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岁月之赤脚兽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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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牛舍中的牛郎中(一)

顾医生牵着病牛慢慢走到河湾的斜坡,牛头向上拴在坡上的一棵小树上。“潘佰勤、易一文、张正华、徐晓明……所有的学员都像我这样练习一下,每人推拿三十次。”

顾医生侧身在病牛左“肷”部用右手示范由前向后的推拿。

潘大哥带头,学员们轮流上去学做推拿。

学员们在推拿时,顾医生再次把小酒瓶拿出来,倒出一些糊状液体涂在水牛口中的圆木棒上,牛舌又有滋有味伸缩起来了。“各位学员,刚开始治疗时,放圆木棒,主要是便于把导管插入瘤胃放气。为了减轻水牛不舒服的感觉给它来点儿‘味儿’分散它的注意力。现在再给它加些‘味儿’是让耕牛的舌头能不停止做伸缩吞咽动作而利于嗳气。可防止鼓气症状复发。你们可知道我这瓶中装的是什么‘药物’?”

学员们摇摇头,燕南大队毛正清说:“闻着这个味跟我家酱缸中的大酱味差不多,是豆瓣酱还是黄豆酱,我分辨不出。”

顾医生笑了。他可能已认为病牛得救,没啥大碍了,心情一放松,笑意又重回到了他的脸上。开始主动与学员们互动起来,抓住机会尽一份老兽医传帮带的责任:“是大酱,是从西街酱菜店中买的。是豆瓣酱还是黄豆酱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个酱,装在瓶中,没几天就要发霉,得倒掉再买。这是有备无患,整个夏秋两季,要用去不少‘小钱’。”

顾医生突然中止了大酱的话题对我说:“易一文,你到你生产队去,把这里的情况向陈队长简单说一下,为了让水牛今晚上能在无蚊虫骚扰下度过病危期,向你们队讨要一些薄荷秸秆。快去快回,天色开始暗下来了,熏驱蚊虫后,耕牛就该进牛舍了。”

我答应一声,转身就跑。二百米距离,一个来回,年轻人腿快,一会儿就抱着一捆薄荷秸秆回到了牛舍:“顾医生,打谷场上只有几个社员守着炉火,陈队长回去吃晚饭了。几位社员听说一队耕牛生病了,需要些薄荷秸秆增加驱蚊效果,二话没说,能抱多少,尽管拿。”

顾医生走过去看看病牛,伸手敲一下牛的左“肷”部,嘴中说着:“应该没事了。”

他看着十几位学员:“给牛看病,长见识了吧,它和给猪羊治病完全是两回事。猪、羊属于小牲口,即使死了,也值不了多少钱;牛马是大牲口,撑着生产队半个家当。不让你们诊治牛病,既是怕被你们误诊,耽误了治疗,也是对大家刚开始起步学习兽医能有一个良好的开端,起到一个保护作用。大家能理解兽医站的这一要求吗?”

“能理解,顾医生,我们会一步一个脚印慢慢学。”韩利民抢在潘大哥前面代表大家回答了顾医生的询问。

“这样吧,潘佰勤、易一文、张正华、徐晓明四人留下来,再轮换着继续给水牛按摩,其他学员就回家。现在已近下午七时了,明天早晨还是到站门口集合。”顾医生摸出胸前的怀表看了一眼后,要求学员们散了。

一阵车铃声过后,牛舍前场地一下显得安静下来了。一直站在旁边始终没有说话的姜副大队长,看顾医生在掏烟,遂走了过来:“顾医生,水牛怎么回事,是不是病了?听您刚才对学员们说,得了什么牛肚胀病,瞧您刚才紧张忙碌着,我既插不上话,又帮不上忙,现在需要我做些什么?”

“姜副大队长,刚才一阵忙碌,顾不上跟您说话。还好,这条牛命不该绝,它得的是夏季、秋季常见的牛肚胀病。这种病,发病急,病势猛,一旦耽误治疗,瘤胃涨气破裂就死亡了。”顾医生详细地把牛肚胀病得病原因,得病过程和后果向姜副大队长普及了一下这方面的知识。

听顾医生这么一说,姜副大队长当即就生气了,骂了一句粗话,正当他还准备接下一句粗话时,顾医生说话了:“别生气了,牛这条命眼看着保住了。现在快去把老姜头儿子找来,我们抓紧时间为牛舍熏驱蚊虫,好让病牛早一点儿进牛舍歇着,另外,还要嘱咐他几句,如何护理好病牛。”

