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连环计
第二天一早,汴梁城四个城门都显得异常肃杀。
本来说好、要明天再启程回女真上京的使团,也决定早一天出发了。
东京城里,忍不住人仰马翻。
官府又要稽查城里的奸邪,抓捕杀人疑凶,又要搭设景点,安排女真使团离开京城前,最后一场仪典……
虽然各自负责的人不同,却忽然杂在了一起,弄得到处吵架不止。不是“你挡了我查人的队伍”,就是“你们挡了我们抬桌子摆景点的路”。
而城中的百姓们也没闲着,大家也凑在一起,一边瞧官府手忙脚乱,一边讨论昨晚发生的四十几条命的血案:
“听说了吗?昨夜赵官家审了一夜案子,已经将杨都虞侯锁拿下狱了。”
“那杨都虞侯不是苦主吗?”
“是啊,他连身怀六甲的夫人娘子都死了呀。赵官家何必要抓他?”
大家正议论纷纷,忽然瞧见几个青年公子,轻裘肥马,朝开封府衙的方向过来。其中一个大冬天都不忘腰上别一把折扇,骑着一匹雪白的卷毛马,配着红漆鞍子辔头:
“活该那厮做童贯的爪牙!”
“是啊,昨日童贯那个老贼还抓了梁八郎!岂有此理!为了女真鞑子羞辱斯文。今日,那些鞑子就要离京了,一定要给他们些好颜色尝尝!”
原来这几个太学生,是去开封府衙保释昨天被抓的梁八郎的。
说起来,张邦昌的妹夫梁八郎昨天被抓,也是件很偶然的事情引起来的。
昨天中午,真三公从蔡太师家回来,瞧见杨都虞侯在门口等,就冷笑一声,吩咐把自己抬到中堂、才落轿的。
因为童贯是太监,所以特别相信“深宅内院要严防外男”那一套。
抬他进中堂院子的,都是一群四十几岁的婆子。
谢师爷也好、叶虞候也好,并一干服侍的“外男”,都只能最多站在中堂到二门间的垂花门口,回话。
童贯瞧瞧离着老远的叶虞候,又瞧瞧跟到垂花门口的谢师爷:
“宫中中郎将的位子,以后再议。”
叶虞候不得不讪讪的退下去了,心里还在叽咕、他白费了三千两银子的好处费、去打点童贯养子身边的体己小厮们。
童贯瞧他走远了,才跟谢师爷说:
“官家少见这么发怒。可是,女真这回3000万贯,只得了1000万贯。要宰的三个人,一个都没死……将来,我在朝堂之上,怕真要岌岌可危了啊。”
谢师爷一个劲点头。末了,他想出个办法:
“公爷,既然官家暂时都不想我们的人掌握禁内,不如就让高俅那厮主张。他原是个不能容人的。手里有的能人都赶走了。等他安排了人手,然后宫内又一团乱,官家自然就有话说。”
童贯嫌听见这话、都火大:
“这叫什么办法?要等多少时日?等到高俅那个泼皮、将我一世筹谋都夺了去?你倒不如即刻辞了我这里,去他幕府的好。跟姓杨的那个一样!”
谢师爷知道童贯急了,便低头不语。
童贯气呼呼的进了中堂,自然有姬妾丫鬟来替他换衣服。
突然,他闻到一个叫小红的十七八岁女孩子身上,有一股极其悠远的玫瑰花香气。这种香,不是寻常的玫瑰花香,而是从西域进口的“大食月下香”的特有味道。
上个月,郭仙人替皇帝调香的时候,因为这种香料实在难得,特别送给了他一小瓶。他还把这香料送给了三皇子的妃妾。
童贯立即唤了婆子,将小红带到里院的下房。
一顿拷打,打得小红差点成了“红娘”,才问出、这是小红在城防营的表哥给的信物。
童贯即刻命人将小红卷在麻袋里,等天一黑,就扔进城中的河水里淹死。然后又去使唤人叫小红的表哥进府,好一同处置。
怕人起疑心跑了,他便叫传话的人,连同小红表哥的顶头上司、岳虞候一起喊来,只说是要问梁八前日骚扰金国使团的事情。
等人都带到了,童贯一举目,看见:乌云重压下、岳虞候站在庭院里,身高八尺,面如白玉,虽穿着一身寻常的甲胄,却犹如庙里的金刚一样,凛凛生威。再加上人生得又俊,活脱脱一个常山赵子龙。
童贯忍不住吟了一句:“年少而慕少艾。”(意思是姑娘们都爱年轻帅哥。)
