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香课 比芬芳清欢擅改方
众人只当是霞尊善变秉性使然，根本无人会猜到纵是琴尊，也有赌气的时候。
公孙长琴挥袖，留香斋内便幻出四条长桌，围成一周，其上摆满了精巧的钵碟，盛着各种香料。只听他道：“今日香课，专讲配香。现在便先说这配香法门……”
论及香道，修灵则倒也曾有研究，身在闺中时，亦时常制作一些胭脂香粉。
自古香药同源。所以传统制香的法门与中医、炼丹的过程极其相似，其过程更有选择、炮制、调配、配伍、和料、出香、窖藏等诸多步骤。可如今身在异世，自不可同日而语。
她于身侧案上瞧了一瞧，所设香品皆不曾见过，各种香味也甚是奇异。
只听霞尊于人群中说道：“案上香品共有三百六十五味，分七品，品级越高则越稀有，譬如神农山庄的苏眠以及绯花坳的绯花，皆属于二品。
配香便是在此中择出几味材料，加以灵力调和，成香后自有不同香境，以引人之情愫。再以琴音相诱，自可辨出此香是仙品香、逸品香、神品香、藏品香亦或不入流的无品香……”
说罢，又漫不经心地允诺谁得第一便以三颗玄黄丹作奖励。在场众人无不雀跃兴奋，纷纷四下选材。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宋清欢已经选了几样香料回来，见修灵则仍在桌案前一一闻着香碟，惊诧道：“你们伏羲不是也极擅岐黄之术么？这些香料你怎不认得？”
修灵则尴尬道：“不瞒你说，门中也只有我师尊和大师兄擅医术，我倒是想学一二，可师尊无暇传授，大师兄虽是极好的人，但是有些啰嗦，又甚爱讲大道理……”
宋清欢似想问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修灵则见她选材可谓信手拈来，心想她前世乃是只蝴蝶，不由调侃道：“你该不会是天生就识所有香的吧？”
果然，宋清欢震惊不已，“你如何知道！”
修灵则只笑不语，依着气味凑齐了各种“类似”的香料，配的是寿阳公主的梅花香：有沉香七两二钱、栈香五两，鸡舌香四两，檀香、麝香各二两，藿香六钱、零陵香四钱，甲香二钱，龙脑香少许。
见这些香味搭配甚是稀罕，宋清欢连连称奇，“这是……浮香、停香、凤羽香、宣香、鹿角香、赤楠香、九九香，你这是……瞎蒙的吧？”
说着，将九九香去了，换了一味“灵芝香”，才颔首，“这般更好。”话音甫落，选材的时间便到了。众人一一捧香，按序在霞尊面前以灵力调和。
听学子弟们被排在了最前。
最先出场的是神农山庄的男弟子，说来还与修灵则有过一面之缘，正是在飞来驿与三位兄弟讨论妙春果的抱寝。此来既是为了听学，亦担负看护妙春果之责。
只见他抱拳作礼，双拳已有灵光乍现，澄黄的光蕴以拳心为中点溢出，渐渐融和着掌中的香料，随即一股清爽香气飘荡于空中，闻者顿觉筋骨疏通，浑身发热，十指灵活顺畅。
更为奇妙的是，常年习琴练剑的弟子多少有些积累的伤痛，也全因这味香闻得瞬间消了许多酸疼。
接着，又是几位神农弟子，所制之香无一不有各种效用，提神醒脑、明目清心不一而足，皆是香作药用。
公孙长琴只在旁抚琴，闻之见之，评道：“尔等的药香固然是好，但在琴音之下，药效未有增益，香气亦无余韵，更不能触动情怀，故只能作藏品香。”
接着便是连珠、蕉叶、鹤鸣秋月三大山庄的弟子。他们虽多有见识，但大多不懂配香法门，多喜用上品香料调和，结果除有个别误打误撞摸对门道的，其余皆是不入流的无品香。
值得一提的是一味闻过之后令在场众人皆悲恸大哭的“嚎啕香”，竟被霞尊评为了神品。修灵则这才明白，为何此前他说“以香入情，以情唤人”，原是此意。
正当众人不再对外门弟子抱有期望之时，宋清欢却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她摊开手掌，催动灵力，便见掌心紫光溜转，香料渐渐融合，化作花粉花烟，随风而散。闻者无不痴迷陶醉，而眼前，也逐渐浮现出百花齐放的场景，并遇见了朝思暮想之人，成全了求之不得之事。
随着霞尊琴音奏起，香味所营造的氛围愈发真实清晰，令众人身临其境，不可自拔。
所有人的瞳孔渐渐凝结，各自陷入了最诱人的梦幻中，有放声而笑的，有垂涎欲滴的，有手舞足蹈的，亦有如痴如醉的……
唯有一人是例外。
公孙长琴似是免疫了香气，只是凝神望着修灵则，细细探究着她的表情，兀自猜测她看见的场景。只见她双颊微红，腼腆而笑，满脸娇羞之色，更有几分憧憬之意。
呵，还用猜吗？定是看见了那墨童。
公孙长琴忽而冷哼一声，一掌拍在琴面之上。琴音甚是粗重地戛然而止，香气骤然溃散，众人霎那清醒，若有所失，满目惆怅。再个个偷觑霞尊，也不知出了何错，大气也不敢出。
半晌过后，他才冷冷拖沓道：“此香……可得逸品。”
听学队伍最后一人，便只剩修灵则了。而对面内门弟子一列，早已有人对她虎视眈眈。此人不必猜也知是谁，真趣郡主无疑。
为今日香课，她早作了准备，预备制出一种令人闻了便能说出实话的香来，以在关键时刻令修灵则出丑。而刚才宋清欢替修灵则换了一味香料恰恰可以成全她的心机。
眼下，真趣目不斜视，偏偏要看对方能调出什么香来，甚至满怀期待也是一味逸品好以此说事。可是不及她开口，公孙长琴已沉着脸踱至修灵则的跟前，脸上似有乌云密布。
他乜了她一眼道：“你，免了。”
众人甚是讶异，真趣却心中得意，攥紧着双手，期待着霞尊予以严惩。不过片刻，又忍不住高声道：“确实该免，刚才我亲眼看见柳东篱替他换了香料，就算他能将手中香料调出逸品，也是作弊。如此说来，柳东篱也该算作弊。”
霞尊的脸色愈发阴沉，“是么？没想到一介伏羲弟子，连几味香料都不识。”
真趣冷笑，刚出声，却觉得喉中倏然吞咽下一口凉风，拼命打起嗝来。顿时怒不可泄指着修灵则嚷嚷：“你、你……”
公孙长琴喊了一声“闭嘴”，甚是烦躁地摆了摆手，突然道：“散课！”又扭头对修灵则道：“至于这个作弊的，本尊要亲自来罚。”
说罢，将她小臂一拽，便一同出了留芳斋，只留下真趣及与她交好的几位弟子目瞪口呆。
“是师尊罚你。”此时，落方蕤才走了过去，抬手往她喉部柔柔一拍，劝慰她道：“不是与你说过了，勿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师尊难堪。若你再如此冲动，我也没法帮你。”
真趣怏怏点了头，目光却不甘地落在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