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女人味儿
天还没亮，楼下花园里一片安静，蛐蛐儿们正在叽叽喳喳吊嗓子，那里仍是他们的主场。
夏丽红睡得朦朦胧胧，眉头紧锁，徐徐呼吸。
唐晓雯握紧右拳，用力抵住腰部，以痛止痛，生怕吵醒母亲。
大约半小时前，腰部一阵剧烈的酸痛将她惊醒，似乎快要折断，之后再也无法入睡。
究竟怎么回事？肾病？不像。椎间盘突出？不可能，我才三十一岁。怎么办，忍不住了...
她开始挪动双腿，扭动屁股。
夏丽红察觉到轻微的震动，睁开惺忪的睡眼问：“怎么了？”
“妈，我腰疼。”
她顺着女儿的手臂摸去，用自己的手替换下女儿的拳头，开始揉按。
“这儿？”
“嗯。”
“舒服点没？”
“好一点，妈，再使点力呢？”
“这么大劲还不够？”
“嗯，很难受，难受得恶心，感觉腰快断了。”
又是从未感受过的疼痛，酸软、胀痛、无法使力，连翻身都是妄想。唐晓雯不断地痛苦呻吟，夏丽红不停地安慰，双手从未停止，持续交替按压。但即使这样，唐晓雯仍无法入睡。
母女俩都无比困倦，连声音都如蚊子般只在耳边嗡嗡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唐诚推门而入。
“诶？这么早就醒啦？睡得好吗？”
他神清气爽满脸笑容坐在床边，温柔地抚摸女儿的额头。昨晚两颗安眠药令他酣睡一夜。
“不到五点就醒了，现在几点？”夏丽红用沙哑粗糙的声音回道，她的双手已经酸软无比，不亚于女儿的疼痛。
唐诚一听，笑容瞬间消失，转而变得焦虑：“现在七点过。怎么回事？”
“晓雯腰疼，疼得睡不着。”
“怎么会腰疼？”
“不知道，凌晨突然出现，疼醒后再也无法入睡。”唐晓雯委屈诉苦，一脸痛不欲生。
“住院时都没出现这种情况，怎么现在开始腰疼？”说着唐诚按按床垫，“会不会因为床垫太软？”
“我一直睡这儿，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怎么能怪床垫？”
“要不今晚睡大床？我们的床垫硬，既然不知道原因，要不先试试？”
“好吧。”
一碗芝麻糊下肚，唐诚便出门上班了。
母女俩洗漱完，八点新闻联播正好开始。
“现在还疼吗？”
“好多了，妈，要不你去沙发上躺会儿，我来做早饭。”
“你？你站都站不稳，说什么傻话。”
“我可以，瞧你一脸疲惫，再去休息一会儿。”
“你打算做什么？”
“不告诉你，很简单，不开火不弯腰，总之你放心休息。”
“我当然放心，有人做早饭，我难道还不会享受？”
说完，夏丽红便走去阳台，浇浇花扫扫地。
唐晓雯来到厨房，将一根香蕉切块放入搅拌杯，倒入一盒酸奶，制成香蕉酸奶淋在六片焦糖饼干上，再在饼干上点缀一颗蔓越莓干，配上奶酪夹心卷，精致的早餐上桌。
“妈，快来吃早饭。”
“来了来了。”
“尝尝好吃吗？”
唐晓雯将一块饼干送入母亲口中。
“好吃，这是你昨天买的饼干和酸奶？”
“是呀，昨天某人还不停叨叨我浪费钱，今天是不是觉得很赞？”
“这哪有昨晚的蔬菜粥好喝，偶尔吃一吃还行，天天吃还不如喝粥。”
“是是是，人家的体力和活动范围受限，只能做做这些。”
夏丽红见女儿嘟起小嘴，立刻拿起一块饼干送到女儿嘴边：“来，你也尝一块，挺好吃。”
“这是人家专门为你做的，饼干有点硬，我吃鸡蛋羹和牛奶。”
“你爸做了鸡蛋羹？”
“是啊。”
“那我给你热牛奶去。吃完饭我得出去买菜，你一个人待会儿行不？”
“妈，放心去吧，我现在可是今非昔比，比住院时强壮多了。”
“那你在沙发上好好呆着，有事给我打电话。”
“放心。”
母女俩坐在饭桌前，一个吃特供早餐饼干，一个喝热牛奶吃鸡蛋羹，谈论着午饭和晚餐。
