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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吃货的共鸣

陆翊坤说是那样说,却没料到童欢真把大家带到了一个类似路边摊的小店。不足二十平方米的门面挤满炊具,大帆布搭成的棚子从房檐长长地伸出去,泛着常年使用过后的油光,里面摆了七八张齐膝的四方木桌,客人坐得满满当当。当地人点几盘小菜,配着手抓的簸箕饭吃得正酣,还有人完全不理夜间的凉意,赤着胳膊斗酒斗得热火朝天,吵得比菜市场还喧闹嘈杂。

Dirac在车门开后只扫了一眼,就收回了已经抬起的前爪,然后慢悠悠地趴回后座。事实上,作为一条狗,它经历了国际托运、隔离,又被转手给童彦伟这种完全不知“讲究”为何物的人照顾了好几天,此刻它是凭着意志力才递出一个“你们随意”的眼神。

它是一条有格调的狗!并且是像主人一样有着非凡意志力的狗!Dirac默默地捂住了自己的鼻子,也盖住了眼底的幽怨。

童欢眼疾手快地抢到一桌刚结了账的位子,招呼大家坐下。一米八几的苏、陆两人窝在折叠竹椅上,长腿无处安放;健壮的陆翊坤更是坐得小竹椅呻吟连连,他甚至不敢放松了坐实,怕椅子散架。

如果不是看着显然爆棚的生意,苏睿会掉头就走,可是作为一个饕客,他深谙街巷出美食的道理,为了尝试正宗的盈城菜式,他的胃强迫他坐了下来。

好在如意小馆桌椅不新,却收拾得很干净。老板娘是傈僳族人,年过三十,皮肤浅棕,大嘴长眼高颧骨,不是正统的美人,但天然粗生的五官融合出一种张扬放肆的野性美,身段是熟透了的丰腴,整个人如同Y省的米椒般,呛口却火辣,她扭着腰走到桌边,背后就黏了一串醉汉们毫不掩饰的垂涎目光。

苏睿开始担心,这家店并不值得他忍受如此糟糕的环境,生意好仅仅是因为店主的外貌。

“帅哥,想吃点啥?”老板娘腰软软地往桌边水泥桩上一歪,眉目含情。

“哟!老板娘,看城里帅哥长得白嫩,亲自招呼啊!”

隔壁桌的大汉嚷嚷起来,赢得同伴的附和:

“我们来扔个单子叫自己写菜,帅哥屁股还没坐热呢,你就贴上去了?”

“怪我们自己脸皮长得不争气啊!”

在众人的哄笑中,老板娘叉腰骂了起来:“放你娘的狗屁,他们一看就是新客,我不招呼放人干坐着?早说过老娘心里有人,随你来什么帅哥都看不上!”她一把爽利生脆的嗓子,骂起人来像唱山歌,这一骂骂得童欢对她的好感度噌噌往上涨。

“老板娘,是古老师介绍我来的,说你家的酸竹汤、小锅酒焖鸡是一绝,其他你看着再弄两个菜吧。”

一身软肉的老板娘立刻站直了身体,感觉居高临下不好,干脆半蹲在了桌边:“你也是七小的老师?”

“对,我姓童,童欢,叫我小童吧。”

老板娘把手往围裙上擦了擦,笑得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童老师,我汉名是林斐然。”

“斐然成章,好名字呀,那我叫你斐然姐?”

对于会做菜的人,童欢特别自来熟,托着腮,一派天真可爱,哄得林斐然捂着嘴笑得春风满怀:“我大字不识几个,名字是朋友帮忙想的,你们是学问人,喊我姐姐太抬举了。”

“哪能?我最崇拜会下厨的人,你家店子才开个把月就热火成这样,我早就想来了。”

“那敢情好,今天大姐给你做几个拿手菜,保证你吃完回去还想着。”

“我要小锅酒焖鸡还有酸竹汤,其他你看着上呗。哎,听古老师说你家的酸木瓜煮鱼味道才好,可惜我木瓜过敏,不能吃。”

林斐然扬扬眉:“木瓜还有过敏的呀?”

“对呀,会长一下巴一脖子的疹子,厉害的时候还可能喘不过气来。”

“那我一会儿把锅再洗干净点。”

“斐然姐,你真好!”

