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风起陇右

咚！咚咚！

报晓鼓敲敲停停，足足响了三百声才肯安静。

“二郎，要是您再不起床，真赶不上官署应卯了……”

不待仆人说完，薛牧极不情愿地掀开被子，温吞道：“某知。”

其实，早在第一波鼓声响着的时候，他就被惊醒了，可始终不愿意起床，决定赖到四鼓绝时再说。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惫懒的薛牧已经琢磨出了一套规律：

四鼓绝时，赶紧爬起来穿衣洗漱，可以赶在第五通鼓敲完之前出坊上班，若途中不出现意外，能够较为从容的到达官署应卯。

见主人起床，皂衣小厮神情殷切地凑了上来，笑道：“二郎，朝食想吃什么？下仆这就让人去街上买。”

闻言，薛牧随口回答道:“羊肉胡饼太腥，吃碗清汤馎饦吧。”

说完，他伸开双臂，等待家仆为自己整理衣冠。

毕竟，这是一个皇权至上的时代，如果讲什么平等、什么自由，大概率会被扭送到医馆，接受癔症治疗。

所以，既然无法改变时代大势，那就要学会适应——

当然，自从觉醒前世记忆之后，薛牧从来不会去苛责家仆、侍女，也算是一种变相的尊重吧。

束发、扎幞头。

青色官袍、束银饰犀牛皮带。

正所谓人靠衣冠马靠鞍，唐朝的服装确实对颜值、气质有加成。

况且，薛牧本就仪容俊美，如今在官袍的衬托下，身姿愈显英挺，任谁见到了，都要赞一声俏郎君。

“公子，您的官印。”

薛牧点点头，从家仆手中接过一方黄铜小印，将其系在犀带上。

官印象征权柄，不仅能彰显地位，更能镇压邪祟等不详之物。

因而，必须要随身携带。

“禀公子，侍女已将青盐、漱具备好，可以去……”

“二郎，你抓紧时间收拾吧，时辰不早了。”

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抬眸望去，只见陆大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某知。”

薛牧在心中暗叹一口气，快速收拾起来，终于赶在鼓绝之时离开宣阳坊。

“馎饦汤、油炸牢丸……”

“胡麻饼金黄酥亮，又香又脆，客人来两张吧！”

马车远去，胡商那穿越了几个世纪的叫卖声，在耳边回响，经久不散。

不过，坐在车厢中打盹的少年郎已经不似从前——如今，他正以河东薛氏嫡传血脉的身份，以帝国官员的身份，努力融入这个时代。

万年县，升平坊。

此时，天色已经蒙蒙亮，薛牧掀开布帘，看了一眼挂在坊门上的木牌，吩咐道：“你们回去吧，晚上不用来了。”

护卫愣了愣，但并未追问，纷纷叉手行礼：“喏！”

唐制，十日为一旬，遇旬日则官员休沐，又称十旬休暇。

薛牧日盼夜盼，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天，自然不愿意回府，他准备去富乐园寻郑娘子，顺便与虞世帆、王勃二人谈些事情。

待进了官衙，恰好看见典吏手里捧着名册，准备点卯。

薛牧眉头一皱，心道：怎么又不见子安兄，莫非去东宫参加集会了？

“薛主事。”

“薛主事。”

这时，站在队伍最后面的几个同僚，朝薛牧打了声招呼，然后，不约而同地指了指议事堂最前方，示意他过去主持大局。

于是，薛牧按下心思，站到本该是王勃站的位置。

见状，典吏满脸和气地朝他颔首致意，而后朗声道：

“李都尉，可在？”

“在！”

李元康踏出队列，神情严肃。

他本是万年县不良帅，因为在清查邪祟害人一事中，入了薛牧与王勃的眼，被破格提拔为八品都尉，可谓:鱼跃龙门。

典吏不苟言笑，继续喊道：

“张校书，可在？”

“在！”

一名年轻儒生踏出队列。

“刘录事，可在？”

“在！”

刘希夷朗声回应。

……

从有品级的官员，到无品流外官，除去前往东宫的王勃外，升平司剩下的一百二十六人，悉数到场。

点卯已毕，薛主事转过身来，朝众人拱手，道：“诸位各自散去，尽心做事吧。”

“喏！”

百人齐呼，声势颇为浩大。

就这样，升平司这个刚刚设立月余的新官署，又陷入了忙碌之中。

当然，瞎忙也是忙。

自从邪祟伏法之后，升平司这个曾经统摄长安贼事策防、能指挥巡骑、清道率禁军的衙门，意料之中地被削去了部分职权。

目前，他们主要负责整理各类军档秘案、将其呈交给兵部，以及协助京兆府管理长安、万年两县的捕贼事宜。

即便薛二郎这个官场小白都知道，升平司已沦为其它部门的附庸，专门处理些琐碎小事。

不过，捕贼这种充满危险的脏活累活，肯定不会交给文官去做，而五尊阎罗李元康这只上佳鹰犬，却足以胜任这份工作。

至于薛牧，从日记中就能看出，他这个主事官负责整理文案。

此时此刻，这个惫懒的家伙换上木屐，走进推拉式的格子门，望着桌案上堆砌如山的案牍，面如死灰，刚提起来的斗志，瞬间又没了。

如果不是顾忌被人看到了，前去御史台告密，他都想伏案而眠。

算了，继续摸鱼……

一念及此，薛牧随手拿起一卷文书，摊开审阅起来：

【上元元年十二月，于阗王伏阇雄以一己之力，击走吐蕃占领军，上表请求归附。

上元二年六月，于阗王伏阇雄亲率使团，入洛阳觐见。】

消息滞后、且言语不详，实在难以从中提炼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薛牧揉了揉眉心，心道：

如今，安西四镇重归大唐管辖，想必蔓延陇右道的战火也已逐渐消退。

怀着这种心态，他又翻开另一份案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