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一曲天歌
没有血迹,不代表没人受伤,更不代表没人死亡。
就好像此刻的东条三杰一样,断裂的颈椎终究支撑不了高瘦子那颗还算是轻的头颅,所以他直接自己一路冲了出去,撞破了包间的门,砸碎了外面卡着的门闩,然后像一滩烂泥般直接扑倒在地。
蓄力的矮胖子终究没能变成一颗出膛的炮弹,因为他的喉骨碎成了一滩烂浆糊,所以他蓄着蓄着力,就自己坐倒在地,喉咙里发出“咕噜噜”地气泡声,然后痛苦地捧着脖子一动不动了。
至于那位分不出男女我们姑且称之为“他”的家伙,十指上的紫色光华只亮起了一瞬间就黯灭了下去,因为他此刻那颗浆糊脑袋已经无法进行思考和判断,难得他天灵盖被抽的碎成了十七八块外面的皮肉却还完好地连着,所以他也只不过是向前走了一步,就忽然双膝跪地,跪倒在李玄的面前,一颗大好头颅深深垂了下去,仿佛在认罪。
可他们三个都没有什么机会认罪了。
因为死人不会认罪。
陈宴曦被烈风带起的发丝才刚刚开始垂落下来,一切似乎尚未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在场的众多人中,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在刚才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而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只不过看到东条三杰说了句赐教,然后高瘦子就莫名地和李玄对调了位置,接着他们就发现东条三杰已经变成了三条死狗。
下垂的软剑剑尖笔直地指着地面,李玄持剑的右手稳定如机械一般,精准、迅捷且一丝不错。
养浩然吸着龙虾螯钳的肉,停了下来。
“很抱歉,让养四公子失望了,我不会打狗,却只会杀狗,因为我讨厌他们乱叫。”李玄看着眼前的养浩然十分平静地说道,电光石火间的打斗仿佛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他不气喘心不乱跳,青衫平整,若不是手里拿着那柄软剑,一定让人以为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你好快啊。”养浩然咂了咂嘴道。
“我一向都很快。”
“男人太快了可不好。”
“那要看在什么事情上,大多时候,还是快一点更好。”
“春满楼的姑娘们一定不喜欢。”
“没试过怎么知道?”
两人间平静且语速极快的对话到此为止,养浩然拿起手巾擦了擦嘴巴和手掌,忽然道:“三月楼的菜怎么和两年前有了些不同,不知道哪里好吃了许多。”
回过身,将手中的软剑丢在其主人的脚下,李玄平静道:“别捡了,扔了吧,这破东西不太好用。”随即回过头来,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养浩然。
一个照面,滴血未见,生生拍死了东条三杰,李玄这一手实在太快也太惊人。
没有见过李玄出手的人永远不知道“惊讶”两个字的真正写法。
包间里的贵人们、门客们,此时都像傻子一样看着眼前的一幕,在他们的世界里,刚才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然后两个明明针锋相对的年轻人就进行了上面那场信息量很大的对话。
但是在养浩然的维度里,他看见了一切。
狗死就死了,他养了不止一条狗,但是自己的狗只吠叫了一声就给人生生拍死了,这让他很不爽。
他感觉今天真的是非常的不爽。
眼前的李玄一点都不上道,既不懦弱,也没有畏惧,更毫无忌惮。
他养浩然是从东线战场回来的,挟着十三大捷之势,长亭四子如今只他一人在长安,这一辈人里,如今谁敢直面他的锋芒?
然而李玄就敢,不仅敢,还狠。
在明确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地位之后,这个根本没有天下楼身份的小子,果断地针对他刚刚升起的杀意,毫无忌讳地当场像拍苍蝇一样拍死了自己的三条狗。
养浩然是真的很讨厌这种感觉,这种明明我应该厉杀无敌却偏偏被你帅了一脸的郁闷。
对他来说,东条三杰死了真的没什么所谓,但不应该是这样死的。
明明李玄只是刚刚开神庭慧眼的程度,他连个修者都还算不上,但解决起东条三杰来却展现出双方根本不在同一个层次上的实力。
无论是眼力之准、运力之巧、气势之烈还是动作之快,仿佛都是针对自己的羞辱而来。
三下拍死三条狗,也拍在了养浩然的脸上。
养浩然在自己回到长安城的第一天,就亲身体会了一下被人狠狠抽脸的滋味。
这种感觉他已经好多年没有体会过了。
所以这次养浩然是真的愤怒了,以至于他擦完手之后,又开始无端地大笑起来,笑的如痴如狂、如癫如疯。
“养四公子。”李玄又叫了一声四公子,这是从“养爷”两个字改称之后的第二句,代表着他今天已经逐渐冰冷的心肠。
养浩然敌视他、蔑视他、瞧不起他、想要整他,这他都能理解,也都能不在乎,反正早就得罪了那许多贵人,就再多个更有势力的也便那样。
只不过李玄清楚明白地感受到,养浩然就在刚才,就在酒席上临时对自己起了杀意,即便他一开始选择退避最终还是走不了,要面对这个东线战场上回来的猛虎的杀意。
他要杀了自己!
