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乌盆案
刘太监好像筛糠一样哆嗦着:
“岳虞候说,听见璟哥儿在船上说,要杀了他娘子,给你腾地儿……璟哥儿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啊。”
张洛忍不住心里叫苦,想:
“怪不得小虞候在凌仙台,那么奇怪的看着我。唉,胡子哥,你这是害我啊!”
越想越生气,她忍不住瞪住了刘太监:“就这么个闲话……也想让我救你?!自古、上山投个大王,都得杀个人,当个投名状呢?!不然哪天你再为了这条小命,反了呢?”
张洛看见刘太监犯了怂,忍不住拿出了在工地、吓唬民工们的架势。
“娘子超生,叫我做什么,我都做……我不会把璟哥儿要去矾楼行凶的事情,说出去的……”
张洛伸手,就给刘太监脑袋顶、一巴掌:
“还说!不过,你怎么知道的呀?”
“……”
“再不说,我就叫肖老大来,把你当小肥羊,卖到黑店,当两脚羊了……”
张洛越发胡说,从前看《水浒》、读到的那些黑店情节,都突然都朗朗上口。
刘太监已经叫胡子哥吓软腿,只得招供:
“是李妈妈叫平姐姐去矾楼收账,那常东望不给。平姐姐说,再不给,李妈妈会叫璟哥儿来拿,到时候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平姐姐是谁?”
“就是李妈妈那里的一个账房。咦,张娘子你,原来不也在她那里吗?怎么不认识,还来问我?”
“是那个胖乎乎的那个?”
刘太监笑得都呲牙咧嘴了:“哪里!那个是柳梦梅,平姐姐论身板,比娘子你还苗条呢。”
原来胖出纳叫柳梦梅,瘦出纳就是平姐姐啊。
“然后呢?”
“那常东望也不是吓大的,就拍着胸口说,他才进了开封府的大牢,见过狗头铡了,还怕什么璟哥儿?不过这话也是实在话。要不是有他,他老婆陈大娘子怎么就能害死她前夫(矾楼的老东家)和他女儿呢!”
张洛就赶紧叫刘太监细说说这故事。
于是,刘太监就把、这陈大娘子如何嫁到矾楼、如何扶正、如何害死矾楼东家的独生女,如何又除掉了丈夫的传闻,都说了一遍。
听听,简直就是潘金莲毒死武大的剧本啊。
“市井流言吧?”张洛进一步试探。
“可真不是!这几个月,常东望不知道打哪里讨来一剂药,给陈大娘子吃了。她人糊涂了,天天吵吵着,说看见矾楼东家和他女儿,来找她索命了。如果不是她害的人,怎么会这么心虚?”
“那……常东望呢?大家不都知道他们害人了吗?”
“姐姐啊,那常东望现在掌管着矾楼这么大的买卖,自然要找靠山。他的靠山就是那齐国大公主的驸马王大人,官家最喜欢的姻亲。就是现在的殿前指挥使高大人,也都是王驸马推荐给陛下的。前几个月,矾楼东家的侄子在开封府告过,府尹大人也是轻轻了事,说是这个月再开瓮棺、查验骨殖呢?就算拿住这夫妇当场杀人,手里握着红刀子,都未必能把他怎么样……”
张洛不知道,自己脸上,露出了一丝奸笑。
“矾楼原来的东家,什么模样?”
“和肖老大个头也差不多,有点驼背,脸上也坑坑洼洼的……”
“那你去……找常东望,说……就说宫里有人要在画舫上帮一处酒席,叫常东望亲自去准备。”
“那订金银子?”
刘太监又盯住了张洛腰间的细褡裢。
“大哥啊,这个世界上,命要紧,钱要紧?”
“是。”刘太监只得耷拉下脑袋。
张洛又安慰他:
“事情成了,我就和胡子哥说,饶了你。你不是说他是言出必行的吗,只要他同意了,你可不就是白得了条命?”
“……”刘太监当面不出声。
等张洛才走出门口,就听见他在背后、小声的在嘴里嘟囔:
“娘子,你不当会计,真是瞎了材料。”
但是刘太监也没有别的办法。
张洛笑嘻嘻的回到了前院。
等她把她的办法,跟胡子哥、肖老大说了,肖老大翘起嘴角,露出讥诮的表情:
“你这是异想天开,真能这么容易、装神弄鬼、糊弄常东望的话,他也不至于混到现在的位置上了。”
胡子哥虽然对张洛要救刘太监,很生气,但是却没法对她的事,置之不理。
看见肖老大不想接张洛的生意,他还在努力想,怎么能说服肖老大。
这时,前院大门口,忽然传来非常肆意的叫骂声:
“完颜家的狗子,听说你小子吃了老虎胆,要找常大官人的麻烦,是不是?!”
