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苦力
快到五月中旬，天气一天天热起来。
夏丽红穿着酒红色短袖体恤和碎花旧裤衩开始整理衣物。冬天的大衣一件件熨烫，毛衣秋衫一件件装袋，再将夏天的长裙短衣填满衣柜。
唐晓雯缩在粉色珊瑚绒睡衣里，披着人造皮草马甲，守在一旁，跃跃欲试。
“妈，要不我来帮你？”
夏丽红看着体虚的女儿，裹得跟毛毛虫一样，调侃道：“不用，你去沙发上躺着看电视，别老在这儿看着，像在监视我工作似的。”
“我哪有，人家想帮忙又不知道该干嘛。”
“万一拉扯到伤口怎么办？你还是赶紧出去，喝杯热水吃个苹果，像个少奶奶那样好好休息。”夏丽红的话正中红心，这场景人谁见了都会觉得她俩一个像少奶奶一个像老仆人。
唐晓雯撅起小嘴，生气地反驳：“什么少奶奶，我就一打杂的，想帮忙还把人家踢开，真是的，你才是我的皇后娘娘，我惹不起。”
夏丽红软硬皆施，笑道：“乖，快出去吧，别在这儿吃灰尘，我需要帮忙的时候自然会叫你。”
“我不要，你在收拾家务，我好意思吃喝玩乐吗？”
“说得倒好听，以前难道不是我在干活你们父女俩一个看电视一个看电脑吗？那时候怎么没见你帮忙？现在该你休息就好好休息，等好了这些活都是你的，我才不弄。行了，快去休息。”
“可我一直在休息呀，让我做点事嘛。”唐晓雯低声嘀咕，不愿离开，心想总会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当夏丽红将衣物全部打包好开始排气时，无论她用脚踩用屁股压，重量就是不够，胀鼓鼓的袋子依旧饱满。
“晓雯，过来坐袋子上面，帮我排气。”
听到母亲使唤，唐晓雯欢欢喜喜干活，坐在收纳袋上像只乖巧的小狗，又像接到录取通知的见习生，被予以重用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这个早上，夏丽红将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从寝室到客厅，从客厅到阳台，衣服大包小包收纳入柜，鞋子由浅及深排列晾晒，到处都收拾得整整齐齐。
唐晓雯看着母亲操劳的样子，心里不畅快，从前不知何为辛苦，现在被迫成为一个废人眼睁睁注视这一切辛劳，无疑是老天爷对自己的惩罚。
我能做什么呢？什么事情能不用体力不用走动只靠双手就能完成呢？
她思前想后，突然灵光一闪——做蛋糕，既然无法承担任何家务，何不用甜点给爸妈制造快乐呢。她立刻在网上下单，烤箱、烘焙工具、蛋糕粉、面包粉、奶油，一切她能想到的东西一并购买。
下午两点，快递送到。
“妈，帮我取个快递吧。”
“你又买了什么？”夏丽红一脸嫌弃，担心女儿又乱买零食。
“妈，我买了个烤箱，粉色的哦，以后给你们烤蛋糕面包吃。”
“烤箱？怎么又乱买东西？厨房放得下吗？大小合适吗？你怎么不提前问问呢？”夏丽红皱起眉毛，拿女儿一点办法都没有，多功能锅、吐司机、榨汁机、搅拌机全堆在储物柜里不见天日，现在又多个烤箱占地，想想都头皮疼。“你如果又是三分钟热情，买了用几次就扔那儿，那直接退货，别让我搬来搬去。况且烤箱拿回来放哪儿？你爸肯定不乐意。”
“老爸才舍不得说我呢，虽然厨房是他的地盘，但我可是他上辈子的情人。而且，我量过尺寸，放在菜架上正合适，和微波炉差不多大小。”
“你啊。”
“妈，快去吧，快递小哥哥还等着呢。”
夏丽红带上钥匙包，踩着运动鞋，小跑步奔向快递员。
“请问是唐晓雯吗？”
“呃，是的。”
“这是您的快递，请签收。”
夏丽红瞬间傻眼，硕大一个纸箱子放在眼前，一看至少二十斤，怎么搬？
“需要我帮您搬上去吗？”快递员问，语气稍显犹豫，他用余光瞟了一眼身后满车的货物。
“不用，我自己来吧，谢谢。”夏丽红微笑拒绝。一个陌生的男子，年轻力壮，若是披着羊皮的狼，引狼入室怎么办。
她用力抱住箱子往上一提，挺轻。可是箱子的大小让人别扭，两手打滑无法使力。
“妈，要不我下楼一起搬？”头顶上传来唐晓雯的声音。
夏丽红抬头一看，嚷嚷道：“不用，这箱子不重，我马上上来。”
她两步一提三步一放扛回家，唐晓雯已经在门口等候。
“妈，辛苦了，亲一个。”
