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奇迹
靶向药物治疗一个月，梁金梅终于迎来复查的日子。在女儿任舒涵和女婿李凯的陪同下，她一边吼着：“老娘不怕，这辈子到处吃喝玩乐够了，要是没效至少还有两个月，老娘立马飞出去旅游，环游世界。”一边期待核磁扫描能带来好消息。
当进入检查室时，离开孩子们的陪伴独自躺在检查台上，盯着眼前不足半米的白色“穹顶”，她仍然忍不住咬紧双唇背脊发凉，心脏剧烈搏动像是快要跳出来。
“梁金梅，检查完了啊，过一会儿取片子，纸质报告等一周以后再取。”
“哦，好好，谢谢。”
梁金梅穿上鞋，双腿无力，走路颤颤巍巍。任舒涵看见检查室门打开，迅速入内。
“妈。”
“舒涵？”梁金梅立刻挺直腰杆。
“怎么样，医生说什么没？什么时候取报告？”
“诶？嘶，好像说过一会取片子是吧？”她转头问一旁的医生。
“嗯。”医生回答。
“报告呢？报告最快多久取？”
“额，我刚才没听清，医生，多久取报告来着？不好意思，我刚刚只顾着穿鞋没听清。”梁金梅直到见着女儿才晃过神，她一直沉思在“如果没有效怎么办”的困窘中。
医生正在更换铺巾，头也没回回道：“一周后。”
“好的，谢谢。”
半小时后，任舒涵拿到片子，风风火火从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赶到母亲身边。
“妈，走，我们现在去找顾医生。报告要等一周，但我们必须尽快，顾医生说过拿到片子第一时间去找他，我们现在就去，让他看看靶向药物有没有效，如果没效我们就赶紧换。”
“哦，好，走。”
李凯提着片子，任舒涵扶着母亲，三个人来到顾医生办公室门口。
顾医生是当地知名肿瘤专家，和唐晓雯第一次看的肿瘤专家不分伯仲。白发、眼镜、衬衫，几十年的工作经验积累起今天的名声。诊室门口就像年终促销的现场，里面问诊外面聊天，好不热闹。护士喊一声“保持安静”，病人们会立刻面面相觑不作声响，但不一会儿又会聊起来，打探对方的肿瘤位置，借鉴别人的治疗歪方，还有不明身份的中老年妇女提着黑色口袋分发奇怪的小册子。那册子里的内容全是肿瘤治疗的旁门左道一类。
来医院检查前，任舒涵曾尝试挂顾医生的号，可惜没有抢到老专家稀缺的号源，想找黄牛但被李凯拦住。
“黄牛票万一有假呢？都是实名挂号，你还信黄牛？”
“黄牛也有身份证啊，挂不到号看不到医生老妈怎么办？”
李凯无言以对，不是亲妈没有火烧眉头的急迫，他只能放任目露凶光的老婆大人。任舒涵花了一千块钱从黄牛那儿买到号，扬言：“只要是钱能解决的事情就好办，没钱我再赚。”
当三人毕恭毕敬进入诊室，任舒涵立刻将李凯手里的片子呈给顾医生。
“顾医生，这是我妈的片子，刚做完检查，麻烦您看看药物有效吗？”
顾医生认真查看，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克制住内心的喜悦，不露声色看着梁金梅，故作沉稳地问：“你觉得有效吗？”
“我？我当然希望有效！我能吃能喝，哪儿像个病人。到现在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呵呵，挺好，就得有这种精神气，好多肿瘤病人都是被吓死的，我看你能把肿瘤吓跑。”
这话逗得梁金梅呵呵直笑。任舒涵皮笑肉不笑，她担心这是医生欲抑先扬的手段。
“顾医生您可真逗，我们倒希望把肿瘤吓跑。”
“真是这样，肿瘤已经小啦，以后一定要继续保持乐观的心态，这样它才不会又跑出来折腾。”
“啊？”梁金梅像被法术定住，瞬间一动不动。任舒涵和李凯也瞪圆了眼珠子盯着顾医生。
“医生，你是说？”
