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镜歌风舞
我是风,是向往自由的风。
“呃!”
从黑洞里出来,神乐就被奈落甩在了地上。手下触碰到那些粘稠湿濡的异物,胃里不禁一阵翻江倒海,身后的剧痛以及心灵上的伤痕已经无法再让她聚精会神到眼前这抹黑紫色的身影之上。
一具破烂的身体,被利用得千疮百孔,她没有自己的心脏,神乐的一切,都是这个叫做奈落的半妖给的。
从诞生的那一刻开始,这种类似于烙印般的咒念就一直深藏在心底,她无数次想要把这种映像从脑海里赶走,可只要她还在人见城,这种烙印就无法抹去。
奈落:“神乐,你真是越来越漫不经心了。”
身体像是被掏了一个巨洞,身下早已是血泊,神乐没有力气回答奈落那冷不丁的嘲讽。她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脑海里倒映着那抹月白的身影拿着斗鬼神杀向自己的场景。
在心底冷笑一声,不过是过眼云烟,不属于她的东西她从来就不愿意强求深究,她于这个世界而言是恶人,是十恶不赦的奈落的分身——神乐。
梦幻之白夜从一旁的黑暗之中现出了身影,他俯身将神乐从一摊血水烂泥之中扶了起来,神无端着小镜子也从暗处走了出来,那面小镜子微微泛起光亮,将残留在神乐身体之内的剑气通通吸入了镜子之中。
和奈落一同出现的,还有桔梗。那个白衣红裤的巫女,总是一副清高的样子,面无表情地跟随在奈落左右。人见城中只有她不是奈落的分身,身份的特殊让她在奈落心中的地位比这些沦为棋子的分身们要高贵许多。
神乐不禁在心中暗讽,不都是被奈落摆布的玩偶么,有什么好神气的…
那双眸尽是漠然,像是在打量一件废弃的旧物,在神乐身上刮了下来。桔梗那双猩红的眸也像是若即若离,目光总是飘忽不定地落在神乐身上,她也不会展露任何表情,不会讽刺也不会怜悯。
“治好她。”奈落撇下没有温度的几字,便一人离开了人见城。
桔梗的视线如同一道道利刃,在奈落走后,终于露出了那副阴戾的嘲讽,心道她藏得还真深呢,一颗炽热的心如今怕也是漆黑一片了吧。
桔梗走向神乐,在她面前半蹲下来,手指挑起神乐的下巴,眸底酝酿着些许不太明了的情愫。
白夜:“不是叫你治好她么?你还想做什么?”
桔梗才不会理会白夜的所言,只又狠狠松开了神乐的下巴,嗤笑道:“哼,不过是看看这张漂亮的脸蛋有没有被打烂。怎么样,月下贵公子的剑气可还好受?你竟然会蠢到直接撞上去,真是不要命。”
神乐背后的伤口之中还正源源不断地冒着邪气,那是被斗鬼神击伤之后留下的,那把用悟心鬼的牙齿所铸的斗鬼神蕴藏着极强的邪气。不得不又暗自赞叹杀生丸的强大,竟然能轻而易举地控制住邪气而为他所用。
屋内泛起紫色的光亮,几人的脸庞都被照得发白。那灵力渗入肌肤之下,像是刺上来一般,神乐疼得闷哼一声,一只手紧紧掐住了梦幻之白夜的手腕,咬破了一张红唇,唇齿间尝到了一丝微弱的血腥味。
从死魂虫肚中吐出几个银白的光球,陆续进入了神乐的体内,修补好了她那几近破碎的身躯。
桔梗略微嫌弃地拍了拍手,站起身来,转身留下一抹孤僻清冷的眼神,道:“被破魔之矢和苍龙破同时击中,你还能活着回到人见城也真是个奇迹…哦,我忘了,你没有心脏。死亡对你而言不能称之为真正意义上的死亡…风怎么会消失呢?对吧,神乐。”
神乐在白夜和神无的搀扶之下站起身来,披上一件浴衣,散下了那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纵身她有一双和奈落一样猩红的眸,可她的眸中始终都有一抹亮色,那是神乐仅存的一丝纯净。
神乐:“冷嘲热讽倒是学了不少。我是死是活都与你无关,你也不过是个傀儡,被夺去了心智的你与没有心脏的我们有何区别?桔梗,不要自欺欺人。”
桔梗本打算离开这里,可神乐的反驳似乎让她提起了一些兴致。桔梗挑起一边眉,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她转过身靠近神乐,拿起她的手贴在自己胸前。
桔梗:“感受到了么?是我的心脏在跳,是不是觉得很奇妙呢?原来拥有一颗属于自己的心脏是这种感觉……”
白夜:“桔梗,摆正自己的位置,别把自己垒地太高。”
桔梗:“位置?从一开始我就清楚自己是一枚棋子,既然如此就好好做一枚有用的棋子,不要妄想从这里得到什么逃离这里,奈落不会给你们生的结局。”
神乐:“那看来你很了解他嘛。你是不是忘记自己是谁了?是不是忘记你亲手杀了自己的妹妹?”
