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请君入瓮
可惜,张洛只是个会计,并非天生的阴谋家。她起先还沾沾自喜。可是,快到皇城兴化门的时候,张洛忽然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虽然张醒他们如自己所愿的进了城,朝宫城过来,是中了自己随机应变、下的圈套。但是,他们就这样大模大样的进宫,可不是太白痴了吗?!
果然,离着兴化门还有百步元,就看见一片白底黑虎旗,在迎风飘扬。冬天的日光毕竟稀薄,照到这些呼啦啦的旗子边角上,只好像一条条的金线。
队伍最前面,投靠高俅的张邦昌,穿着一身紫色的官服,戴着乌纱帽,抄着手,树立着,等待。
张洛心里咯噔一声。原来被请君入瓮的,并不是张醒他们或者郭仙人,而是自己。
这个时候,郭仙人,或者他一伙的高俅或者张都都知,很有可能会去跟皇帝打小报告,说是平州这帮人从女真劫匪手中救了自己,或者是自己伙同金人逃跑,平州的伙计们将自己捉拿了回来。
无论是哪种,都没自己的好果子。
而且,昨晚帮自己和刘太监出宫的人里,还不知道谁会第一个倒戈、去向皇帝做旁证呢?!
张邦昌看见平州一行人骑马过来了,赶紧上前,行了个下官拜见上官的大礼:
“平州来的各位贵客,辛苦了。殿帅让下官特别先来拜迎。”
他的后面,居然还跟着张洛的另外一个熟人,太学生领袖梁八郎。
张醒只在马上揖了下手,然后就好像他们是透明的一样,径直骑着马,朝兴化门的门洞进去。
梁八郎不服的抬起眼睛,狠狠瞅了一下张醒的背后。张洛闻到了一线生机。
但是,张邦昌却顾不得,大喊:
“快开城门,迎接平州来的贵客。”
守城的禁卫看张洛被人拿一条布腰带绑了,岳虞候也骑马跟着,吓了一跳。他原先和负责长街防卫的岳虞候一起巡过逻,赶紧扯住、下马进宫的岳虞候:
“老弟,你这是?”
偏偏那太学生领袖梁八,在后面插嘴喊:
“大人还不捉拿这狗男女吗?昨夜宫里报了张会计走失。如今方才昼初、二人就一起进宫,可见是私奔去了!她还无耻的在城中开设书坊,贩卖**!”
老陶一看不对,就要脚底抹油溜走。
张洛忙一把扯住他:
“梁八公子,您才是奋起!太阳还没上三竿,就来宫门口迎接平州贵客……最近好些人说,您订了、负责北方军务钱粮的张大人之妹……”
老陶明白过来,也赶紧咧着嘴,一脸堆笑:
“老朽也听坊肆传言,梁公子未来要出镇幽云平州之地。”
梁八觉得平州众人对他无礼,干脆乘机火烧浇油:“我若出镇平州,管饱叫那张觉并女真人都老老实实……”
张醒听见这话,扭过头,先看看梁八郎,后对张邦昌说:
“原来这位就是……张大人的东床妹婿啊?”
没等张邦昌来得及解释,兴化门里就过来了几个皇帝身边的太监。
“官家有命,着平州来人陛见。张会计暂押斗原院,岳虞候等押入内卫。开朝后,官家亲自审问。”
张洛一听,郭仙人果然给自己预备了最坏的剧本。她可不能在这里束手就擒。
“小女子冤枉,小女子冤枉啊!”
一边哭,张洛还一边使劲撕扯老陶。
“张娘子,你放开老朽……”
几个小太监刚想拽开张洛,她就作势、要冲向兴化门的门柱,去撞墙。
“啊……啊……啊!!!!小女子不活了!”
等小太监们好容易扯住张洛,又被老陶给“不小心”挡了路。几个小孩子就被张洛摘得、连帽子和领巾子都掉了。
“娘子,张娘子!”
“啊!唉吆!”
“放开!!!!小女子不活了!小女子不能受辱!”
岳虞候想回来帮忙,又被看守的校尉挡到了人群的最外面。
眼看张洛就要奔到墙跟前了,纹着青狼的男人赶紧拿后背,挡住了她。
原来,张醒看看她哭闹的声嘶力竭,拼的披头散发,也担心她万一出了事,自己就拿不到大哥叫他来寻的遁地术秘法了,就使人来帮忙。
“各位公公别诬赖好人。张娘子是被女真歹人劫持出城,我等救回。又专门去西南城门口去寻的岳虞候。这个老儿也是在城门口才见到的。不好冤枉他们!”