“我说靶向药物治疗有效，你脑子里面的东西几乎都消失了，被赶跑了，其他部位还有，但是明显变小。”
“真的？”
“我说的还有假吗？”
梁金梅当即哭起来，任舒涵立刻抓紧她的手，一边给她擦眼泪。
“顾医生，呜，你之前告诉我只有三个月，把我吓地寝食难安，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把存折、房产全交给女儿，现在你说有效，不是在安慰我吧？如果没效换药就是，再贵我也吃，就当给医院捐钱。”
“呵呵，你这话说的，我们光华缺你那点钱吗？把钱收好，只要不耐药，以后你继续胡吃海喝。”
梁金梅喜极而泣，但任舒涵却因为医生的话又开始七上八下。
“医生，您说的耐药是什么意思？”
“靶向药物虽然是目前最有效的抗癌药物，但肿瘤细胞很聪明，它会不断变化，即使现在有效也说不定以后它会武装起来反击。当然，并不是所有病人都会耐药，有个体差异，但一旦耐药则必须换药，或者开始放疗，疗效不一定有现在这么好，而副作用会更大。”
“哦，这样啊。”任舒涵心里一紧，找到办法但不是一劳永逸之法，“没事，妈，我们别管那么多，说不定不会耐药呢。”
“嗯，嗯！”
离开诊室，梁金梅像个娃娃大哭起来，她紧紧抱着女儿说：“舒涵，小李，妈妈有效，顾医生说有效。”
任舒涵如哄孩子般搂着母亲，眼泪不停打转。
“妈，我说什么来着，‘只要我们不认输，输的就是肿瘤’，别说三个月，三年都有可能。”
“嗯，妈妈以后还要赖着你们，你们可别嫌我麻烦。”
这时，梁金梅的手机发出“叮叮”的声音。
“是夏阿姨的微信，她让我晚上一起散步，还说晓雯做了蛋糕卷。”
“是吗，晓雯真是手巧。晚上我和你们一起散步，把好消息告诉他们。”
“嗯。”
六点不到，两家人相约在花园碰头。夏丽红搂着唐晓雯，唐诚紧贴在旁；任舒涵搀着梁金梅，李凯一旁站着。一看见对方，纷纷笑脸相迎。梁金梅迫不及待说起今天的好事。
“丽红，今天我去复查了。”
“结果如何？”
“哎哟，你都不知道，我这么大个人在房间里哭起来，丢死人了。”
“怎，怎么哭了？”夏丽红三人顿时紧张。
“医生说我疗效好，脑子里的肿瘤灶几乎消失了！我不相信，怕他骗我，问了好几次！哭得我老泪纵横！”
“恭喜恭喜，有效就好，好人有好报！”夏丽红感同身受，若是女儿找到有效的治疗方法，她估计也会哭成傻子。
“我跟舒涵说，今天一定要早点见你们，把好消息告诉你们，让大家都沾点喜气。”
“是是是，真是太好了！”
梁金梅手握夏丽红，激动的满手是汗，舍不得放开。
“这段日子多亏了舒涵，查资料、买书安慰我照顾我，我这个女儿哦，不是我夸她，她真的是小棉袄！小李也贴心，我想吃蓝莓，他立刻买，想吃面，立刻煮，一点怨言没有。感谢老天爷赐了这两个宝贝给我，让我临终也活得开开心心。”
“呸呸呸，说的什么话，既然药物有效，以后的日子还长！”
“是是是，呸！不过生死我早看淡了，只要每天开心，能吃能走，我不求别的，只要不是三个月都行！”
六月的傍晚气温凉爽，微风已掺着盛夏将至的炎热。唐晓雯一袭黄色长裙披着红色披肩，只有她仍活在春天。六个人在小区内慢慢转悠，一阵微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回应他们的笑声。唐晓雯闻声仰头，原来树叶已经如此枝繁叶茂，在微黑的天幕下显得尤其高大。
“真好，真羡慕梁阿姨有药吃，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该看哪个科的医生。”唐晓雯抿嘴一笑。
“晓雯，你们问过中医没？”任舒涵问。
“中医吗？还没呢，中医太玄乎，西医出身的人不大愿意相信中医。”
“可中医有几千年历史，能传承这么多年还不衰败自有它神奇的地方，如果你现在还没找到药，又不敢尝试手术，不妨试试中医。”
