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牛郎中的上课经
“学员们下午好。”
老先生问好时，原本神光四溢的双眼，突然眼神收敛，脸上现出长者睿智祥和的笑意。
老先生说完下午好后，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没有马上再说话。我坐在座位上，望着讲台上原本威严的长者，猛然间变成了个谦和知理，温柔敦厚的父辈，老先生神色的变化让我有些不适应。已做好准备接受一次“师道尊严”教育，现瞧着老先生眼神中泛出的柔光，我鬼使神差般地突然站了起来，向老先生一鞠躬，嘴里喊出一声：“老师好！”安静肃穆的教室，经我这么一喊，教室里一阵噪动，学员们扭动着身躯，纷纷侧目看着我。
在学校里做学生时，每一节课的开始，老师走进教室，会说一声:“上课了。”班长随即发出口令：“起立。”一阵课桌椅声响后，同学们齐刷刷站起。老师俯身前倾说：“同学们好！”同学们集体向老师鞠躬回礼说：“老师好！”
在学校学习生活了近十年的我，在离开学校没有几年的今天，学校上课场景重现，特别是在一位长者老师慈目眼光的注视下，我不由自主呼应老师礼节性的问候，这应是一种习惯、一种条件性的反射。
老先生可能等的就是我们学员的回礼，期待的就是“老师好”三个字吧。虽然只有我一个人站起来喊了一嗓子，但这一嗓子已让老先生乐开了花。老先生稍为迟疑了一下，随即满脸笑意地对我说：“这位学员，请坐下。”
“各位学员，前几天，陈站长交给我一项工作，说过几天，公社要举办一个大队赤脚兽医培训班。具体的业务培训工作，由我们兽医站负责。李医生负责培训猪的疾病治疗和防疫，他负责猪的生殖阉割，我负责牛的疾病治疗和防疫。陈站长要求我给你们上一节基础知识课，这可难为我了。解放前，我在吴州农校学习，做过学生。但做老师，给学生上课，平生没干过。怎样上课，上好课，让学员学有所得，心中没个路数，不知怎么办才好。”
“我家中有个侄女，是燕王中学的语文老师，她知道我的烦心事后，找到我说：‘大伯，如何给学生上课，您让我给参议一下。’”
“好啊！怎么没有想到家中有个做老师工作的侄女啊，她可以给我做老师，教我如何上课。”
“做老师，只要做到基本的几条要求，即可上岗。”
“第一条是什么呀？”
“第一条，要让学生尊重您。”
“如何尊重？”
“师生第一次见面很重要，老师要在学生面前先声夺人，您得摆出老师的‘谱来’。‘师道尊严’您听说过吧，说得就是这个理。让学生一看到您，就能感觉到这个老师‘学识渊博，’；老师‘高高在上、威严似泰山’，得仰望。仰望就是学生抬头注视您，准备听您开口说话，这就够了。学生想听老师说话，这就使得上课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
“侄女啊，你大伯我身高一米六十，即使站在讲台上，也高不了多少啊！大伯怎样在学生面前显得‘高高在上’，这是问题之一。问题二，我怎么样才算是在学生面前摆出了‘谱’，让他们老老实实坐在座位上仰望着听我讲课？”
“我只能指导您方法，怎样才能让人感到您高高在上，谱儿摆到位了，这得您自己去琢磨，我帮不上忙，因为我教的是初中学生，听您上课的可是成年人。”
“那第二条呢？”
“要让学生喜欢听您的课。”
“让学生喜欢听我的课？我与这批学员不认识，今天既是第一次见面，又是第一次给他们上课，还没有和他们说过话，打个招呼。我们师生一见面，他们就会喜欢听我上课？”
“同样道理，我只说方法，不讲具体内容。”
“大侄女，帮忙帮到底，送佛到西天，你大伯头脑中根本没有一个头绪。”
“侄女思索后说：‘好吧，我给您出个点子，听您课的学员都是成年人，成年人平常相互交流时最喜欢讨论的话题是什么？’”
“我脱口而出，同事碰在一起，唠嗑呀，家长里短嘛。不过，我是给学员上防治牛生病的课，怎么扯到家中琐事呢？”
“这类琐事当然与您授课内容、提高教学效果有关。”
“这是上课，不是朋友之间聊天，与学员拉家常，这个家常还扯得上与上课效果有关。”
“听侄女这么一说，我真有些摸不着头脑。哪些家长里短的琐事是有可能与我今天上课的内容有关呢？”
“侄女听我这么一问，苦笑了一下说：‘您没有听说过，老师在上课前有个备课之说’。”
“这事知道，上课内容，课前老师要准备好，不能信口开河，是这样吧！”
“大伯，现在您该知道干什么了吧!”
“经我大侄女这么一个点拨，看来，我还得备课，才能上课。那怎么备课呢？以前从未做过老师，备过课啊！”
“是大伯您去上课，怎样备课是您的事，好好想想，说什么话，学员喜欢听，又能与您上课的内容有内在的联系。”
“听侄女讲了二条后，我刚想转身走人，去面壁思索哪些家长里短的事才能与替牛治病防疫一事有所联系。
“大伯，急什么，还有第三条呢！”
“还有第三条，第三条又是什么？上课讲几句话，条条框框还真不少啊！”
“爱听不听，课讲砸了，可别怪我事前不提醒。”
“哎哟喂，大侄女，我头痛死了，心烦着呢！你说，我听着。第三条是什么？”
“那我说了，说了，就得听我的。因为这个第三条，才是上好每一节课的关键。”
“你快说吧，别卖关子了。”
“根据听课对象确定讲课内客。就如我们在学校上语文课，启蒙的孩子应该读方块字，念三字经。你的学员学习给牛治病防疫的医术，严格地说，现在他们就是一个‘白丁’。您应该知道第一节课给他们讲些什么了吧。”
“这个我懂，我知道讲什么。完了吗？还有第四条吗？”
“有，还有第四条。”
“快说！讲重点。”
“牛跟人一样，会生千奇百怪的病，但通常都是常见病。您虽然是治牛病的专家，但我建议您在备课时，拟一个提纲，理一个思路，不能张口就来，嘴巴开火车，脱轨了怎么办，要紧的普及基础知识的内容没有讲，那些陈谷子烂芝麻，治疗大病，疑难杂症的得意之作讲的津津乐道。”
老先生望着我们全体学员，苦着个脸说道：“为了这个备课，足足憋了我几天，给牛治病防疫的提纲内容己在你们人手一份的学习材料里。但怎样唠嗑拉家常，各位学员，请让我试着慢慢道来。不知道这家常‘拉’得是否符合我侄女的要求。”
老先生说到这里，我忽然发现老先生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的坏笑。老先生，他把自己如何向侄女请教，当好一个老师，上好一堂课的讨教过程，毫无保留地详详细细地告诉我们，老先生是有意为之还是说漏了嘴。说不定等一会儿下课时，老先生还会问我们：“各位学员，你们今天有没有感觉到老师高高在上、谱儿摆得够唬人的吧；我刚进教室时的哪一刻，站在讲台上看着你们，你们害怕吗？”
如果真是有这么一幕场景出现，老先生可真是一个老顽童也。老先生童心未泯，又可爱得让人肃然起敬，这样一位远近闻名的治疗水牛疾病专家，为了培训班的一节课，不耻下问，学习传道解惑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