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桃花,相思入画
悠思诉不尽,月明花满枝
——温庭筠《菩萨蛮·蕊黄无限当山额》
蕊黄无限当山额[1],宿妆隐笑纱窗隔[2]。相见牡丹时,暂来还别离。
翠钗金作股,钗上蝶双舞[3]。心事竟谁知,月明花满枝。
【注释】
[1]蕊黄:六朝以来女子常用的一种眉妆,即在额头涂饰黄色。
[2]宿妆:隔夜的装饰。
[3]蝶双舞:钗上饰有双飞的蝴蝶。
【花笺沁香】
清晨对镜梳洗,她发现昨日精心描画的妆容已残损不整。额间的蕊黄色也已晕染到两鬓,漫漶不清。想起夜中与夫婿缱绻的梦境,不觉间竟红着双颊在纱窗前浅浅地笑了。梦中有多欣悦瑰丽,醒来时的痛楚心酸便只增不减。这淡淡的笑容渐渐隐没,化成驱不散的惆怅。
嗒嗒嗒的马蹄经过时,正是牡丹花开的时节。爱情的火花被这花香熏染得愈来愈明媚,瘦骨嶙峋的生活,也渐渐变得丰腴、饱满。本以为执手便是永远,经过便是归宿,却不料他只是一个路人,流浪才是他一生的宿命。相遇是偶然,分离则成了必然。
她头上镶嵌着翠玉的金钗,钗上的彩蝶正舞弄着双翅,翩跹而飞,而她却是一个人,用孤单填充孤单,用寂寞泯灭寂寞。
“心事竟谁知,月明花满枝”,初读时,仿若眼前晕染出一幅夜景图。盈盈月光铺满整个庭院,满树开着的红黄花朵,亦在澄净的月华中,氤氲着幽幽清香。而闺中女子的窸窸窣窣的心事,也唯有这满枝繁花以及这满院月华知晓且懂得。
诗词中,女子的幽怨皆大同小异,无非是深夜怀人,辗转难眠,而这相似的幽怨,如若经过大手笔的点染、润化,便会与旁的文辞区别开来,在卷帙浩繁中闪着灼灼光华,让人忍不住时时踮起脚尖,够一够这缥缈的相思。温庭筠的这首《菩萨蛮》便是这般,全词中的离愁别恨,在末句升至最高处,又在高潮处戛然而止。语毕,情长流,诚然是高手之作。
李渔曾于《窥词管见》中赞其曰:“有以淡语收浓词者,别是一法。内有一片深心,若草草看过,必视为强弩之末。……如‘心事竟谁知,月明花满枝’、‘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之类是也。此等结法最难,非负雄才,具大力者不能,即前人亦偶一为之,学填词者慎勿轻放。”《菩萨蛮》结句,被李渔归结为“淡语收浓词”之典范,细细咂摸,确为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