“嗯，好像有点道理。”
唐晓雯对中医仍半信半疑，听听只当耳旁风，虽然有心寻医，但中医是真的走投无路时才会寻找的门路。唐诚和夏丽红相视一看，眼神似乎在说：要不试试中医？
“晓雯，别担心，你们只是没摸清门路而已，你是良性肿瘤，只要找对门路所有的困难都会迎刃而解。胡思乱想等于浪费生命，我妈没复查之前也担心药物没有效果，我跟她说：‘与其担心没有效，不如想想怎么过好每一分钟，现在科技这么发达，今天没有药不代表明天没有，明天没有不代表后天没有，世界这么大，科学家们每时每刻科都在为抗癌奋斗，总有一天我们害怕的肿瘤会变成今天的感冒。’所以，晓雯，你别怕，我们会帮你一起找医生，你不是一个人。”
任舒涵的话语重心长，让唐晓雯不安的心稍稍平静。
“对，晓雯，别胡思乱想，你是良性的怕啥。就算没吃药也说不定哪天就变小了呢？对吧，丽红？你还记得我们科的老赵吗？”
“记得，有个相当优秀的儿子对吧？听说还出国留学呢？”
“是呀，不过他儿子因为感情问题突然精神分裂了。”
“啊？”夏丽红和唐诚惊诧不已。
“我刚听说时也跟你们一样，多优秀的孩子，读书读傻了，真是可惜。”
“那怎么办呢？现在还在读书吗？还是已经回国了？”
“刚察觉不对劲时老赵两口子立马飞过去陪儿子，可是光陪伴不行呀，这病得治，国外看病又贵又难，这还是精神病，只能回国。哎，我听别人聊起时那个心呀揪得可难受，太可怜了！他们去了好多医院看心理医生，还住过精神病院，你知道那里面住的都是什么人吗，一个比一个吓人，没一个正常的，更没一个治好的。老赵说儿子住得越久病越重，气得夫妻俩不顾一切办理出院。”
“可是不治不行啊？”
“是啊，出院后他们在家养了一阵子，后来带儿子上山拜师。”
“去山上拜师？当和尚吗？”
“我也以为要遁入空门呢，简直可惜了那孩子，又高又帅。”
“结果呢？”
“结果他们带儿子上山拜入道教，当俗家弟子！”
“啊？”
“每天跟着师傅打坐念经，吃的住的全在道观里，不仅儿子住那儿，老赵两口子也跟着住。”
“一直在山上陪着？”
“没，老赵还没退休呢，不得继续工作吗，住了一个星期就回家了，时不时去看看。后来你猜怎么着？”
“难道好了？”
“是呀！你说是不是奇迹！医生都治不好的病跟着道教师傅养身竟然养好了！”
“真的？”
“可不是嘛！听说在山上住了半年呢！老赵说从精神病院领回家时，孩子每天神神叨叨，不听人话自顾自说，好像一直有人跟他聊天似的，晚上根本睡不着觉。上山住了一段时间，精神越来越正常，能吃能睡，还长胖了！半年后是他儿子自己说要下山，夫妻俩才领回家。”
“这么神奇！没吃药就好了？”
“是呀！我听别人说时简直不敢相信！可人家就是好了呀！现在都已经回学校继续读书！”
“所以说相信奇迹，奇迹定会出现！”任舒涵字字铿锵有力。
“对！还有一楼的老刘、五栋的老范，都是医生说没法子救不了，可人家现在都活得好好的！”
梁金梅聊起别人的奇迹就像看见夜晚的明灯，唐晓雯一家更是听得目不转睛。毕竟这些故事都不是道听途说安慰人的编撰，而是身边人身边事，如同定心丸一样让绝望的两家人燃起希望。
“晓雯，我们一起加油，争取活到九十九！”
“好，加油！”
傍晚的这顿饭后鸡汤让唐晓雯重新认识了“奇迹”这个东西：它并不由医生创造，而是事在人为，是人创造了奇迹，是身边最普通最朴实的平凡人在“相信奇迹”的信念支撑下创造而来。
“我也要创造奇迹”，抱着这种想法她紧紧挽住母亲的胳膊。
“你冷吗？”夏丽红问。
“没，心里热和着呢。”
回家后唐诚走进书房打开电脑，将网页上的检索词“手术”改为“中医”，开始寻找新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