姜副大队长听顾医生这么一说,大概自己也感到这个“火”发得有些不合时宜吧,又做开了检查:“瞧我这臭脾气,一点儿火星就着,只图痛快骂人,忘了当下该做些什么。顾医生、易一文你几个歇一下,我去叫老姜头儿子。这个老姜头,自己把脚摔坏了,还差一点儿把生产队一条牛给搭进去了。”

姜副大队长自言自语准备转身去叫人,突然看见老姜头儿子朝这边走来。

老姜头的儿子看见牛舍外站着姜队长,隔老远就喊开了:“姜队长,牛出啥事了,刚才我的船从叶径河过去时,见牛舍棚中有不少人,赶紧把我爹背回家就过来了。”

“姜朝阳,你闯大祸了,今天这条水牛差点儿没命了!”

“姜队长,怎么回事,水牛怎么就不行了,早晨我离开时还好好的。”

“朝阳,先不说这事了。你到顾医生那里去,顾医生正张罗着准备给牛舍熏驱蚊虫,还从四队拿了一些薄荷秸秆过来,听顾医生说,用薄荷秸秆熏驱蚊虫效果特别好。我回去让我老婆做饭。”说着话,姜副大队长离开了牛舍。

姜朝阳他看看这个,瞧瞧那个,都不认识。他只认识我:“易一文,哪一位是顾医生?”

姜朝阳认得我,我只是面熟:“你是姜老伯儿子?”

“对,我叫姜朝阳,姜副大队长让我抓紧给牛舍熏驱蚊虫。”

“好,其他先不说了,你会在牛舍熏驱蚊虫吗?”顾医生问他。

姜朝阳已有三十多岁的年龄,凭他的阅历,他马上应该判断出跟他说活,已过五十岁的老人应该是顾医生了:“顾医生,我会,我这就去抱秸秆点火。”

“易一文,你拿些薄荷秸秆与他一起去。你没有在牛舍里熏过蚊虫吧?”

“没有。”我如实回答。

“你向小姜学习学习,作为一名兽医,不会在牛舍熏驱蚊虫岂不惹人笑话。潘佰勤、张正华、徐晓明,你们几个人我估计也没做过这件事吧,一起过去看看。”

一会儿工夫,牛舍里的麦秸秆被点燃,秸秆结节爆裂时,噼啪作响。我对姜老伯儿子说:“把淋过水的薄荷秸秆覆盖在麦秸秆上,闷燃后产生的烟气对熏驱蚊虫效果特别好。”

潘佰勤接过话头:“姜哥,刚才我们在四小队牛舍检查时,竟然感觉不到有蚊子的嗡嗡声,也没看见一只红头苍蝇,四队牛舍汤老伯就是用薄荷秸秆熏驱蚊虫的。”

姜老伯的儿子虽然与我们一起在做着熏驱蚊虫的事,但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待薄荷秸秆捂在燃烧的麦秸秆上面后,终于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开口问我:“易一文,今天水牛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现在还在斜坡上拴着,顾医生还不时在牛左‘肷’部按摩,好像还有一根木棍横放在牛嘴里。”

面对姜老头儿子的提问,我也跟着潘大哥称呼叫他:“姜哥,水牛得了肚胀病,得病的原因非常简单,吃多了鲜嫩多汁的青草,不消化下移,积在瘤胃里产生气体。直是凑巧,公社兽医站正在全公社一个大队、一个大队逐一检查着夏季防疫、防蚊、防暑、防病,保证耕牛安全度夏的检查工作。今天到我们大队,你这里是最后一个生产队了。前面8个生产队都没有什么问题,都是多年养牛的饲养员,经验丰富,本来以为到你队看一下,例行公事,完了,就结束今天的检查工作。进来一看,牛舍没有一个人,水牛已得肚胀病,难受得侧卧在地上。”

“经过顾医生治疗,病牛已过危险期,基本缓过劲来了。不过,今晚可能还没得消停,病牛还得观察。牛嘴中那圆木棒,顾医生说:‘就是预防牛肚胀病复发的预防措施。’你老爹他们每年春季都要进行饲养员培训,应该知道怎样预防肚胀病,按情理分析,不应该会发生牛肚胀病的。”

我说到这里,只见姜哥说:“这事真得好好谢谢顾医生了,如果水牛真出事了,我们一家人怎么向队里交代,这不是要了我老爹的命了。”

“如何喂牛,我也不懂。老爹回来也从不说饲养场的事。”

“他总是天不亮就到牛舍去了,很晚才回家;有时晚上睡不看,披了件衣服就朝外走。他的咳嗽声惊动了我,我起床出房看他要出门,问他到什么地方去,老爹就一句话:‘老了,觉少,到牛舍转转。’我们夫妇俩也习惯了,有时也懒得起床去问他,知道他到什么地方去。”

“今天也是一大早就出门了,正当我们吃早饭时,他一瘸一拐回来了,一边吃早饭一边说刚才摔了一跤,走路有些疼。我忙丢了碗筷察看他的伤情:‘老爹,哪只脚疼?’”

