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噩梦的开始
十一点过，唐晓雯终于决定回家。
“姐，二舅，谢谢你们过来，正好搭个顺风车。”
“你呀，以后别老剧烈运动，学学老姐我，躺着养身。”
“嗯呐。”
“待会儿你们在哪个门下车？”
“就你们小区门口吧，对门就是我家小区北门，方便。”
“东门是不是离你家更近？公园那边？”
“没事，就在你家门口下，干嘛非得绕一圈。”
夏海燕还真绕一圈，将唐晓雯一家送至东门，直至三个人的身影消失在昏暗的路灯里才离开。
一进门，唐晓雯迫不及待开始洗漱。沾过急诊科床铺的身体和衣服，不能污染家里。
热水淋在身上，是干净的感觉。突然身体一晃，又来了？她心里咯噔一下，迅速转换成最快速度，像洗萝卜一样迅速擦洗。
夏丽红见女儿洗完，端来吹头用的小板凳。刚吹几秒，唐晓雯的手突然瘫软落下，像断线的提线木偶。亮红色的吹风机顺势坠下，差点摔地上。夏丽红刚好从镜子里看见，惊了一跳。
“这怎么回事？”
“呃？不知道，突然没力了。”
“没事吧？”
“没，可能今晚受到惊吓，有些疲惫。”
“把吹风机给我，我给你吹。”
十几秒后，唐晓雯突然起身，一声不吭，双手捂着胸口倒在沙发上。
“晓雯？怎么回事？”
唐诚闻声而来。
“那感觉又来了。”
“什么感觉？”
“说不上来。心里发慌，心跳好乱。”
“要不去床上躺着？唐诚，把晓雯抱床上去。”
“爸，妈，我现在不想动，就这样，先躺会儿。”
“趴着？”
“嗯。”
夫妻俩陷入沉默，相视一眼，夏丽红说：“你先去洗吧，我在这儿陪着。”她生怕再次吐血，坐在一旁，紧紧握着女儿的手。
唐晓雯一言不发，静静趴着，胸口的凉意令她惊魂不安，似乎只要动一下，魂就飞走了。
半小时过去，胸口的风浪似乎终于平静，四肢也恢复点力气。唐晓雯走进卧室，抱起枕头和洋娃娃，走进爸妈的房间。
“二位大人，今晚请收留我。”
“怎么，不敢一个人睡？”
“嗯，小的受到点惊吓，想回避风港修整修整。”
躺在夏丽红身旁，唐晓雯找回一点安全感，但不够。即使夏丽红一直握着她的手，她仍然害怕入睡，胸口阵阵发凉，像有一股液体流过。秦蓉的脸浮现在她眼前，人生太多意料之外，今晚如果闭眼会不会就再也睁不开？
不久传来唐诚的鼾声，更加难以入睡。
在困意和惊恐两面夹击下，唐晓雯似睡非睡渡过一晚。一睁眼见到亮光，顿时安心。
但短暂的安心后，是残酷的现实。
清晨的一池黑便让她毛骨悚然，用水一冲，变成血色脏水。她又开始惴惴不安，上消化道出血？昨晚一直出还是？贲门撕裂不是一过性吗？
“妈，要不我还是去做个胃镜吧？万一还有出血呢？昨晚的药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你想去就去，反正还没吃早饭。怎么，还感觉不舒服？”
“没有啦，身体除了软没啥。就是担心还在出血，做个胃镜踏实。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开车去还是打滴？”
“打滴吧。做完检查身上脏兮兮的，不想把车也弄脏。”
躺在检查台上，随着麻醉气体吸入体内，唐晓雯陷入沉睡。
仪器屏幕上出现可怕的景象——畸形粗大的血管盘绕在胃壁上，稍一用力就可能血花四溅，与其说这是检查胃，倒不如说是在探查妖怪洞穴。连见怪不怪的医生都屏住呼吸。
亲眼看到这些，夏丽红吃力地问：“医生，我女儿的胃...正常吗？”
医生重重叹口气说：“她现在的情况很危险，稍不注意就会大出血。”