“你不过就是醉杏楼老鸨子养的棍子!也敢来我们大官人跟前露脸?”
说着,几个五大三粗的红脸汉子,穿着黑灰色的布袄子、拿着齐眉棍,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
肖老大便抱着女儿,拉着胡子哥和张洛,躲到了孩子戏耍玩的、侧院土堆后面。
几个豪奴一路敲敲打打得来到后堂,正遇见刘太监逃跑出来。
“吆,这不是宫里常跑腿的刘高班吗?怎么也在这里?”
“可是与人幽会,不想遇到了东北老林子里来的熊罴精,才搞得身上、又是血又是伤的?”
“哈哈哈哈!”
刘太监羞愧难忍,低着头,就要跑,却被一个大汉来了个扫腿,踢倒在地上。
“听说,你与完颜家的狗很熟。麻烦你告诉他,我们大官人就是不怕他来硬的,也不怕他玩什么花样。”
“各位,各位大人,我……我与他不熟,怕传不了口信。”
刘太监还没说完,就嗷嗷嗷的惨叫起来,一个大汉向里掰住他的腕子:
“跟我们耍滑头,没你好果子吃。还不滚?!”
说完,他们才放了手。
刘太监泪眼汪汪的点点头,揽着衣服,跌跌撞撞的逃走了。
然后,几个大汉又转了小半圈,回到前院,把肖老大给孩子晾衣服的竹竿阙断了,上面晾得一两件小衣服,也扯成两三片,丢在一边。
等把弄坏的,都霍霍完了,几个人才嘻嘻哈哈的去了。
肖老大等他们走没了影子,才松开女儿:
“张会计,你瞧见了?你还叫刘太监去替你置办席面,叫常东望出来?他一看就知道是个局,哪里会上当?”
胡子哥在一边,低下眼睛:
“而且,那刘太监一扭头,就会卖了你。他特别爱钱,又怕死……”
张洛郁闷地回了斗原院。
才一进门,就看见李妈妈,不知道打哪里过来了,正堵在从烧塌了的正堂、往西跨院的月亮洞门口。背后还杵着胖出纳。
一上来,李妈妈就拧住张洛的左耳朵:
“日防夜防,就防不了你!如今师师姐姐也叫你给连累了……”
“唉吆,李妈妈,我正在想办法……”
“你能想出什么办法?!那崔玉奴天天变着法儿的、讨官家欢心。这不,后天她还备了一条花船,请陛下去赏玩烟火!
听说那作死的常东望,还要孝敬什么冰酥酪全席的!叫他还我租醉杏楼的钱,便一文都没有?!”
张洛眨眨眼睛:
“她要租船、带皇帝去游河?李妈妈跟崔玉奴那里的妈妈,相熟么?”
“你作死,问这些做什么?”
“我也有个办法,哄陛下开心,妈妈要不要让我也试试?”
张洛的耳朵还被李妈妈捏在手里,虽然疼得呲牙咧嘴,她却还努力的眨眨眼。
“便是你讨了陛下开心,又能如何?”
“管饱叫官家拿体己银子,也给师师姐姐出一份捐款,而且……那常东望也必然还李妈妈的钱……”
李妈妈将信将疑的松开了手。
张洛就趴在她肩膀上,叽叽咕咕了一顿。
李妈妈觉得,张洛的主意虽然虚,但却也新奇有趣,于是想了想,应承下,去了。
张洛又叫胖出纳、帮她给胡子哥送了信,叫他按照今天自己说的,去崔玉奴的花船行事。
胖出纳才走,刘太监就鼓着、肿的猪头一样的脸,回来了:
“张娘子,常大官人已经答应了。随娘子的心意,哪天、去哪里伺候酒席,都成。”
张洛就叫刘高班通知矾楼,请常东望后天去崔玉奴的花船伺候。
等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完了,徐师傅把头从门框里探出小半个:
“你这主意虽然好,却实现不了。”
“徐师傅怎么这么说?”
“你对李妈妈说,是借崔玉奴的船,唱出新戏给官家听;不过是想拿官家当‘开封府尹’、审案子。
你对女真质子说,叫他去花船上装死了的矾楼东家;不过是叫他帮你当、哄骗常东望说实话的道具。
你叫刘太监跟常东望说,请他给花船伺候酒席,不过是将他自投罗网。
但是,那常东望一早就猜到,你要在席上动手脚。到时候,崔玉奴怎么肯任由你坏了她招呼官家的席面?肯定一早跟常东望说。怕你和那质子还没有登船,就被拿下了。”
张洛却眯着眼睛,像只狐狸一样的笑起来。
她要的就是常东望不相信,要的就是崔玉奴提前通风报信、不让她搅了花船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