理学开始,这两门科学研究的是大而普遍的对象;而罕见的和看来对于事件的进程没有什么影响的生命与精神在这个包括一切的概观中就只能占一个比较次要的地位。但是对于我们的第二个问题——即我们怎样得到我们的知识——心理学在各门科学中却最为重要。不仅从心理学的观点来研究我们进行推理的过程是必要的,而且看来我们推理所依据的与件在性质上也是属于心理学的;这就是说,它们是单独的个人的经验。我们的世界所具有的表面的公共性一部分是由于我们的幻觉,一部分是从我们的推理得到的;我们的知识的全部素材都是由各别人生活中的心理事件构成的。因此,在这个领域内,心理学占有最高的地位。


[1] 布痕瓦尔德(Buchenwald),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纳粹德国最大集中营之一。——译者

[2] E.A.米尔诺著《相对性,万有引力与世界结构》,牛津,1935。

[3] 见莎士比亚剧本《麦克白》第三幕第二场。——译者

[4] 克拉卡托亚(Krakatoa),火山岛名,位于印度尼西亚苏门答腊与爪哇之间。——译者

[5] 关于目前科学对于这个问题的意见,可以看朱林·赫胥黎著《演化:一个现代的综合》。

[6] 英语中的一个成语,“只有几部分好,就像副牧师的鸡蛋一样”,来源于《笨拙》周刊。——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