李玄对于想杀自己的人从来不问为什么,你想杀我,那我一定也得杀你。
所以从战斗开始到无端结束,李玄选择了最直接、最有效、最暴烈的方式,直接拍死养浩然的狗,然后站到他的面前,随时准备拍他。
我管你是什么征东大将军的四子,我管你在那里连取了多少场大捷,在这个世界上,无论走到哪里,你想杀我,我就杀你,不死不休!
这就是李玄这些年来的生存逻辑,也是支撑他一步一步走到长安来的力量源泉。
比如某些城北住着的人,在和他重逢的那一刻起,脑袋上面就已经写了一个大大的“死”字,只是要看李玄什么时候去蘸着他的血写完这个字而已。
养浩然笑罢点了点头,清秀地脸上浮现出非常畅快地表情,说道:“李兄弟啊,你有钱吗?”
“有,但不太多了。”李玄很诚实地回答道,但是他的眼神一直死死地锁定着眼前的养四公子,因为视线中的这个家伙,此刻灵息气焰之高,已然形成了一道小型地龙卷,在神庭慧眼的视野里穿破了楼顶,在上方形成了一块十多丈大小的乌云。
这是他气息攀升要随时出手的征兆,在座诸人李玄都可以不放在眼中,但是养四公子此刻的状态,几乎已经达到了他印象中潼城那一夜刺客的巅峰水准,虽然他已经今非昔比,但是面对那样的绝杀,他依旧没有信心能够战而胜之。
“这样啊,那看来明天三月楼的装修费就得我出了,我这些年在东线杀敌赚的勋银不少,不过也蛮让我心疼的,对了,我还得给你买一副棺材,这又是一笔耗费啊。”
养浩然做出无奈和心疼状,把随时准备杀人的可怕事情说的好像是邻里的闲聊一般,甚至间或还会露出他标志性地笑意。
微笑的猛虎,这是李玄给他的评价。
说完闲话,养浩然神情终于渐渐严肃起来,明明分毫未动,但全身的骨节中忽然爆发出极为密集地爆响,健硕地肌肉之间相互摩擦也发出令人牙酸耳涩地奇怪声音。
李玄微微垂下眼帘,右手似动而未动,浑身肌肉都放松到了一个奇异的界限,再动时必然如同雷霆一般。
就在他们两个都蓄势待发,即将爆发一场真正见血的战斗的时候,忽然有空灵地哼唱声响起,两人原本已经渐渐蓄到满盈的气势不由地一顿,同时出现了一线瑕疵。
“活人嘛办起了他地葬礼,死人嘛他还剩着一口气。”(注)空灵的唱腔混合着言说不明地词句,就这样飘荡在一触即发的战斗之中,不但影响了两个要出手的人,更让一屋子的贵人们满脸的疑惑。
这是谁唱的?
养浩然看着面前的李玄,并没有选择在两人同时出现破绽的一瞬间率先出手,而是缓缓地散去了自己的气势,因为他从听到这歌声开始就知道今天注定是打不起来了,自己想要绝杀的人也杀不了了。
感受到养浩然气势的渐渐熄灭,李玄也小心翼翼地与对方保持着平衡,逐渐散去了自己的气势,在这个微秒地时刻,出手已经不能解决问题,他从对方的表情中读到了更多东西,就知道这一架应该不用打了。
“一曲天歌唱离愁,曲天歌,你他吗给老子滚出来!老子刚回长安你就要坏老子的事吗?”养浩然不再看眼前的李玄,而是扯起了嗓子,忽然大声喊叫了起来。
而听到养浩然叫破唱歌人名讳的时候,李玄的神色也微微一动。
注:取自《无名之辈》影评中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