“怎么会？那昨天吐血…”
“就是其中一根血管破了。你看这儿，还有些渗血。她这个年龄很少出现这种，我也是第一次遇见。一般是肝硬化、肝癌晚期才这样。”
夏丽红一听倒吸一口凉气。
“昨天算运气好，它自己止住了。要是这些大血管破裂…”医生不再往下说，他看见夏丽红的眼眶已经开始泛红。
“那…现在该怎么办？”
“最好立刻去光华医院，那里医生经验丰富，尽早治疗或许还有机会。”
“好的。”
“对了，她这种情况不能再到处走动，最好坐救护车过去。”
“嗯，谢谢。”
夏丽红松开拽紧的拳头，看着熟睡中的女儿，不忍叫醒。醒来，女儿将面临的是残忍的现实。
如果能一直做梦，多好。
突然感觉有人碰了自己，夏丽红转头看见麻醉医生。
“喂，检查完就赶紧叫醒病人，后边还排着队呢。”
夏丽红强忍着泪水，拍醒熟睡中的唐晓雯。
“妈？”唐晓雯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朦胧。
“晓雯，快醒醒，我们该出去了。”
“嗯…睡得好舒服。”
“舒服就好。”
“妈，检查结果如何？”
“医生还没出报告，我们去外面等。来，我扶你起来，慢点。”
夏丽红的声音微微颤抖，充满浓浓的鼻音。唐晓雯察觉异常，紧盯着夏丽红，但夏丽红却刻意避开她的目光。
夏丽红闭口不谈检查结果，只是默默扶着女儿朝门外走去。唐诚正在门口焦急等待，手里握着一张报告单。
“来，晓雯，快坐下。”唐诚见到女儿立刻上前扶住。
此时的夏丽红已经在崩溃边缘。她捂着嘴转向一旁，假装整理头发，擦去脸上的泪水。唐诚想伸手安慰，手却异常沉重。
这一切都被唐晓雯看在眼里，她故作镇定地问：“报告出来了，是吧？我到底怎么了？”
夏丽红没有回答，她侧向一边的身体正在剧烈抽搐。唐晓雯死死盯着唐诚，眼睛一眨不眨。
吵闹的医院走廊上，三个人寂静地可怕。
唐诚颤抖着慢慢翻开手上折起的报告单，哽咽着挤出几个字：“这个…报告…有问题。嗯…你别害怕，我和你妈陪着你…”他再也说不下去，取下镜框，擦去眼角的泪。
唐晓雯抢过报告，一眼看到仪器拍的照片。心里顿时狂风暴雨。
检查结果赫然写着：胃底静脉重度曲张。
“哇”的一声，她瘫在板凳上，像四周没人一样嚎啕大哭。夏丽红和唐诚更加心如刀绞，三个人哭成一片。
所有人都看着这家人，不明所以。
“没事，有爸妈在。”夏丽红抱紧女儿说。
“我们去光华，一定有办法，大不了爸爸把肝给你。”
一听老爸这么说，唐晓雯更加心酸。她害怕至极，自己才三十一岁，三十一岁就被宣告肝癌晚期？不可能，绝不可能。
哭没有用，当唐晓雯意识到这点，她开始思考——自己皮肤白皙脸色红润，每年体检报告都正常，不可能是肝癌或者肝硬化，肯定是别的病。对，肯定是别的病，一想到这儿，她不再哭泣。
擦去眼泪，她看向唐诚和夏丽红，努力挤出笑容，说：“爸，妈，我不可能是癌症，一定是别的。一定只是良性病变。”
在唐诚和夏丽红的搀扶下，唐晓雯来到急诊室。
唐诚在这个单位已经工作三十七年，但凡有些年龄的医生都知道这位老员工。一个中年医生看见唐诚，上前招呼，一看报告单便知事态严重。话不多说，鼎力相助，立马派出急救车送唐晓雯去光华医院。
唐诚还在上班，无法抽身，只能让夏丽红一个人陪着女儿出发。
“有什么事打电话。”
“嗯，你好好工作，别出岔子。”
“放心。把晓雯照顾好。”
“嗯。”
关上车门，救护车拉响急救警报，朝光华医院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