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商周的兴亡
周朝的先世,便是大家所知道的后稷,《史记》上说:
这其间要注意的,便是“后稷卒,子不窋立”的后稷,是最后居稷官的,并不是“封弃于邰,号曰后稷”的后稷。不窋以后的世系,《史记》所载如下:
不窋——鞠——公刘——庆节——皇仆——差弗——毁隃——公非——高圉——亚圉——公叔祖类——古公亶父追尊为大王。——季历是为公季,追尊为王季。——昌是为西伯,西伯曰文王。
他所述的事迹是:
大抵如今的陕西,在古代是戎狄的根据地。所以周之先世,屡为所迫逐。公刘、古公,都是其中能自强的令主。古公之后,更得王季、文王两代相继,周朝的基业,就此光大起来了。
文王和纣的交涉,《史记》所记如下:
文王受命称王的年代,和纣囚文王的年代期限,各书互有异同《尚书大传》:“文王受命,一年断虞芮之讼;二年伐邘;三年伐密须;四年伐犬夷;五年伐耆;六年伐崇;七年而崩。”又说:“得散宜生等献宝而释文王,文王出则克黎。”“伐崇则称王。”见《诗·文王序》,《礼记·文王世子》,《左》襄三十一年疏。郑康成说:“入戊午蔀二十九年受命,明年改元,改元后六年而伐崇,居丰,称王就在这一年。”又有一说:“以为文王再受命,入戊午蔀二十四年受洛书,二十九年受丹书,俱见《诗·文王序》疏。”《左》昭十一年,卫北宫文子说:“纣囚文王七年。”《战国·赵策》,鲁仲连说:“拘之牖里之库百日。”然而文王在纣的时候,必有“称王改元”的事情是无可疑的。
武王伐纣的事情,《史记》上所载如下:
以上所述,是武王伐纣的事实,然而周朝的功业,实在是到成王时候才大定的。《史记》上又说:
据以上所述,可见得武王克纣之后,周朝的权力,仅及于洛邑。管、蔡和武庚同畔,这件事不入情理。大概“主少国疑”的时候,武庚想趁此“光复旧物”,管、蔡也要和周公争夺权位,叛虽同时,却是各有目的的;其曾否互相结合,却无可考了。周公东征,是一场大战。《孟子》“周公相武王,诛纣,伐奄,三年讨其君,驱飞廉于海隅而戮之,灭国者五十,驱虎,豹,犀,象而远之,天下大悦。”他这战争,大概是和东夷的交涉,《说文》:“,周公所诛国,在鲁。”又《书·费誓》,“徂兹淮夷,徐戎并兴”。可见得这时候,东夷全畔。薄姑齐地,见《汉书·地理志》。东方毕定之后,仍旧要营建洛邑;成王亲政之后,还要去征淮夷,残奄;可见得周初用兵的形势,和夏商之际,实在是一样的。周营洛邑,就和汤从商迁到偃师相同;其用兵东夷,和汤迁到邻葛之亳以后,用兵的形势相同。以上的年代,据《史记》,是文王受命后七年而崩;后二年——九年——武王观兵孟津;又二年——十一年——克纣;后二年——十三年崩,周公摄政七年,而致政于成王。《汉书·律历志》载《三统历》之说:是“文王受命九年而崩,再期在大祥而伐纣。……还归二年,乃遂伐纣克殷。……自文王受命而至此十三年……后七岁而崩。……凡武王即位十一年。周公摄政五年。……后二岁,得周公七年,复子明辟之岁。……”又周公摄政七年的年代,孔、郑不同,见《礼记·明堂位》疏。
又成王和周公的关系,《史记·鲁周公世家》说:
郑康成注《尚书》,却与此大异。他解“我之弗辟”句,“读辟为避,以居东为避居”。《豳谱》和《鸱鸮·序疏》,又《尚书·金縢》释文。说“周公出处东国,待罪,以须君之察己”。《诗·七月序》疏。又注“罪人斯得”,说:“罪人周公之属党,与知居摄者。周公出,皆奔。今二年,尽为成王所得……周公伤其属党无罪将死,恐其刑滥,又破其家,而不敢正言,故作《鸱鸮》之诗以贻王。”《鸱鸮·序》。注“王亦未敢诮公”道:“成王非周公之意未解,今又为罪人言,欲让之,推其恩亲,故未敢。”《鸱鸮·序疏》。注“秋大熟未获”道:“秋,谓周公出二年之后明年秋也。”《豳谱疏》。注“惟朕小子其新迎”道:“新迎,改先时之心,更自新以迎周公于东,与之归,尊任之。”《诗·东山序疏》。以为于是“明年迎周公而反,反则居摄之元年。”《礼记·明堂位疏》。这两种说法,自然以《史记》为准,为什么呢?(一)者,《史记》和《尚书大传》相合。《尚书大传》说雷风之变,在周公死后,见《路史后纪》十,《通鉴前编》成王十一年,《汉书·梅福传》注,《儒林传》注,《后汉书·张奂传》注引。又《白虎通·丧服篇》:“原天之意,子爱周公,与文武无异,故以王礼葬,使得郊祭。《尚书》曰:今天动威,以彰周公之德,下言礼亦宜之。”亦与《尚书大传》同义。(二)者,“避居东都,待罪以须君之察己”,不合情理。我想周公摄政,就在武王崩的明年,“一年救乱,二年克殷,三年残奄”,一定如《史记》和《尚书大传》所说。《尚书大传》,见《礼记·明堂位》疏。但郑康成所读古书,是极博的,他所说的话,也决不会没有来历。我想这一段成王和周公冲突的历史,一定在周公归政之后。《左传》昭公七年,公将适楚,“梦襄公祖,梓慎曰:……襄公之适楚也,梦周公祖而行。……子服惠伯曰:……先君未尝适楚,故周公祖以道之;襄公适楚矣,而祖以道君。……”可见得周公奔楚,是实有的事。俞正燮《癸巳类稿·周公奔楚》义,引这一段事情,以证周公之奔楚,甚确。但以居东与奔楚并为一谈,却似非。奔楚之后,不知道怎样又跑了回来,回来之后,不知道怎样死了。古人的迷信最重,活时候对人不起,到他死了之后,又去祭他求福,是不足怪的事。《汉书·匈奴列传》:“贰师在匈奴岁余,卫律害其宠,会母阏氏病,律饬胡巫言:先单于怒曰:胡故时祠兵,常言得贰师以社,今何故不用。于是收贰师。贰师骂曰:我死,必灭匈奴,遂屠贰师以祠。会连雨雪数月,畜产死,人民疫病,谷稼不熟,单于恐,为贰师立祠,室。”这件事,很可以推见野蛮时代的心理。雷风示变,因而改葬周公,因而赐鲁郊祭,事虽离奇,其情节未尝不可推想而得。那么,周公之“以功名终”,怕又是儒家改制所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