童欢听得直冒星星眼,被林斐然拉着去菜架上点菜去了,瞅两人那热乎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多年的老朋友,看得陆翊坤叹为观止。

“兄弟,你家小妹是个人才呀!”

“我早说过了,三……她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童彦伟意有所指地冲苏睿挤挤眼,换来对方偌大一个白眼。

“明天以前你再给我找个合适的住处。”

童彦伟直接扑倒在桌子上边捶边喊:“苏教授,苏大神,您放眼看看,昔云镇除了第七小学你上哪儿找个够干净,我们又能放心说话、放东西的地方,住一个来月?”

觉得童欢颇合眼缘的陆翊坤也撑着下巴助攻:“苏,德潶州我熟悉,盈城周边乡镇的招待所绝对是一言难尽,蚊子臭虫都算客气,你别再挑了。”

“对对对,苏大教授,我给您拖了宜家新买的床,一会儿就给您老人家组装上,您老的床上用品我也寄到昆市带过来了,连Dirac的窝和装食物的车载冰箱我都原封不动地打包好,您就看在小的尽心尽力伺候您一人一狗的分上,高抬贵手,啊不,轻点贵颌吧。”

“宜家?”

“苏少爷,我们小屁民买个拼装家具,选宜家很不错了,”就这还多亏了于衿羽指点兼下单运货,作为可怜的工薪阶层,他真的尽力了,“您总不能指望我把您上海公寓的床都背过来吧?”

陆翊坤同情地看着恨不得跪倒在地的童彦伟:“他不常住的屋子,都摆Hans J.Wegner的The Chair,看不上宜家不稀奇。不过苏睿,你怎么会忽然到昔云来?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

所以在接到电话后,他才二话不说从留市赶了过来,也万幸赶了过来。

苏公子下巴微抬,语气里罕见地露出点无奈:

“问他。”

童彦伟低眉顺眼里有点小得意:“打了个小赌,我侥幸赢了,他过来帮我点忙,小忙而已。”

“什么赌?你居然能赢他?”陆翊坤说完觉得好像有点歧视的意思,赶紧道歉,“对不起,我只是——你知道,苏是个怪物。”

对于陆翊坤的定义,童彦伟感同身受,连忙点头:“我懂我懂,是我有点小技术,胜之不武,胜之不武。”

苏睿冷哼一声:“还知道自己胜之不武。”

“胜之不武也是胜。”

苏睿正要发作,被童彦伟没皮没脸地抱住了手臂,一边摇一边带着哭腔地说:“苏少爷,您老人家帮我这一次,我以后打撸啊撸和农药保证不拖后腿,但凡再做一次猪队友,我就退出全服。”

忍住满身的鸡皮疙瘩,苏睿抽出一张纸盖在童彦伟不知几天没洗的油头上,用力推开。

“你还忘记了一件事。”

“什么事?你尽管说,但凡小的能做到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童彦伟唱作俱佳地表着决心,被苏睿一句话堵得声都不敢出——

“我开来的车炸没了。”

空气一时凝固了,过了良久,童彦伟才磕磕巴巴地答道:“我早说过,这边路况不好,开辆便宜点的车。”

“那已经是我家在国内最便宜的车。”

万恶的土豪啊!童彦伟泪流满面,然而莫说是苏大少爷今天被炸上天的吉普,哪怕是开辆捷达,依彦伟买张床还要刷信用卡的悲伤财政状况来看,依然是没啥用,他戚戚然挠着爪子,一副可怜相。

“求土豪不炫富。”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苏睿的脸虽然还绷着,但眼底已经有藏不住的笑意,就像雪后初晴的天,有遮不住的光。

点完菜回来的童欢正好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不禁叹服,在自家堂哥跟前,苏睿霸气十足呀,她最喜欢这种转换自如的百变气质了!

看童彦伟已经快倒在苏睿的脚边,她整了整神色,走过去很严肃地踢了他一脚:“童警官,捡一下你碎一地的节操,还有,我没答应让他住校。”

“妹呀,他今天炸掉的车保守估计四十万起,不知道保险能赔得上不,你哥连底裤都凑上也不够呀!”

