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苏醒
“能不能先进去一个，然后看一眼出来换？”唐诚一脸错愕。
“我去问问！”夏丽红很快回来，满脸愁容，“护士说不行，只能进去一个家属。”
唐诚顿时凝噎，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说道：“那，那你进去吧。”这话沉得仿佛在自言自语。
护士再次吼道：“要进去的家属抓紧啊，探视时间只有半小时！”
夏丽红一惊：“只有半小时？”
她立刻扔下唐诚的手，奔向监护室，说：“我去了，明天换你！”
“嗯，记得千万别告诉晓雯手术的事。”
望着夏丽红的背影，唐诚一脸愧疚。
女儿住院他没有请假，穿刺时他没有陪同，进手术室时他没能拉着小手，试问这样的父亲有什么资格第一个去见女儿？
他深深自责，懊恼并悔恨着。如果昨天他在，会不会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在病房门口，夏丽红遇见甜妈和江彤。她们也瞅准时间前来探望。
当无菌服、帽子、口罩、手套、鞋套一穿，所有家属都捂成一样，谁也认不出谁。
夏丽红强忍着泪水，轻手轻脚走向唐晓雯。
眼前的景象令她触目惊心——监护仪导联线、导尿管、引流管、两条输液管，女儿简直就像躺在蜘蛛网上，命悬一线。
怎么变成这样？
“晓雯，晓雯。”她轻声呼唤，希望女儿能睁眼看看自己，但唐晓雯悄无声息。
“晓雯，晓雯”，又喊两声，依然毫无动静。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眼泪止不住滑落。
“晓雯，你快醒醒，妈妈来了。”
谁在叫我？
连续的呼唤将唐晓雯从黑暗中唤醒，她感觉似梦似真，很想睁眼，但更加困倦。
见女儿依旧没有反应，夏丽红变得焦急万分，不禁跺起双脚。
“护士，她怎么没反应呢？”
“你再喊喊，大点声，她应该能听见。”
“晓雯，晓雯。”呼唤的声音逐渐增大，从温柔变成“粗暴”。
是谁？谁在说话？
唐晓雯眉头轻蹙，她感觉有东西握住自己，这是什么东西？好奇怪的感觉？
她想一探究竟，但眼皮竟像铅球一样沉。
用尽力气努力一睁，瞬间天旋地转，晃动的光线令她一阵眩晕，伴随强烈的恶心。
“你看你看，睁眼了！啊，又闭上了。”
“晓雯！听得见吗？妈妈来了，你看看妈妈。”
眼睛扑闪之间，唐晓雯发现右手边似乎站着三个人，全身都是蓝色，像蓝精灵一样。
是谁？
“晓雯，听得见吗？我是妈妈。”
耳边的声音像从天边飘来，越来越近，终于刺穿窗户上的玻璃，愈发清晰。
妈妈！是妈妈在叫我！
“晓雯，睁眼看看妈妈好吗？快醒醒，妈妈来了。”夏丽红俯身靠近，带着塑胶手套的手紧紧握着女儿。
奇怪的触感，让唐晓雯温暖而踏实。
她正准备喊一声“妈妈”，却突然发现嘴里有东西。
这是什么？管子？她心里一惊：妈，我为什么说不出话？妈，我醒了，这怎么了？
她用力抓着手里的东西，一松一紧。
虽然力量非常微弱，但这被夏丽红察觉，惊喜地说：“醒了醒了！她在抓我！你们看，她在抓我！”
“阿姨，现在可以放心啦，只要醒了就没问题。”一个年轻的声音笑嘻嘻地回道。
是谁？
“媳妇儿，我们来看你啦。”原来是甜妈。
那还有一个人，爸爸？
“还有我。”江彤说。
不是爸爸？爸爸在哪儿？
唐晓雯轻轻晃悠脑袋，强忍着恶心感，眼睛一眨一眨环顾四周。没见到父亲的身影，却看见一个陌生的天花板。
这是什么地方？我在哪儿？
“我的乖女儿，醒了就好。爸爸进不来在外面等着，这里是重症监护室，只能进来一个。妈妈好想你，好怕你出事。现在都过去了，啊，都过去了。你一定要坚强，爸爸明天就来。”夏丽红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眼泪如溃堤般将口罩浸湿。
我...在重症监护室？
这简直难以置信，唐晓雯的内心顿时产生很多疑问：我怎么会来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是做了手术吗？我好像被推进手术室？然后呢？
但喉咙插着东西，她问不出口，只能发出吱吱呜呜的声音。
“晓雯，你想说什么？”
“嗯...呃...”