他旋即想到,皇帝为什么一反常态,把这个英俊少年轰给了自己。
童贯心里不禁跌脚:他险些因为一个侍女,失了完成金国正使要求的好机会。
他故作端正的、问了,梁八前日如何在街上欺负胡子哥、如何调戏小公子,又如何被金国使者包围。
“府尹那厮居然不秉公执法?!老夫即刻修书一封,你带回去,交给府尹,让他立即去梁家,将这个贯着读书人名号的纨绔、捉拿归案。”
岳虞候还年轻,哪里知道童贯的心思,就领着书札去了。
不多时,正在矾楼领着人吃酒的梁八,就被一大帮差役、拿根小孩胳膊粗的大铁链子、锁了脖子,当街拖回了开封府衙。
梁八也是自诩一代才子,风流无边的,哪能吃这个气。所以才进了衙门大牢,也不张罗自己出狱的事情,却把全副心思都使在了、怎么让女真使团下不了台这件事上。
也不知道,女真使团是不是也猜到了梁八的这个小九九,要到出城前时,忽然又不急了。一团四五十人,专门邀请皇帝一起登上、可以俯眺大半条汴梁河的城头,共赏大宋京城的繁华美景。
地点选在了国子监对开的“凌仙台”,正对着上次梁八纠集了侏儒闹事的“金石台”。
赵佶穿着一身月白色常服,由内侍抬着,重臣陪侍着,登上了高台外面的开阔高处。从这里望下去,汴梁河真好像一根玉带一样,穿过全城,又杂以高楼广厦,并粘着丝绸、假扮花朵绿叶的树木,真好像西王母的瑶池仙境。
只是赵佶依旧打不起精神,他一夜没睡,头疼欲裂。更何况,女真正使的这个要求,其实很不通情理,毕竟他才是主人家,这大宋江山都是他赵佶的财产。
瞧着高台之下摩肩接踵的繁华,完颜宗隽突然拍拍阿鲁:
“这时候是不是该有诗赋唱诵呢?”
阿鲁便对赵佶行了个礼:“大宋陛下,外臣等今日离开前,还有一个小小的不情之请。我正使愿意以头一年的代税钱为彩头,便邀大宋的才子学者做《登台赋》一首。”
听见的官员和看客们大惊,从没有听说过一百万贯钱的彩头啊。
穿着紫色官费的高俅和杨戬,等就在一边争锋相对:
“都说我大宋人才济济,如果在诗赋这样的事情上赢了,也不算赢。听说女真人尚武,何不以武相比?!”
蔡京的长子蔡攸就用袖子捂着嘴:“两位大人可真是有备而来啊。”
朝廷上的两大派立即就混战到了一起。彩头的金额,也从女真人的一年代税钱,突突突的升到了五百万贯。朝中的清流实在看不下去了,也开始吵吵。
三、四拨人,围着皇帝,嘁嘁喳喳,没玩没了。
赵佶正在发昏,也不想理,由得他们去扯皮。
最后,由高俅出面,和女真使团订了以比武为题目,彩头六百万贯,比武的方法由女真人定。
梁八被接出开封府内狱,早就在城下摩拳擦掌了。他还叫人去把他新打造的朴刀送了来,那匹踏雪乌骓马也打家里特特的牵了来,就放在高台之下。
他的迷弟们就开始此起彼伏的在台下大喊:
“梁八郎!”
“梁八郎!”
“梁八郎!”
……
高俅就对皇帝作了个笏板揖,命人把自己一系、张邦昌的妹夫梁八郎,还有几个他预备提拔的年轻武将叫上了高台。
这些人且不论武力如何,但是却是各个八尺身材,又系着最新花色的战袄和披甲,手里拿着各色兵器,照的人眼花缭乱,看起来高大威猛。
等大宋要征选的才俊都到了,梁八郎特别得意的向赵佶行了礼:
“官家,小臣不才,可以一边文一边武。无论金国选什么兵器,小臣都可以一边比拼,一边出口成章。虽然不及曹子建七步成诗,但是也可以……”
完颜宗隽瞧着,笑着,打断了梁八:
“其实也不必太麻烦,只要比一个最简单的。我们是客人,可以先来。”
说着,十几个女真大汉抬上来一只、不知道什么人家门口的大石头狮子来。
完颜宗隽笑着说:“办法非常简单,就是一拳下去,看看这狮子碎得如何。”
高俅选来的一众青年才俊都傻了眼,望望自己的拳头,往后缩了小半尺。梁八瞧着这灰色大石狮子,也张开了嘴,说不出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