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漂人在燕郊:进北京的路到底有多长(南瓜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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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新婚没满月,我俩成了丧家之犬

标题:刚新婚

北京房子的新主人登门了。

老小一家六口人手一件清洁工具,拿着拖把扫帚抹布吸尘器等设备一股脑进了门。没等我看清对方的模样,对方女主人已经为每个人布置好打扫任务了。

庄穆的大哥大嫂已经在三天前找搬家公司一车拉走了全部家当,搬去了新租的两居室。140平米的大房子空空如也,灰尘遍布,只有我和庄穆住的卧室还满地堆积着乱七八糟的衣物。

“你俩今天能搬吗?我们这要赶着装修了。”新的女主人一边擦玻璃一边顺口问。

“我们那边没收房呢,下周搬行吗?”庄穆周旋着。

“哟,您快着点,这拖拖拉拉都快半个月了,我们也不是不通情达理,毕竟房子都全款买下来了,另外您这物业费还欠着,现在有空给补了吧!”

新女主把物业欠款单递给一脸憔悴的我。

庄穆拿过单子,给我使眼色要钱。我惊住,庄穆和他兄嫂过去一年的物业欠款难道要我这个落魄失去家园的新娘承担?

没等我答应,他拿过我的钱包忿忿下楼补物业费了。

一直饱受妊娠恶心的我,无力地倚靠在唯一可栖身的卧室门框上。

眼前的一家六口,男主斯文戴着眼镜猫着腰地拿吸尘器除尘,女主哈着气在午后的阳光下擦玻璃,十六七岁的女儿和姥姥清扫地板,旁边七八岁的弟弟挨个屋子疯跑乱穿,后面跟着孩子姥爷乐呵呵地边拖地边假意责备外孙淘气。

这大概就是天伦之乐吧,我的脑海里猛地浮现出这四个字。逆光之中,这一家其乐融融地大扫除里我看见了他人的幸福家庭活生生地呈现在我眼前,他们时而彼此给个愉悦的眼神交流,时而突发奇想交流着在窗台放个钢琴,在厨房门口做个吧台。

这本是我应该正常拥有的生活,然而此刻,我的可怜孩子只能在我的肚子里跟着我去下一站奔波。冰冷的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我想去擦干,却怎么也擦不完。

“当当当”一阵粗暴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伤心,我以为庄穆没带钥匙。新的斯文男主人抢先帮着开了门,只见两个陌生男人进门说要搬东西。

“你家都空了啊,还有啥要卖的!”一个粗鲁的男人有点不情愿。

原来此时此刻,连伤心的时间都没有了。他们是庄穆提前找好回收旧家具的。又是自己独自做了决定,我浑然不知。

“卧室里你去看看吧,除了我的箱子,你什么都可拿走。”

两个男人进了我和庄穆的卧室,胡乱看了一圈,年轻那个男人突然眼睛放光兴奋的问我:“电脑主机卖不?给你100块。”

“卖,能卖的我全都不要了。”我失魂落魄,任他们把床和柜子讲好价钱上上下下搬走。

不一会儿,卧室里只剩下墙上的一只旧空调和一地的被褥衣服。屋外的一家六口还在有条不紊地忙忙碌碌。

而卧室里失神难受的我躺在地上一堆乱七八糟的被褥里昏睡过去,不知多久,被回来的庄穆摇醒,侧脸还挂着冰凉的一行泪水。

“电脑主机你怎么也卖了?懂不懂啊!”没等我清醒过来,一句责备甩过来。

“这里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里面有我很多游戏,你居然100块给卖了!”

家已经没了,刚刚用我工资交完物业费的庄穆,居然还惦记着电脑里的游戏。

车开回光华路的出租房时,夜幕已经拉下来了。我婚前一直租住的小屋里,二房东抖着腿吐着烟圈已经恭候我多时了。

“明天有人来看房,你们不租的话早点搬行李,东西的磨损费我就给免了,押金啥时候搬啥时候再给你们。”

大兴搬过来的行李还没等折腾上楼,我们恍然大悟这边光华路的出租房也只剩十天的租期了。燕郊的新房还有一个月才能交付,而此时此刻,怀孕的我却居无定所四处流窜。

旧空调和外机所幸就扔在了车子后备箱,一堆被褥衣服乱堆在车子后座。CBD寸土寸金,庄穆把车就近停在楼下的马路牙子上,一防路边被贴条,二防车位高收费。

第二天我刚刚开完选题会,唐小青的电话打了进来。

“下午我没课,动物园买衣服去啊?”