童欢神乎其神地一秒钟换上了张阳光明媚的脸,很是谄媚地拉住了苏睿的手:“那啥,苏教授是吧,听说你来这边需要一个地方落脚,我们学校恰好还空了一间房,就在我宿舍隔壁,保证是七小最宽敞明亮的屋子,全昔云镇也找不出更干净整洁的了,而且坐北朝南、冬暖夏凉,出门有小卖部、卫生所,各种摊贩随时在榕树下歇脚,购物方便,全镇唯一的公交车校外两百米处发车。洗澡有太阳能热水器,现代化厕所步行十米,我本人兼职昔云镇免费活体GPS加导游,包管你住得宾至如归,比回家还要温暖舒适。”

童彦伟感动地盖住了童欢的手:“妹,够意思!”

“必须的!咱俩谁跟谁?不看你和我共一个奶奶,就冲我家小羽毛也得拉你一把。”

看童彦伟一听衿羽的名字就下意识打了个冷战,童欢再次替好友不值,她家小羽毛当初身为中文系系花,富二代,也不知着了什么魔,偏偏看上童彦伟这个无可救药的宅男,而且还是单相思!追她的人围绕师大能排七个圈,结果一个童彦伟,她追了N年还在奋斗,天理何在!

一直在旁看好戏的陆翊坤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发现童家这对兄妹是双活宝,天生逗乐,就帮了句腔:“好了,苏睿,你去镇上走一圈就知道,小童他们给的建议是靠谱的,你就将就一下吧。”

抽不出手,被童欢汗津津的掌心再次贴出满身鸡皮疙瘩的苏睿像避瘟疫般跳了起来:“你们够了!”

“哥,他这算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管他,咱就当他同意了。”

说罢,童彦伟拉着老妹坐回饭桌,摆好碗筷,兄妹俩神同步等开饭的乖宝宝相逗得陆翊坤快笑出眼泪来,苏睿的嫌弃脸自然也摆不下去,颇为无奈地坐了下来。

陆翊坤自十六年前认识苏睿,他就已经是个很不好靠近的孩子,因为隔着六七岁的年龄差,也因为彼此初次见面时的特殊情形,陆翊坤在苏睿的生活里更多的是大哥的定位,而在苏睿人生当中能称为朋友的人简直凤毛麟角。

他这些年偶尔听苏睿提到过这个童彦伟,只当是苏睿玩游戏时组队的搭档,眼下苏睿待他看似嫌弃实则亲近的态度已经表明,他很看重这个人。以往大家猜测,能和苏睿做朋友的理所当然会是高智商天才,万万没想到他能在吊儿郎当的童彦伟跟前完全卸下了心防,陆翊坤觉得,如果苏睿双亲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像他一样,感慨万千。

“父亲名下的再生能源公司和我们实验室有一个联合资助项目,我过来考察,顺便帮他看个案子。”苏睿简单地和陆翊坤解释了一下。

“小童是警察?”

因为苏睿偶尔提起童彦伟都是和游戏有关,陆翊坤也是第一次知道他的职业。

“我们片区有几起儿童失踪案,追线索追到了盈城,据说昔云这边有接头人。”

童欢撇撇嘴:“他不是学物理的吗?”

“人聪明搁哪儿都聪明,你哥我以前多少案子碰到瓶颈都是靠他醍醐灌顶,连队长都说我这几年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他哪知道我是遇上了隐世高手!”

童欢压低声嘀咕着:“挂羊头卖狗肉。”

童彦伟挥手给小堂妹比了个四,童欢一想起在七小门口炸没了的吉普车,虽然法律层面上和童彦伟扯不上关系,但自家到底还是理亏。土豪的钱也是钱,四十万起呀,够盖大半个学校了,而且……童欢眼珠子骨碌骨碌转着,明显打起了小算盘。

之前修围墙补屋顶,还有建操场,她已经把身边的亲友敲诈了个遍,童先生和安女士更是表示,除非她回家,否则家里所有人都不会再赞助一分钱。本来下午听到老爹淘汰破烂般的态度丢来的表居然值一两万,她还准备把表卖了,修整一下学校春季暴雨后濒临崩溃的电路,大不了回家被童先生揍一顿!