“知道我辛苦就行，下次买东西提前说一声，每次都搞突然袭击，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真当你老妈是个跑腿的？”
“我哪敢，还不是怕你们不让我买，所以才偷偷摸摸么。”唐晓雯贼眉鼠眼地瞥一眼母亲，坦白道，“妈，待会儿还有个快递需要劳您大驾。”
“还有？又买了什么？”
“菜架。”
“家里不是有吗？又买干嘛？厨房哪儿还有空地放菜架？”
“妈，相信我，所有尺寸都在我的计算范围内，保证把厨房变得漂漂亮亮。”唐晓雯伸出短小的手掌，五根手指灵活一抓，一切尽在掌握中。
夏丽红见女儿目光如炬，嘴角微微一翘，说：“反正我管也不了，厨房随你怎么改，等你爸回来收拾你。”
唐诚对屋内格局尤其矫情，当年装修房子原本请了设计师，谁知所有设计图稿都被他全盘否定，最后他亲手绘制图稿才心满意足。
唐晓雯深知父亲的怪脾气，未经允许改变厨房构造，稍有闪失定会鸡飞狗跳。但她不敢提前报备，这种事一定会被否决，只能先斩后奏。
夏丽红蹲在地上，拆完纸箱又组装菜架，唐晓雯无法下蹲，只能贡献视力阅读安装说明。
“哎，终于装好了，你打算把菜架放哪儿？”夏丽红揉揉膝盖，疲惫地问。
“妈，新菜架放在老菜架的位置，老菜架搬到左边墙角，然后榨汁机放在电饭煲的位置，电饭煲放在新菜架最上层，烤箱放在老菜架最上层，微波炉放老菜架第二层，蔬菜搬到新菜架二三层，然后两个平底锅放在老菜架最下层。”
女儿像念紧箍咒一样，夏丽红越听越糊涂，越听头皮越疼。
“行了行了，一个一个说，总之这些活路又是我干，你在一旁指挥是吧？”
唐晓雯害羞地点点头。一小时后，厨房焕然一新，比一小时前更加整洁。她兴奋地抱着母亲说：“妈，老爸肯定会吓一跳！”
夏丽红更加疲惫：“管他的，现在你是穿尿不湿的，我们走路的哪惹得起你，你想干嘛干嘛。”
当唐诚下班回家，脱掉外衣撩起袖子准备做晚饭时，一踏进厨房脚步顿时迟钝。
“嘶，晓雯，你买个烤箱回来吗？”他眉头一紧，心里不安，“这东西安全吗？有没有辐射？功率多少？这插头会不会短路？你怎么买个烤箱回来？”
唐晓雯像在看恶作剧的成果般一脸坏笑回答：“爸，这个应该安全，网上销售量很高，有颜值有功能，评价相当好，放这里正合适，有没有觉得连厨房都变得特别小清新？”
“呵，你什么时候买的？昨天？”
“早上买的下午送到，你说快递快不快，我都没做好心理准备呢。”
“我看你开心得很，电饭煲呢？我先煮饭。这东西你会用吗？”
“哼，不会就学呗，既然买了就学个新技能，我一定会做出好吃的蛋糕给你们尝尝！”唐晓雯高傲地扬起下巴，一副得意洋洋。
夏丽红摘好菜，起身准备清洗，一阵刺痛从脚底传来，像踩在尖锐的棍子上，她禁不住叫出来：“哎哟。”
“妈，怎么啦？”唐晓雯循声望去，见母亲一瘸一拐走来。
“脚底板痛，每走一步都痛。”
“哪个位置？”
“说不出来，从脚后跟到脚踝上方，这一片都疼。”
“我瞅瞅。”唐晓雯将母亲的双脚放在腿上仔细观察，又揉又按，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妈，你是不是太劳累了？”
“怎么会？不就是家务活吗，以前干现在也干，待会儿泡个脚就没事了。”说完，夏丽红走去阳台收拾鞋子，每一双都擦得亮亮蹭蹭，每一双都是三道工序：抹布去灰、鞋油保养、毛刷抛光。脚疼完全抛之脑后。
晚上睡觉时，她的双脚已经明显肿胀发红，盖在被子里不让女儿看见。
“妈，泡脚后好点没？”
“好像有点用处，但越来越红，不知道是不是水太烫，明天再看看吧。今晚我加了层棉被，睡着还硬吗？”
“很舒服。”
唐诚最后洗漱完，刚躺上床，突然一跃从床上坐起。
“你干嘛？”夏丽红瞪直双眼。
“原本打算下班给晓雯买盒膏药贴在腰上，回来路上全给忘了，瞧我这记性，我现在去买。”
“爸，不用，十点药店都关门啦，今晚老妈给我加了一层垫子，我再试一晚上。”
“我骑车去，很快回来。以前我腰疼的时候贴那膏药很管用，今晚贴上你就能睡个好觉，我出去了，你们先睡。”
唐诚一边说一边换衣服，外套的衣角飞在空中匆忙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