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试读《锁》1-6
男孩儿走到他的面前低下头、弯下腰，擦鞋。
“喂！你小子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拽啊？库努亚路，八嘎呀路！”
“喂！你耳朵聋吗？本大爷和你说话呢！”
显然，男孩儿今天遇到了难缠的顾客。空气中传来两下「噗噗」的声响，馒头大的拳头向路边儿正在擦鞋的男孩儿袭来，男孩儿不闪不躲，面无波澜。
烫染着红紫色头发的男人大概有二十五、六，嘴边叼着的烟快要抽完了，烟雾在寒冷的夜空中转瞬即逝，路边上的小贩早就收了摊，大街上唯独小男孩儿一家还在做生意，路灯的光也好似为他一人而发光。
其实小男孩儿早可以回家了，只是手中的这个生意被拖了整整两个小时了！此时的他应该回到家中和姐姐聊聊今天的校园趣事，或是在站妈妈的身边观看她是如何把又长又腥的带鱼变成美味佳肴，他的爸爸待人十分严苛，如果他知道今天他的小儿子过了六点还没有回家，他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呢？
男子的鞋仿佛是小男孩儿这辈子见过的最大最肮脏的皮鞋，就好像是他的脸皮。男孩儿已经汗流浃背，但红紫发的男人一定是洁癖症的重度患者，要不他岂敢让一个刚上初中没多久的男孩儿如此遭罪！男孩儿的脸在泠冽的寒风中像是被冻坏了的苹果，也许他的几根手指已经失去了知觉，两鬓头发稍下的汗水已经结冰，现在最让人好奇的是，他是以一种什么力量继续的坚持下去呢！
男人的拳头对这个年纪的男孩儿来说还为时过早，也许男孩儿还不能理解拳头代表的意义是什么，何为力量，何为蛮力？到底是什么使一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向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拳脚相向？答案我不得而知，但红紫色发男人的做法让我不屑一顾。
男孩儿被如铅球般坚硬的拳头砸倒在地，他望向男人的脸，男人低头抽烟，他望向星空，吐了一口哈气，面无表情，缓缓的站起身。他继续为男人的鞋打蜡，再用干净的纯棉布伦擦去多余的腊，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不停地反复这一简单的工序。但是，时间长了，你会发现一个秘密，一个人鞋是不可能完全擦干净的！
“嘿！左脚已经好了！你看我这右脚刚刚不小心又弄脏了！”
“左脚和右脚必须一样，什么时候擦完我什么时候付钱。”
其实我也遇到过这种情况，只是我早早的就选择放弃了，因为男人明显是耍无赖，已经没有道理和他再继续周旋下去了。但是又让人匪夷所思的是，为什么男孩儿没有选择离开而是选择继续工作？工作，工作，不停地工作，毫无疑惑地工作，毫无意义地工作。
后来，我不知从哪里听说，“只有努力的天才才能做到不停地工作，只有天才才能做到毫无疑惑的工作，只有神才能毫无意义的工作。”这不禁让我惊起一身冷汗。
“花无名！花无名！你妈招呼你回家吃饭了！”
寻着声源，传来的声音如同天籁，是他的童年玩伴儿——小三三。小三三和男孩儿是一口锅里煮出来的蛤蟆，只是小三三的家在巷子尾，他家在巷子中。
“我说你呀！天都黑了就不要在工作了嘛！要多爱惜自己一些啊！”
名叫花无名的男孩儿没有回应，他只是朝她的方向一瞥，便再没有留神。
冬的气息在这个年纪尚小的男孩周围徘徊，深刻了他的眉目，磨砺了他的心灵，塑造了他的灵魂。他的拼命工作的样子让小三三无数次地钦佩不已，慢慢地小三三的心被他的精神浸染而颤动，从以往的鄙弃到现在的同情，因为小三三知道——他一直如此。
“天黑了，女孩子一个人的跑出来可不好哦！”
她注意到在花无名的旁边还坐一位一打眼看上去就流氓气息十足的烫染着红紫色头发的年轻男子，男子右手的中指和食指夹着一根刚刚点着的烟，想必他就是花无名的那位“幸福的顾客”，不过她对衣冠不整的人一向都没有什么好感，哪怕是衣服的主人追求什么潇洒真我。
她就站在马路牙子上，静静地等着他，也许她是想要和他一起回家，或是她有什么话想要对他说，但是半小时过去了，他的工作的还是没有结束，这让她觉得其中一定有蹊跷。
“喂！大叔，还没好吗？”
“大叔？！你管谁叫大叔呢！我可还是大学在校生啊！叫我学长还差不多。”
“学长，刚刚冒昧了，请问，您对您的这双鞋还有哪里不满意的地方吗？”
“呵呵，就是太满意了，所以让我觉得意犹不绝。”
“请问，您这不是在欺负人吧？”
“哪里，哪里，意犹不绝，意犹不绝而已。”
小三三转过头去，她本来就不是抗冻的体质，加上自己穿的原本就不多，这半小时里她的脸蛋儿都冻成了红苹果。小三三再转过身子的时候已经拉起了男孩儿的手，她什么话也没说，急冲冲地拉着男孩离开。
“三三你别闹了，我的工作还没有结束，一定要让顾客满意才行。”
“是谁在胡闹？是你还是他？到底谁是疯子？”
“这是我的生意，我无法接受我的顾客对我的服务不满意。”
“你难道没看出来吗？他就是个无赖！”
“是与不是于我无关，我只是在做我的工作。”
“木头脑袋，他要是让你擦一夜皮鞋，诚心想累死你呢？”
“我的生命，原本就不足为奇，为自己的欲望而死，是我的罪有应得。”
“笨蛋！！！”
小三三松开了男孩的手。但实际上小三三真的是在埋怨花无名吗？我看不是的，她只是埋怨无能无力的自己。其实，她也一定是想和花无名感同身受的，但奈何世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枫叶。我个人对这种情况已经释怀了，不知道女孩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举动。
“别动不动就提死啊！你知道你的父母，你的姐姐，他们是多么的希望你活下去吗？就算世上所有的人都盼望你死，但我，至少还有我，一定是希望你能坚强的活下去的，在得到我的允许之前，我是绝对不允许你随随便便的死掉！听到了吗？”
小三三晶莹的泪花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她的拳头狠狠地打在花无名的身上，但空气中并没有发出「噗噗」的声音。
终于，花无名那面瘫的脸上泛起点点波澜，他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小三三的脸，也许是因为这个穿着卫衣套着棉马甲、厚丝袜加黑长裙的女生些许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