张邦昌听见张醒一伙替张洛解释,就靠过来小声笑道:
“贵人莫要多虑。官家最喜欢张娘子。张娘子便是把天捅出个洞,官家都不会重罚……”
这话还没说完,就被张洛扭头呸了一口:
“大人羞辱小女子便罢了,如何还污蔑官家呢?!”
“你!”张邦昌擦着脸颊:“本官如何污蔑今上?”
“大相公,小女子是什么人,你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官家最喜欢小女子?您要提携亲戚统管幽云平州,也谁没挡着您!何苦来攀扯小女子和平州来人?”
张醒的马停了,他瞧见郭仙人的大徒弟、也从门洞那边的长街上过来了。想想郭仙人对待耶律杜兰大的事,他忍不住怀疑,郭仙人不可能这么好心,替他邀功。
很有可能也会杀他灭口,比如,把张洛出宫的事,栽赃在自己脑袋上。
纹着青狼的男人一看张醒的侧脸,立即大吼:“平州自有我们张觉大人!”
其余三个随从也大喊:
“是啊,平州是我们张大人的。和你们什么相干?!”
“莫不是骗我们来的?!”
“好歹毒啊!”
“说是要招降我们,其实却不肯信用!”
张邦昌刚要缓颊,就听见梁八戳破了窗户纸:
“哼,信用?张觉先叛了辽国,又要叛金!将来不知道还要叛谁呢!”
“住口!”张邦昌刚要回身把妹夫赶走,就看见纹着青狼的男人一个健步过来,直接把自己推到墙角边。
张洛和老陶躲在小太监们的身后,小太监们躲在禁卫身后。两人还跟着大家一起喊:
“梁公子,你莫要再提此事。”
“快向平州各位大人道歉。如今朝廷看重张觉大人呀!”
“梁八郎,你是太学生领袖,又是文人的风骨……”
梁八郎果然越骂越难听。
张醒手下,另外两三个平州军汉,就骑着马、围住了梁八,一阵马鞭棍子,把这位自认为武功了得的太学生打得头都破了。
守卫兴化门的禁卫校尉只得丢下岳虞候,赶过来。他刚想叫手下把人都拉开,就听见背后的小太监们哼哼:
“不得对……平州来人无礼!”
“这……”
守宫的禁卫,凡想过来劝,却几乎被平州的军马踩死。
张邦昌只得哀求:“平州来的贵人,还请约束下人……”
张醒却装听不见,也不约束手下。不一小会,梁八就被打得嗷嗷惨叫。
“啊……你们这些贰臣小人!啊……还敢打我……啊!!啊!!”
城门洞里,已经彻底乱做一团。
那过来迎接平州军汉的万寿山道士,也吓得躲远了。
而城门外,通往御街的方向上,十几步远处,那些拿白底黑虎旗的,居然当自己就是背景,一动也不动。他们的身后,再远一点的地方,还站着一批轿夫,和些官轿马车,一片片的深蓝色深绿色。
足足一刻钟,没人上前。
就在张洛、老陶和负责在兴化门打杂的老太监,都在门侧、看热闹的时候,忽然,岳虞候骑着他的大青马,跃入乱局。
他一棒子,把张醒的马打趴在地,然后伸出猿臂,好像提一个三岁小孩那样,扯着张醒的领子,把他擒到自己的鞍前,大吼一声:
“都把器械扔了,下马。”
顿时,乱哄哄的城门洞里鸦雀无声,每个人都看着岳虞候:平州人下了马,扔了武器。梁八也倒在地上,口吐血沫。张邦昌伸着俩袖子,不知道如何是好。
见有人制止了乱象,城门外的白底黑虎旗也凑了过来。
后面轿子车马上的人也过来了。原来是童贯、蔡京带着一众大臣,或是坐轿或是骑马,赶到了城门口。
张邦昌捂着脸,刚要去向童贯和蔡京请安,就挨了蔡京的二公子蔡条一巴掌:
“张大人,你也是朝中重臣,就看着几个平州来的军汉,如此欺辱我朝吗?”
“蔡……用事郎,实在是宫中的中贵人们传旨……”
“那也不能由着平州胡来。”童贯冷冷的接了一句,然后他眯着眼睛,扫视着岳虞候,和不远处站着的张洛和老陶。
一个小太监很长眼色,赶紧往宫里跑,去向张都都知的人通风报信。
刚才吓得躲了起来的万寿山道士,这才整理了下衣冠,跺跺脚,咳了两声,走了过来,对一众大臣作揖:
“无量寿佛,小道的师尊正在宫里为陛下讲经,正说到妙处。各位大人不如午后再来。”
说完,就要领张醒他们入宫。
蔡条大怒,越过他父亲和童贯,一下把道士挤到一边:
“既然官家要见平州来人,自然也可以听听下官们的条陈。郭仙人的讲经,也就不急于这一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