妈，我怎么了？为什么我说不出话？难道插着管吗？为什么会被插管？为什么我在重症监护室？肚子里的东西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越想说话，喉咙的刺激便越厉害。
她竖起手指打算指指喉咙，但手臂竟像五十斤大米一样沉，压在床上根本无法动弹。
手为什么这么重？
“呜...呜...”
“晓雯，你嘴里插着管，别说话。你想干什么？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你指给妈妈看。”
唐晓雯心里一颤：真被插管了。
为什么？我究竟怎么了？不能呼吸吗？可是，可是我现在明明在呼吸啊。能不能把这东西拔掉？我想说话。
她坚挺地竖起小小的右手食指，努力传达自己的疑问，可是床旁的三人完全不懂她想干嘛。
“她手在动，在指什么吗？”甜妈问。
“晓雯，你想说什么？是不是不舒服？”眼看自己弄不明白女儿的心思，夏丽红又着急又自责，“晓雯，你在指什么？妈妈太笨，你哪儿不舒服吗？妈妈不懂，呜...”
母亲的泪一颗一颗流进唐晓雯心里。她内心一阵酸楚，但竟然哭不出来，全身没有一丁点力气能挤出一滴眼泪，只能木讷地望着母亲扭曲的面容。
她突然想起偶像剧的告白情节，努力在母亲手心写下“管子”二字。
三人看着一笔一划，一脸苦恼。
“没看懂，你再写一遍。”江彤直言。
唐晓雯又写一次。
三人齐刷刷歪着头盯着那袖珍的手指，像是毛毛虫在跳舞。
“还是没看懂。”
“对了，用手机！”甜妈突然灵光一现，欣喜地将手机调成手写模式，“来，在屏幕上划。”
可唐晓雯哪里能看清屏幕，四百多度的眼睛只有一片朦胧。
手机拿近了，手抬不起；放在手边，头又抬不起。她只能盲目地划着，干脆闭上眼尽情书写。
三个人绞尽脑汁猜答案。
“点？不是？”
“丁？妈？也不是？”
“头？手？竹？狗？”
你们是来搞笑的吗？“狗”是个什么东东？
唐晓雯真想翻个白眼，心里就像有一只猫咪，尾巴在胸口挠来挠去，怪痒。
“哈哈，媳妇儿，你再写慢点。”甜妈被自己无厘头的猜想逗乐，发出爽朗的笑声。
她一笑，大家都想笑。
但唐晓雯没力气运动脸部肌肉。她学着树懒的缓慢动作再次书写。
甜妈兴奋地抢答：“管子！”
“管子？什么管子？”江彤不明所以。
“是不是气管插管！”甜妈答。
“插管怎么了？不舒服吗？”夏丽红问。
唐晓雯努力点点头，在手机上“乱涂乱画”写下第二个字。
“拔？”甜妈歪着脑袋说，“拔掉气管插管吗？！”
嗯嗯嗯！
唐晓雯努力眨眼示意。
夏丽红立刻问护士：“这个管子能不能拔掉？她觉得不舒服。”
“这个现在还不能拔哦，要等医生评估。评估以后，能拔才拔。”
夏丽红只能轻轻抚着女儿前额，安慰道：“我的乖女儿，你好坚强，很棒。我们等医生评估，评估过了就拔，你再坚持一下。”她的声音流露出一阵阵心疼，指尖的抚慰传达着母爱的温柔。
正当夏丽红沉浸在女儿又回到自己身边的欣慰中时，护士开始赶人。
“探视时间结束，家属请立刻离开。”
什么？这么快？这才刚说没两句就要出去？
夏丽红不肯，紧紧拉着女儿，舍不得离开。
“护士，再一会儿！一分钟！我再看看，拜托你！”
“不行，赶快出去，这是规定。”
护士严肃而无奈，夏丽红被甜妈和江彤一人一胳膊搀着往外走。
她被迫退向门外，哭喊着：“晓雯，不怕，妈妈在！再坚持一下，明天爸爸就来看你。我女儿最坚强，妈妈会一直祈祷，别怕，我们都在。”
声音越来越远，三个人朦胧的身影随之消失。
若是电视剧里看见这种情节，唐晓雯一定感动得痛哭流涕。可这会儿，她竟然无力感动无力心酸，全身筋疲力竭，一闭眼陷入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