桔梗:“我是谁,都由奈落决定。”
说罢,桔梗不再与神乐和白夜斗嘴,转身没入黑暗之中。
神无的镜子里已经吞不下斗鬼神的剑压,“咔嚓”一声,居然裂开了。
银白的瞳孔之中依旧见不到什么波澜,她也不过是把镜子从窗口扔了出去,神无上前牵住了神乐的手,抬头对她说道:“妹妹…我需要新的镜子。
神乐叹了口气,说道:“你还是叫姐姐比较合适…”
人见城的白昼,与深夜也无二。深居人见城的分身们早已经分不清这里是白天还是黑夜,自四魂之玉碎裂之后,奈落一直都在产生新的分身,悟心鬼和梦魇已经沦为了杀生丸和戈薇的手下败将,四魂之玉碎片也被夺走。
其实奈落的出发点和犬夜叉一样,都想得到四魂之玉,让自己从卑贱的半妖成为尊贵的全妖。奈落以自己的妖力为吸引召集了许多拥有四魂之玉碎片的妖怪,将它们引入人见城后一一斩杀,获取四魂碎片,制造新的分身。
奈落那个家伙,不过也是将身体给了妖怪堕入黑暗的败类。
是将灵魂献祭给了妖怪,被妖怪吞噬了人类之躯而诞生的半妖鬼蜘蛛。顶着一张原“奈落城”少主人见阴刀的俊俏皮面,却在这世界上做着最狠毒最凶残的事情。
半夜和全妖之分,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神乐一人坐在窗边,半只身子都悬在窗外。眸中倒映者这人见城不能称之为风景的风景,她忽然有些想念人见城外那些绚烂的景色。风是她的伙伴,从出生就一直陪伴在她左右,神无是她的姐姐,一个萝莉外表掌管着一面妖镜的小姑娘。
神乐抬手抚上自己胸前,除了软乎乎的肉感,她无法在自己体内感受到桔梗那种跳动的律动的心跳。
有一颗真正的心脏,究竟是什么滋味呢?会不会对一切的感知都会更加深刻?会不会更加向往自由的世界?
微风亲吻着神乐的脸颊,她已经感知到了身后的来者。但她并未回眸,却一直眺望着那远方的霞光,就像是被污染的四魂之玉,仅存的那一丝光亮。
神乐:“为什么你们都喜欢留在这里呢?是因为都是奈落的分身吗?我每次出去替他办事,都总是留恋外面的风景。”
身后的人不作回应。
“作为风的使者,竟然会被囚禁在一间阴暗的小屋子里,你不觉得可笑吗?不过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愤怒不平的情绪呢,我明明没有心脏,我不应该对任何人任何事物产生半点私心杂念。”
“我不想杀那个小巫女,但我无法控制自己,是奈落一直在操控我的身体。也是,毕竟我属于他的一部分,没有奈落,也不会有那一股叫做神乐的风。”
“桔梗的妹妹被杀生丸保护得很好呢,连我的目光都不能插入他们俩之间。从很久以前第一次见到杀生丸和戈薇我就已经猜到多年以后不会断开的羁绊,真好呢,自由地感情和生活,神乐一直都无法拥有。”
“我记得今天是你的生日,除了我和你,没有人会记得吧?为什么你不会笑呢?为什么你不会生气呢?为什么你什么都没有?是因为奈落夺走了吗?”
