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缝补者
20年前,王菲和那英的一首《相约九八》拉开了那一年的序幕。那时,路上跑的还是黄色的面的和红色的夏利;国贸二期刚刚落成,北京人还是更习惯管那个地方叫大北窑;出入写字楼的年轻白领们都还没见识过星巴克,小孩子期盼每个周末都能吃上一回麦当劳。
20年后,北京密密麻麻的路网让出租车司机也得偶尔打开手机导航;国贸、望京、三里屯,摩天大楼越来越多,不断打破高度纪录;咖啡和汉堡成了家常饭菜,日本、印度、埃及、西班牙……世界各地的美食都隐藏在北京的楼宇之间。
20年来,我们见证着北京的成长,享受着这座国际化都市给生活带来的种种便利。伴随城市成长的,还有城市管理者的队伍。他们游走在最为市井的露天菜市场,奔波于胡同小巷,守护市民的安全与健康。城管队员们如同城市毛细血管中的白细胞,身处角落,却维系着城市最基础的运转。
紫竹院城管执法队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大哥。作为第一批城管队员, 2018年是他在城管队伍中的第20个年头了。作为一线的亲历者,他见证了城管队伍从诞生到现在的一步步成长和变化,也为这个岗位奉献了自己最辉煌的年华。
20多年前,城市里本来没有城管,城市管理职能分属工商、市容、园林、交通、卫生、质检等多个部门。当时,坊间流传着一句顺口溜:“七八顶大盖帽,管不住一个大草帽”,说的就是城市管理权责不明、执法混乱的现象。各部门之间职责有交叉,有时候没人管,有时候又都来管,导致执法效率低下。
为了解决这些问题,政府相关部门提出了“综合执法”的新思路,把决策权、执行权和监督权适当分离,专门成立了城管队。1997年,我国第一支城管队伍在宣武区建立。经过一年的试验,办事效率提高了,执法体制也逐渐明晰。宣武区的试点取得成功后,城管的经验陆续在北京各个区县推广。“七八顶大盖帽”就这样直接落到了城管的一顶帽子上。
成立初始,城管队里没有巡逻车,举报机制也尚未建立起来。老大哥和同事们或者骑着自行车,或者徒步,每天都要在管区里走上一趟。夏天顶着烈日,冬天吹着北风,在幼儿园办过公,也驻扎过地下室,工作起来没日没夜,一个人要顶三个人用。
最难的是摸索执法道路的过程。拆违工作到底应该怎么做?没有人能提供先例。
房在中国人心中有着独特的位置,而早些年老百姓心中还没有建立起“违建”的意识,向公众宣传、普及相关知识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违建往往牵涉多方利益,执法过程中如何平衡各方利益、如何降低风险,也要依赖城管执法者的经验累积。除了执法者个人胆大心细以外,队伍建设、群体形象、执法规范进行都需要在一次次的实践中探索和总结。
在这期间,有人因为忍受不了巨大的工作压力离开了,幸而还有老大哥这样的老一辈城管队员始终坚持着,还有许多愿意为老百姓做事的年轻人源源不断地加入到城管队伍中,甘愿奉献自己的青春和热血。
现在,城管部门的各方各面基本已经走上正轨:相关法规严格了,城管执法人员有法可依,也明确了执法的边界;人员结构合理了,完成执法任务时各司其职;执法装备先进了,不仅效率提高,而且也能更好地保护城管队员自身的安全;城管热线开通了,老百姓和城管队员有了畅通的交流渠道。新技术也出现在了城管执法的现场。在最近魏公街提升改造的项目中,执法队员要对临街楼顶的违法建设调查取证。以往遇到当事人不配合的情况,执法人员无法到达违建现场,很难采集证据。这次,执法队员首次用上了无人机进行航拍,既能获取清晰的照片,又能提高工作效率,还能保障执法队员的安全。
城管执法队员操作无人机取证
“违法的手段在升级,我们的队伍也在与时俱进。我们这些城管队伍的新鲜血液不断在工作中引入新技术、新思路,从而更适应当今社会的变化。城管执法虽然累,但总要有人做下去的。也希望通过我们这一代人的努力,改变老百姓对城管的成见,共同治理城市、共同建设城市。”接力棒已经交到年轻的城管队员手上,拆违工作的新篇章似乎已经开始了。
城市发展中有许多不同的角色。有的人一马当先,引领城市向前发展;有的人添砖加瓦,充当城市的中坚力量;有的人则像一张网,细密地覆盖到城市的末梢。城市管理者就像这张网,他们服务、保护着城市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人。他们把富有与贫困联结,把滞后与领先弥合,把现代与传统交融。他们是城市的缝补者,以心为线,穿梭在城市各个角落,用平凡的手铸造城市的不平凡。
采 写 随 笔
王璐,北京大学中文系2015级硕士研究生
紫竹院城管队的孙真给我数了数队里能参与负责拆违工作的同事。他竖起手指头:减去几个上年纪的,减去几个身体不好的,减去几个女同事……最后只剩下两根孤零零的手指。偌大的管辖区域里,头绪繁多的拆违工作,居然就这样靠几个小伙子扛了起来。他对我讲述日常工作繁重的压力和处理不完的琐事,却又津津乐道地向我传授与各行各业人打交道的技巧,介绍同事多么惊险而成功地化解一场场危机。我看到他的眼中分明有光,那是一种激情与骄傲,好像少年热血漫画里常见的模样。
我的采访对象们直率、坦诚、热情、谦逊,甚至有点羞涩,聊到工作中的成绩时总是一笔带过。虽然一度让我陷入写作的“材料荒”,却隐隐觉得离他们又近了一些。这些年轻人和千千万万做着不同工作的平凡人没什么不同,出场时从来没有聚光灯,但每个人早上踏出家门时都悄悄地在心里奏上一段自己的背景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