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疾病到人心:中古医疗社会史再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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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树木与森林

——西学视角下的医学史研究

本章阐述的是在西学东渐背景下,国人对中国古典医学的重新审视和阐释。丁福保《历代医学书目序》有云:“西人东渐,余波撼荡,侵及医林,此又神农以后四千年以来未有之奇变也。”[1]这个过程中,古典医学的本来面貌已经受到一定程度的扭曲,今人对于古典医学的理解实际上是以西学为视角重新包装、阐释的结果,传统医学界在这种对象化了的镜像关系中认同、模塑自身。这里特别强调一下——本章所使用的“古典医学”一词指的是在欧洲近代医学进入之前(也包括欧洲近代医学已经进入但尚无明显影响力的时期)的中国传统医学,现代人习用的“中医”或“国医”等词出现于清末,是对应“西医”一词的产物,当古典医学被叫作“中医”或“国医”的时候,它实际上已经受到西医潜移默化的影响。为了分清“原版”的传统医学和这种受到西学洗礼的“中国之医学”,笔者建议学界以“古典医学”称呼前者。

本章所说的欧洲近现代医学指的是维萨里(Andreas Vesalius)之后建立在实证主义基础上的医学,而非中世纪医学,明代至鸦片战争之前,西方医学已通过传教士等渠道渗入中国,但其中不少属于中世纪医学。[2]这种医学对中国医学影响不大,最多起到“补白”作用,尚不至于引发国人思维模式的改变。

本章所要阐明的一个观点是——在西学强大压力下,即便是古典医学的拥护者也在不自觉中受到了西方医学的巨大影响,从而形成了如此的思维模式:在对西医强大压力进行反弹的时候,传统医界实际上是在照着西医的样式反复阐明自身的“科学性”,在站到西医对面的同时也成为其映像(Abbildung),从而反证了西医的统治力。尤其在五四新文化运动之后,全社会对“科学”宗教般的崇拜更使得传统医界不得不对自己与“科学”不一致的地方做出“科学”的解释(国人对科学的绝对崇拜比西人更甚)。而实际上古典医学自有其发展逻辑,“对镜贴花黄”终究不是真面目。本章将结合几个具体问题,并结合学界研究成果来阐发这个观点。这些问题概括起来可以寻找到一根主线,即西学镜像问题,但这些问题并不能涵盖所有方面,只是一个破题而已。

本章不是学术史的回顾,而是对社会有关古典医学整体观念的研究,尤其在对西学反弹的过程中,参与者并非只有知识分子。所以本章会同时兼顾学界观点与普通民众的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