“我要搬家了,得收拾一堆烂摊子,房子还没找好呢。”

“你一个孕妇庄穆折腾你干什么啊?搬到哪里啊?!”唐小青有点替我愤愤不平。

“燕郊。”

下午一点钟,唐小青准时找到了大望路华贸桥下的我。尽管不是早晚高峰,去往燕郊的815路汽车站还是排了十几米的长队。

唐小青拍拍我,然后毫不客气地加塞到我前面,后面很快有男男女女激动地喊起来。

“插队的到后边去!”

“就是,自觉点!没看到后面这么多排队的吗!”

唐小青不理睬他们,后面的人不依不饶,骂起了脏话。

“这儿有孕妇!瞎叫唤什么啊!伤着孩子你们一个也跑不了!”唐小青怼回去,后面的声音有的没了底气,有的依然不罢休,就在这时,排在前面扭头看热闹的全都瞬间回了身子向前挪去。

815路来了,因着唐小青没再搭理那些骂人的,后面大概也失去了吵架的动力,不一会儿都挤挤搡搡追着前面的去上车。

晃晃悠悠五十分钟左右,车子进了白庙收费站。我强撑着睁开双眼,看见公共汽车前方有许多举着牌子的年轻人站在路边,逢车过去就努力摇摇手里的广告牌。

进了燕郊第一站酒厂,公车门打开的一瞬间,一片喧哗声伴随着乘客的下车不停地涌入。

“看房吗?看房吗?有班车接送!”

“潮白家园!美林湾!均价最低8000!”

天洋城天洋城!燕郊最牛小区!”

我拉着唐小青下车,瞬间我们怀里被塞满了各种地产广告传单。

唐小青跟这些发广告的大声显摆:“我们燕郊有房!”簇拥着我们的人群啧啧地散开了。

但一个大姐却始终不依不饶地跟着我们走了好远,甚至跟着我们上了出租车。

“你们去哪?大姐替你们出车费!”

刚要推她下去,唐小青反而故意迎合了她。

“师傅,去爱在北京小区!”

“爱在北京?你们是内部关系买的房吧?那我不去了,你们慢走哈!”大姐突然知趣地下了车。

车子一路向北,在坑坑洼洼的水泥路颠簸着,道路两边是旧旧的低矮楼房。深秋时节,前方望去一片黯淡荒芜。

“姑娘你们家房子怎么买的啊?听说爱在北京是国家某个机构内部分的房子。”

从买房的2011年到如今,来燕郊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每次来所见之人无不以房子为话题打开话匣。

“是的,我一个叔叔的关系帮忙买的。”我有点晕车,不想多聊。

“这燕郊就是废墟荒地改造的吧?住不起北京的人都跑这来了,是不是师傅?”唐小青扫视着窗外连连吐槽。

“姑娘别瞧不起燕郊嘿,过去的天子行宫,将来你高攀不起呢!”

唐小青和司机东扯西扯起来,一番简单的目测了解之后,唐小青对燕郊小镇的鄙夷化作一番奚落,司机也懒得搭话了。

为了陪我去燕郊租房子,唐小青无端在等车时挨了顿骂,我心生感激却无以为报。

车开到人烟稀少的玉米地时,我们到站了。偌大的十字路口,三面都是收割过后的荒地,只有西面的一个收割机隆隆作响,地头堆放着一小堆金灿灿的玉米。

秋风穿过这片开阔的大地无阻地袭来,我感到脸上有一丝生疼。向北角伫立着一几十栋灰压压未完工的建筑楼群,钢筋水泥里的杂音不时刺耳的掠过耳膜。

唐小青,她抬头吃惊地看见了我未来的家——孤岛一般的“爱在北京”小区。

已经收房的北区门前,我请她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刀削面,这是举目四望唯一一家小餐馆,也是方圆几里我们唯一可以填饱肚子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