“神无。”
雪白的身影从神乐微微侧身之后的空间里出现,身后不及窗台这么高的少女,从头到尾都是一身雪白。她好像丝毫不会被人见城的污浊侵染,本是从邪恶中诞生,却未一丝染杂尘。
神无,没有过多的言语,没有任何情感,没有任何表情。没有颜色,没有味道,没有妖气。除了神乐和奈落,这世上不会再有他人能够察觉到神无的到来。
“镜子。”
神乐微微一怔,叹了口气,从窗台上翻身落在地上。她换了一身崭新的和服,依旧如她娇艳的容颜一般华贵妩媚,神乐始终如一,从不会为了什么而改变自己。
神乐:“生日礼物想要镜子就直说,没必要把原来的镜子打碎再麻烦我去给你找个新的。”
神无依旧不发一言,只昂着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小脸目不转睛地盯着神乐。
神乐被她盯得满身不自在,无奈之下只好准备动身出门去给她找一面新的镜子。
她正要摘下发髻上的羽毛,就听神无在身后轻飘飘地说了句话:“不要忘了,我们都性命都掌握在奈落手里,要生要死都随他,神乐喝神无都是奈落的道具。”
看似一句不带有任何情绪和温度的话语,却像是一级棒槌砸开了神乐的心门。原来神无一直都在默默倾听她的心声,神乐心底泛起一股酸意,可是神乐从来都没有眼泪这种东西呢,体会过想要像普通人一样嚎啕大哭的冲动,但她没有哭的权利。
神乐:“真是的…我知道了。你等我回来,再陪你过生日。”
风卷起了神无的银发,她两手垂在身侧,目送神乐离去。直至人见城的天空中再见不到神乐的身影,也闻不到她的气味,神无才转身没入了阴暗的角落里。
人见城里那抹唯一的白,也会被黑暗吞没。
神乐孤身乘着那片巨大的白色羽毛飞出了人见城,总算暂时脱离了那片昏暗之地,见到眼前的风景总算有了色彩,神乐那一直沉在谷底都心情才稍稍明朗了一些。
十多年前的今天,是神无和神乐从奈落体内诞生的日子,作为奈落的第一和第二分身,神无和神乐两个姐妹在奈落身边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一个是可以照射一切的镜妖,一个是随风起舞的使者。
如果她们不作为奈落的分身活在这个世上,也许她们的生活会比现在有趣很多。
忍下那一股没有来由的烦躁,神乐无形之中加快了身边风的流动,带着这片羽毛飞向人类的城池。
她落在城前的空地上,羽毛在风中缩小回到了她的发髻间。神乐嗅了嗅面前这座城的气味,充斥着一股纸醉迷金的气息,那彰显着荣华富贵的香气铺满了风,神乐不由得捏紧了鼻子,皱起那一双妩媚的眉来。
屋子里歌舞升平,比起那被天灾或是人祸,又或者是哪些妖怪作祟破坏了生活的平民,这些活在金碗银盆之中的人算得上是世上幸运的人了。从屋外看那窗纸上的倒影,还有屋子里传出的一声声女人娇媚的嗔怪,神乐不觉有些心疲,正犹豫着要不要直接破门而入。
不可以,要是吓到他们了怎么办,不想多惹麻烦。
神乐一人在屋外的水池边托着下巴来回踱步来许久,那屋子里谄媚讨好的声音此起彼伏,她很想冲上去把那个阴阳怪气的女人揪出来狠狠打一顿。不过想想自己的目的,可不是出来惹是生非,神无还在等着她回去。
屋子里拿城主身边环绕着几个面容姣好身姿曼妙的女人,正在女人们妙手抚摸之下喝着小酒,屋子的木门却突然被人一把拉开来!一个身着艳丽和服的女人出现在门前,一张娇艳欲滴的红唇,那身形也颇让人舍不得挪开眼睛,再往上看……
“妖怪!啊!!妖怪啊!!”
这些女人们疯了似的大叫起来,纷纷裹紧了衣服躲到了那肥头大耳的城主身后,肥大的身躯把几个姑娘都挡在了身后,那城主见到面前突然出现的神乐也吓得脸色苍白,正哆嗦着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没有人来救命啊?!有妖怪啊!!”
“吵死了。”神乐翻了个白眼,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堵上,“城里的侍卫都晕了,没人会来救你们。”
有个女人吓得眼睛一白昏死过去,城主见状,只能从桌子地下抽出一柄匕首,那肥硕的两只手紧紧握住了刀柄,将那利刃对准了神乐。
神乐又怎会把他放在眼里?只稍稍动了动手指,卷起一小股风,将那匕首从城主手里勾了过来。
神乐:“不要动不动就玩刀子,伤到了你的女人可就不好了。”
城主:“你、你究竟要做什么?你想要钱吗?我给你就是了!”
神乐:“我对钱没兴趣,我只要镜子。”
“镜子?”
后来,神乐抱着一大堆花里胡哨的镜子乘着羽毛聪城里离开,留下那一屋早已经被她吓得魂飞魄散的酒肉之人,还在哪儿哆嗦着。
人类还真是自私啊,明明那么富足,却不懂得施舍給贫穷的农民。
朝弄地留下一抹笑,便又乘着她的羽毛飞向了另一个地方。不远处有一座村庄,远远望过去也不过十几户人家,地方不大,但是山清水秀,比起那朱门酒肉臭的勋贵家族,这种朴素的生活她倒是更乐意欣赏。
神乐抱着那一堆镜子落在田埂间,天降妖怪,吓得那些在地里耕作地村民纷纷撇下锄头背篓躲进了屋子里。
我真的有这么吓人吗?我明明不是来杀人的…
神乐无奈地在心底吐槽一句,迈开步子走进一间小屋,她才刚拉开了门,后脖子就传来一阵尖锐而冰凉的触感。
空气中弥漫着他的气息,她不觉忘记了呼吸,回过头来,映入眼帘的却是那个半妖火红地身影和剑气嚣张的铁碎牙。
神乐:“哟,今天人倒是挺齐的嘛!怎么都在这儿?”