如果,土豪在学校里住上两个月,是不是能和孩子们培养点感情,这样学校的电路修整就有着落了,电压稳定后还能装上孩子们期待已久的投影仪,运气好的话再配两台电脑?

想到这里,亲爱的童老师当机立断,决定把姿态再放低一点,笑得山花烂漫地跟几人科普起昔云这个全省有名的贫困乡镇。

说话间,老板娘林斐然端菜上桌:“来,先试试我的酸竹汤开胃,鸡还得煨一会儿啊!”

她热情地给每人添上了用料很足的酸汤,到苏睿时,他伸手示意自己来,林斐然笑嘻嘻地把碗递给了他:“帅哥还不好意思呀!”

童欢想,苏睿怕是看不来林斐然肆意调笑的作风,担心他又说出难听的话,没想到苏睿客气地摇了摇头,还道了声谢。

切,装模作样,最后还不是看脸,对着美女态度多和蔼!

童欢故意痞气十足地抖着腿,端起碗才要喝,却被苏睿一筷子敲在膝盖上:“难看。”

她想回句“关你屁事”,苏睿已经皱着眉毛接着说:“影响我食欲。”说罢,把敲了她腿的筷子放下,又换了一双。

哼!她平时也不抖腿的啦!!只有故作嚣张或者气人时才这样,被他冷着眼一瞅,好像她多low似的!

童欢水汪汪的眼朝堂哥望去,又是委屈又是憋屈,望得童彦伟额头直冒虚汗,眼前这两人怎么总是天雷勾地火,烧的却不是干柴烈火,总让人担心下一秒就会核弹爆炸。

“吃饭,吃饭,老板娘手艺真不错。”

陆翊坤伸筷子打起了圆场,感动得彦伟两眼泪汪汪,连声附和:“来来来,快吃饭。”

童欢和苏睿同时夹了一筷子,只是一个是毫不秀气一大口,一个是斯斯文文几小根,切得薄薄的酸笋往嘴里一放,两人又同步端碗喝了勺汤,童欢两眼亮晶晶地拉住了林斐然的手,才要开口,坐在右侧的苏睿凉凉地来了句:“把嘴里的吃完再说话,会喷别人身上!”

童欢在心里默念了三遍“四十万,投影仪”,扯着脖子和着气咽下嘴里的食物,直摇林斐然的手:“斐然姐,真的超好吃!”

她来德潶三年,知道这边口味都是酸辣为主,可时间长了难免被酸得腻歪,林斐然拿来做汤底的酸笋是她来这边后吃到的酸度最恰当的一家,难得的是腌菜居然都留下了笋的鲜味,汤更是清爽到她有种背景音乐自配《中华小当家》,然后转圈圈的感觉。

童欢是典型的娃娃脸,圆溜溜的大眼睛,满头呆毛乱飞,崇拜的眼神把林斐然逗得乐呵呵地:“喜欢吃,我给你装一罐带回去,拌着做凉菜都好。”

“斐然姐,我太爱你了!”

看童欢油着嘴扑到林斐然身上,乐得直跺脚,苏睿长叹一口气,他真的要在这个女人,不,这个完全不算女人的家伙隔壁住两个月吗?

“你们先吃,我炒完菜再来陪你们。”

童欢连忙点头:“你忙你忙!”

她坐下三下五除二搞定了一碗酸竹汤,再盛时看到苏睿夹着一筷子酸笋在研究,他这样的人坐在路边摊都自成一派气度,眉似墨,面如玉,犀利起来仿佛能将人心看穿的眼睛认真地盯着一截腌笋,着实有点反差萌。

“这是哲龙山里长的青笋,春末夏初的时候挖出来,舂软密封,放到水下滴淋,发酵后再取出来晾干,要做汤的时候抓一把,简单又方便。不过斐然姐这个酸笋可能是放到山上去用高山泉淋的,所以味道特别鲜,盐和发酵的时间也把控得恰到好处。”

“小丫头嘴巴挺厉害呀!”