当夏丽红换上运动衫，素面朝天准备出门时，唐晓雯惊讶地问道：“妈，你打算就这样出去？”
“是啊。”
“口红都不擦吗？”
“出门买个菜还擦什么口红。”
“哎呀呀，啥时候这么不讲究啦。快擦上，擦上可漂亮！”毫无修饰的夏丽红，在唐晓雯眼里很憔悴，如果穿上花棉袄便离“大妈”不远了。
“干嘛这么麻烦，我很快回来。”
“哎呀，擦嘛，我想看看，擦上肯定艳压群芳！”
在女儿一再劝说下，夏丽红害羞地对着镜子“精心打扮”。镜子里人老珠黄的脸，在红色口红的点缀下瞬间熠熠生辉，指尖再沾些清水撩拨撩拨头发，一股妩媚的女人味从发尖散发开来。
夏丽红露出久违的自信笑容，扭臀叉腰说：“那我出去啦。”
“嗯，慢去慢回。”
门刚关上，唐晓雯立刻转身朝阳台挪去。她想走快些，但身体不允许，整个身体都朝前倾斜，她可不想错过从阳台上目送最美母亲买菜的时刻。
所幸，时间刚好赶上，她轻轻喊道：“妈，慢点走。”
没想到竟被夏丽红听见，她转头微微一笑，甚是迷人。
“妈，你好漂亮。”唐晓雯喃喃自语。
一个女人，即使人老珠黄也应优雅老去，而不是完全忘记女性这个角色。唐晓雯一直很内疚，心疼母亲为了自己变成百分百的母亲，再无女人这一身份。
此时，母亲飘逸的长发，艳丽的嘴唇，是她最大的期盼。
回到屋内不一会儿，唐晓雯便接到母亲的视频电话。
“妈，怎么了？”
“还行吧？”
“这才离开多久呢？人家好着呢，别担心。”唐晓雯俏皮地撒娇。
“太久没来菜市场，这里好热闹，给你瞅瞅。”
“哇，好多人，我也想去买菜。”
“来呀，我等你。”
“你就爱开玩笑，等过几天我们一起逛菜市场。”
挂上电话大约过了三十分钟，夏丽红便回到家，唐晓雯一脸错愕。
“妈？这么快？以前至少一小时才开始下手，今天这是刷记录呢。买了什么菜？”
“西红柿、土豆、胡萝卜、白萝卜、茄子。”
“哇，都是我爱吃的！那中午吃什么？”
“喝蔬菜粥呀。”
收拾完蔬菜，夏丽红又忙做饭。突然厕所里传来女儿憋声憋气的喊声，她赶忙冲过去。
“怎么了？”
“妈，我便秘了。”
“痔疮还没好，怎么又便秘了？”
“谁知道啊。这用力也不是，不用力又不行，前堵后塞好烦人。”
“哎，你等着，我马上出去买支开塞露回来，你肚子上有伤口，千万别用力，伤口是大便秘是小，别为了芝麻丢西瓜。”
“知道。”
夏丽红像踩着风火轮一般速去速回，拿着开塞露开始操作。唐晓雯撅起屁股，等着母亲上药。
安静的屋内，母女俩突然笑起来。
“妈，你别笑，你一笑我也想笑。”
“那你别笑啊。”
“谁让你笑，我一笑肚子就疼，别笑。”
“谁让你这么不争气，一会儿痔疮一会儿便秘，早上还腰疼，我都不知道该干嘛，成天围着你转，还弄出这么多事情。”
“人家也身不由己呀，真讨厌，谁都欺负我，虫子也欺负我，哼。”
“瞧你这屁股，冷不冷？”
“本来冷，现在被你这么盯着，它无比害羞。”
夏丽红使劲摸摸女儿的头说：“忍着啊！憋一会儿再上厕所！”
“哎哟，妈，好难受呀。”
等待排便的唐晓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幻想这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坎。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只要还活着，大事也是小事，小事那就是乐子，挺过去后，这些不都是人生路上的小野花吗？
“妈，蔬菜粥里加点胡萝卜丝，我想吃胡萝卜。”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