她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抬手轻轻拨开那抵在她后脖子上的铁碎牙。在犬夜叉身后,珊瑚正把琥珀护在身后,那个叫做弥勒的法师正做出解开风穴封印的动作,抱着人头杖地邪见整缠着那抹月白的身影叽叽歪歪地诉苦,桔梗的那个妹妹,叫做戈薇的那个巫女,正杵在杀生丸身边含着一脸浅笑与邪见搭话。
真热闹。
犬夜叉:“滚回你的人见城去,不然铁碎牙就会砍断你的脖子!”
神乐:“我可不是奈落派来干坏事的。”
“那你来做什么?你已经杀了怜子,现在还要来祸害这些无辜的人吗?!”转眼,戈薇已经走上前来,护在她身边的还有杀生丸。
目光躲闪地在杀生丸那张如月一般干净冷峻的脸上扫过,不时与他的目光相撞,神乐偶尔也会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神乐:“我不过是来抢几个镜子…你们倒也不必这么火气冲冲。”
戈薇微微一愣,目光停留在她怀里抱着的那一堆镜子上:“镜子?你要这么多镜子做什么?”
神乐:“啊…你问题还真多,作为敌人我也没有必要回答你吧。不过,我拿得好像的确太多了,要不分你一个?”
神乐正要朝戈薇凑近去,那斗鬼神就已经横在了自己面前,猩红地邪气正从剑刃上铺向她,神乐不得已化作一股风逃离了人群。
他乘着羽毛飘在半空中,俯身也不知是对戈薇还是杀生丸低声吐槽了一句:“还真是不可爱呢…后会有期!”
神乐消失在空中,留下一群人不解地呆在原地。杀生丸和犬夜叉两兄弟又在一旁打了起来,那剑气和妖气之间的对决在这片村子里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珊瑚和戈薇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耸了耸肩。
“她居然真的只是来抢镜子…好奇怪啊。”
“也不奇怪,不是还有一个叫做神无的分身吗?她总是端着一面镜子呢…”
“难道说神乐跑出来就只是为了给神无找镜子?”
“或许是吧?”
神无一直在人见城等着神乐回来,她身后还站着一人,一头海藻一般的黑发随意散乱在腰间,穿着一身略显慵懒的紫色和服,微微眯着一双猩红的眸。
神乐的羽毛已经出现在了人见城的天空中,奈落冷哼一声道:“哼,既然如此,那你们姐妹两人就好好庆祝一下生日吧。”
“是。”
神乐回到人见城时,奈落也恰好离开,没人知道他又在那个黑暗阴森的角落制造着什么样的危机。但此刻的时光,是留给神无和神乐二人的。
神乐把那一堆五花八门的镜子从怀里抖落到了地上,她舒了口气,像是如释重负。
神乐蹲下身来,把镜子一个一个捧到神无面前,问道:“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所以都带回来了。”
神无只盯着她。不语。
神乐微微蹙眉,捏着折扇撑在太阳穴上,一脸很伤脑筋的表情:“我说你倒是吱一声啊,我好歹也累死累活给你把这些东西搬回来,我还差点死在半妖和杀生丸手里呢。”
神无脸上似乎有了片刻动容,她忽然把手伸了出来,那面被她丢掉的镜子现在居然又完好无损得回到了她手里!
神无:“白夜修好了,我不需要别的镜子。”
神乐有些恼怒,问道:“那你还叫我出去给你找镜子?除了你,今天也是我的生日!”
神无:“礼物已经送给你了。”
“什么礼……”
话还没说完,就已经顿在了嘴里。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神乐那股子怒意顿时被浇灭了。
神无:“外面漂亮吗?以后多出去看看。”
原来神无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满足她的心愿。她是风,是向往自由的风。奈落是那扇紧紧关闭都窗户,而神无,则是想尽一切办法踮起脚尖帮她打开窗户的那个人。
心中一切焦躁和酸涩都已经被抚平了,如果有一天她要从人见城离开,成为一股真正自由的风,她一定要把神无也带走。
“算了……”神乐把这些镜子都扔出了窗外,不再去理会它们坠落下午儿破碎都声音,再次蹲下来摸了摸神无的头,她的额贴上了神无的额,“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