陆翊坤伸出拇指表扬,彦伟搭腔。

“她从小就是条大厨舌头,吃啥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陆翊坤指着苏睿对童彦伟说:“巧了,那儿有条皇帝舌。”

果然,苏睿听完又认真尝了一口:“竹筒是新竹,还有芭蕉叶的清香。”

“可以呀!没想到你看起来矫情,嘴巴挺厉害,这边做酸笋都是拿芭蕉叶封口的。”说起吃来,童欢浑身是劲,恰好林斐然又上了小锅酒焖鸡,因为实在忙不过来,招呼两句又回灶边了。

童欢呼哧呼哧装了一大碗看似普通的焖全鸡,那鸡焖得骨头都酥了,酒香四溢,连陆翊坤都吃得连呼过瘾,童彦伟更是满嘴油光,唯独苏睿端着碗安安静静的,完全另一种画风。

“哥,苏大教授坐这种地方跟吃大餐厅似的,不别扭吗?”

“别被他表象骗了,苏大少爷吃相好看归好看,速度可不比咱慢。”

童欢再一细瞧,可不是吗!悄无声息地一碗就下去了,哎哟喂,她最爱的鸡翅!童欢半路拦截,果然她的筷子才挨着鸡翅膀,苏睿一副“上面还有你口水”的见鬼模样,果断放弃。

心满意足地吸着鸡翅,童欢心情大好,友善地给三人科普起来:“酒焖鸡是用姜蒜爆炒到鸡肉金黄,放上满罐的烧酒煨出来的,仔鸡是大火煨十分钟,保证肉质鲜嫩,这种老母鸡得小火慢慢煨,酒精挥发了不会醉人,烧酒的味道却完全渗透到骨头里去了!”

一直努力制造话题的童彦伟赶紧接话:“没什么咸味的清汤,怎么还这么香?”

苏睿仔细品了品:“因为没放盐,是用野花椒煨出来的原味。云贵川的野花椒由于地理特殊,味道独特,还提鲜,余味才带出点辛辣,更刺激食欲。但用量一定要精准,多了会夺主,少了鸡肉会油。”

童欢连连点头:“而且这边鸡多是走地鸡,皮肉紧致,几斤烧酒才煨出这么一小锅精华,汤当然香浓,几颗枸杞也是点睛妙笔。”

没想到瞧着邋里邋遢的童欢居然是个真食客,苏睿倒是高看她一眼,可眼见她直接上手捧着鸡翅啃的光景,又赶紧错开了眼,然后发出总结陈词:

“老板娘的厨艺开这种小店,屈才了。”

“我也觉得。哎,早知道这么好吃,我该在开张的第一时间就来的。”

陆翊坤在吃上向来很粗糙,对他来说,东西只分好不好吃,味道好就大刀阔斧地吃,不好就将就着凑合,看一直不对盘的两人忽然聊上了,还聊得头头是道,也是称奇。

“我就说两个吃货,应该有的聊呀,这画面才对嘛!”

童彦伟喝完汤,打着饱嗝感叹道,结果下一秒就见苏睿紧皱眉头呵斥:“你用手抓吃的就够了,吃完还要舔手指!”

童欢一听,故意摇头晃脑地将手指吸得吱吱响,哼!就喜欢他看她不顺眼,又拿她没办法的样子!

唯恐天下不乱的陆翊坤还来掺一脚:“我倒觉得看她吃饭特别香,带着我都能多吃一份。”

“是吧?好多人都说喜欢看我吃饭,觉得菜都变好吃了。”

眼见着小堂妹更嘚瑟上了,童彦伟赶紧又比了个四,然后做个抹脖子的动作,童欢再吧嗒两声,才放下手指,夹了块新上的烤猪肉,蘸着蘸水放进口里,然后被皮酥肉嫩的口感征服了。

“快试试这个小耳猪,这边高山猪是散养的,脂肪低,肉特别有弹性,和养在圈里吃了睡睡了吃的大肥猪完全不同。斐然姐刚告诉我,这是她用香料腌一天后吊在炭火上慢慢烤出来的,因为准备工作时间长,每周不定期限量供应两天,是她家店里最贵的一道菜了。不过这手艺,哇!不要太好吃!不用蘸酱干吃都不腻!”

苏睿不得不承认,童欢在吃上是有心得的,而且是能开美食专栏的水准。

“腌制的时候加了泡椒,很有特色!”