“老爹把右脚抬起,指着踝关节处:‘这里疼,哦呦,怎么肿起来了,刚才只感觉有些疼,没有肿啊,怎么走了几步脚脖子就鼓起来了。’老爹自己也有些慌了:‘骨头会不会出问题?’”

“我一看老爹右脚脚脖子肿了,知道坏事了,这事耽搁不得。老爹腿坏了,坐自行车上下不方便,还是坐船稳妥,拿了些钱,背着老爹就朝生产队船码头走去。”

“出门没走几步,碰到姜队长,我告诉姜队长,老爹摔了一跤,脚脖子处肿起来了。姜队长察看我爹的伤情后,知道我准备借用队里的水泥船送老爹上燕王医院,二话没说,表示同意,又叫了一名社员陪我一起去,好互相有个照应。”

“老爹虽然趴在我的背上,还不忘对我说:‘告诉你媳妇,中午不要忘了给牛喂食’。我也按老爹嘱咐,在船离开码头时,给为我们送行来到码头边的老婆说了一下:‘中午割些青草给牛喂一下。’难道是我老婆割了青草给牛吃了,牛就犯病了?姜哥有些不解地反问。”

“给牛喂青饲料,本身没有问题,但这里有个怎么喂法的问题。顾医生给我们上课时讲过:‘春夏季,给牛喂多汁鲜嫩青饲料,应先喂一些干青草料,然后再喂新鲜青饲料,而且要少量多次’。你也不懂如何给牛喂青饲料,你家老婆肯定就更不知道了。你老婆从水渠两岸边上割来的整整一箩筐滴着水的青草,牛吃了,当然就发病了。”我对姜哥说。

姜朝阳听我这么一说:“这事得怪我老爹了,早晨走得急,他只叮嘱给牛喂食,忘了再多说一句该怎么喂法。谢天谢地牛没出大事。”

我看着姜朝阳一脸庆幸高兴的样子,忍不住又给他补了一句:“顾医生说,危险期是过了,只要今晚病情不再复发,明天才可以说是痊愈了。”

姜朝阳朝我看看:“那今晚怎么弄?”

“我也不知顾医生今晚如何护理病牛,他现在只吩咐我们做熏蚊工作。”我也实话实说地回答。

这时潘大哥摸出烟盒,递了一颗给姜朝阳,就着火堆中的火星点燃了香烟。

“熏得怎么样了?”听着说话声是顾医生走进来了。见潘佰勤和姜朝阳在抽烟,就说:“抽烟还是到外边去抽,火烛小心了。潘佰勤,你有烟吗?我的烟抽完了。”

“顾医生,刚才只剩二根,与姜哥一人一根,没有了。”潘佰勤有些无奈地说。

姜朝阳一看他俩都没有香烟了,忙说:“我去家里给你们拿,只有‘丽华牌’香烟。”

姜朝阳一口答应回家去拿当下需要凭票供应才能买到的‘丽华牌’香烟,足见他对顾医生挽救了水牛的性命,从而间接地帮助他家能有惊无险平安度过这次危机而表达出最大的感激之意了。

抽烟人,最怕口袋里摸不出烟。平时抽烟颇有讲究的顾医生和潘大哥这时都已顾不得矜持客气了,也不挑烟的好坏:“你给我俩每人拿一包,多少钱,我们给。”顾医生催着姜朝阳去拿烟。

“丽华牌烟2角3分钱一包,姜哥你去跑一趟。”潘大哥报出烟价。

“姜朝阳,你回去后,不要与你老爹多说什么。从公社医院回来,你们的船刚才从叶泾河经过,你老爹可能也看到这里有不少人,他不知道这么多人在饲养场干什么,肯定要问这件事。为了让你老爹晚上能睡个安稳觉,就说是公社兽医站例行工作检查,没啥问题,现在他们都走了。你爹是多年的饲养员,他从前多次遇到这类检查,你这样说你爹能相信。另外,你拿了烟,再出门时,能避开你老爹最好,如果你老爹再问你这么晚了不吃晚饭再出门又去干什么,你就说到姜副大队长家去把白天到医院给你看病一事汇报一下。姜朝阳,你老爹的脚伤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