“小米椒,Y省特产,刚来的时候泡米椒拌点凉菜我都能吃一大碗饭。”

于是一餐饭在两个吃货现场直播的《舌尖上的中国》背景音里一扫而空。酒足饭饱,童欢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终于想起车上还有一只傲娇的狗。

“那个,滴克还是滴答呀,不下来真是亏了,要给它打包吗?”

“它叫Dirac,而且它只吃我做的东西。”

童欢背过身,照着苏睿板脸的样子撇嘴无声学舌了两句,强忍住比中指的冲动,站起身来伸了个大懒腰。她的T恤很宽松,因为伸懒腰的动作太大,露出了一截蜜色的腰,正对着端坐的苏睿,在她周身凌乱的颜色里,那一段肌肤柔腻的漂亮线条还是闪进了他立即掉转的目光里。

付账时,林斐然先是不肯收钱,好说歹说打了折,又装了满满一大罐酸笋给童欢,童欢抱着瓶子有点不好意思,又不舍得不要,苏睿对老板娘的手艺意犹未尽,最后是他道谢后开口让童欢收下。

等到林斐然去招呼别的客人了,苏睿才笃定地说:“她孩子会到你班上读书,做家长的表示一下心意,你收了她反而踏实。”

童欢诧异地望着他:“你们什么时候聊这么多?”

“没聊。”

“那你怎么知道她有孩子,还要到我班上读书?”

“我有眼睛看。”

很显然,苏睿的潜台词是她眼瞎,不过好在还有两个人陪她瞎,看那两人习以为常的表情,大概在他跟前做个睁眼瞎也不奇怪。

童彦伟不想再卷入炮火,拉着陆翊坤去取车了。童欢这个人很不愿意动脑,偏偏有事想不通又老惦记,只能谦顺地问道:“苏教授,能洗耳恭听您解释一下吗?”

苏睿判断自己大概需要在当地待两个月,以老板娘的手艺,他估计会成为常客,那么童欢作为老板娘示好的对象,他就勉强满足一下愚人的好奇心吧。

“门面的灯光偏暗,在门口最亮那盏灯下面摆了整家店唯一的高椅子,那个高度是给孩子用的,桌面垫了防油渍的塑胶垫,适合孩子读书写字,你仔细看,垫边还沾了点橡皮擦擦完的泥。桌椅都在亮光下,肯定是晚上用得多,所以是写作业,比照椅子的高度,幼儿园也没什么作业,只能是小学。她认识你们学校的古老师,一听说你姓童就正襟危坐收敛了做派,还有擦手的细节,而你恰好带低年级,作为将孩子学业看得很重的家长,对你格外热情不稀奇。”

“我怎么觉得你对斐然姐印象不错?看人家漂亮呀?”

童欢当然很喜欢林斐然,但是像苏睿这种连她抖下腿、舔个手指都讨厌的人,怎么会对乍接触有点轻浮的林斐然客客气气的?

“单亲妈妈,辛苦抚养孩子,供他读书,没有靠长相走捷径,自食其力,练了一手好厨艺,我自然尊重。”

“你怎么知道是单亲?”这人是算命的吗?

“别拿那种看算命的眼神看我!”

“靠!牛×呀!不是算命难道会读心?”

“你一个女孩子,口头禅怎么靠来靠去?‘靠’最初是从‘操’变来的,模拟的是男性性交动作,‘×’更是代指女性生殖器官,你为什么喜欢把两性生殖挂在嘴边?”

童欢瞠目结舌,看着很污的词语不断从他唇形漂亮、色泽光润的嘴巴里吐出来,还保持着一脸云淡风轻探讨的表情,傻了。

“那个……你还是跟我解释单亲的问题吧。”

苏睿发现和笨人沟通实在辛苦,鉴于已经开了头,还是答了下去:“新店,却没有重新装修,忙得团团转还不请帮工,是缺钱。她的手很粗,关节肿大,是常干重活,当着所有客人的面不亮已婚身份,却宣称自己心里有人,只能是单亲。不过她说的有人是真的,而且那个人还不好惹,所以来吃饭的嘴上占便宜,却没人敢真揩油。身后有个有势力的男人,自己依然靠手艺赚辛苦钱,不容易。”

听得一愣一愣的童欢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怪不得一开始斐然姐靠在他旁边,他居然没有嫌恶地弹开。

这人好像也没看上去那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