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沉沦星河
不要…不要！不要！！！
木屐在草地上摩擦而过，那窸窣之声穷追不舍，红裤掠过身旁的草垛，擦出沙沙的声响。
脚步不由得愈发焦急了些，竟还有些慌乱了阵脚，眼前的密林迅速地从左右向后退开，她马上就要跑出森林，她马上就能见到那抹月白的身影！
身后是向她伸来的魔爪，那带着瘴气和妖气的侵蚀的魔爪，正要将她吞噬！
她不想堕入黑暗，她不能堕入黑暗！
快啊，快跑啊！
伸长了手臂绕开那些阻挡着她的枝干，一一拨开来，朝前方的那片光亮奔去！
银发和长尾出现在了视野当中，欣喜和期许从心思里蔓延上来，消磨了内心之中慌乱的恐惧，不再害怕身后那些黑暗的魔爪，只要奋力向他跑过去，一切都会结束！
他在那片光海之中转过了头，可无奈那光太刺眼，她无法看清楚他脸上的神色。
殿下……
“救我！！”
一声凄厉地呼救从戈薇嘴中发出，听闻女孩儿的声音，一抹月白的身影突然掀开了木屋门上的草帘，金色的瞳孔之中闪过一丝难以见到的慌乱。
戈薇还是没有醒过来，她额间微微闪烁着的红光，是奈落留下的痕迹。换句话说，是桔梗的巫术，把她困在了噩梦之中。
这里是路途之中的某个人类村庄，没想到还有让他需要向人类求助的时候……杀生丸心中泛起一丝烦躁之意，可戈薇那张布满汗珠的、面如死灰的面孔在他眼前，他便又只好压下微微燃起的怒火耐心询问这个村子里的守护巫女。
“她怎么样。”
他的声音不带有一丝温度，屋子里的气氛降至冰点，跪坐在戈薇身边的巫女手中夹着几张纸符，看她那咬牙切齿的表情，似乎是对眼前的状况有些棘手。
巫女：“大、大人…我想若不能将下蛊之人的蛊物消灭，这位巫女大人兴许无法醒过来……”
感受到来自面前这个大妖怪凶狠的目光，这个小巫女不禁缩了缩脖子，别过眼去不敢看过他的眼神。第一次见到妖怪带着巫女来找人类求助的，一开始还觉得新奇，现在也只剩下畏惧和惊慌了。
杀生丸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他俯下身去，手指抚平了戈薇因噩梦缠绕而痛苦蹙起的细眉。屈指拭去她眼角的泪珠，然后起身准备离开。
杀生丸：“在我回来之前，务必照顾好她，若有半点不妥，拿你是问。”
说罢，撇下一个孤傲的背影，掀开帘子便离去。屋子里终于没了那股强大妖气的威压，小巫女抬手印干了额上冒出来的冷汗，低头看了眼那还被梦魇侵扰的女孩儿。
“巫女和大妖怪？听起来也不违和……”
追寻着风的气息，那风里有令他生厌的气味。眸底泛起一丝冷光，他危险地眯了眯眼，一抹寒意从眼角浮出。
这一切都得从昨天夜里说起，他与戈薇从灰刃坊那边的村庄北上，途经一片山谷，恰好迎来了日落。作为人类的戈薇与他不同，总是走不了多久就会喊累，虽然已经习惯了她的声音在耳畔萦绕，可听到她带着些许哭腔求他放慢些脚步的时候，杀生丸还是耐着性子答应她再次稍作停留，休息一夜再继续赶路。
但要是早知道后来的事情会发生，还不如不留在这里。
山谷里的夜没有光亮，戈薇已经倚在树边沉沉睡去，见她在自己身边撑开了结界，杀生丸才稍稍放心往四处去打探一下前方的路。
这儿是相对安全的地方，四周没有妖气，也没有野兽在附近游荡，本以为可以在山谷周围游荡一番再回去，可空气之中突然袭入他鼻腔的血气却令他顿时感觉到了强烈的不安！
这是她的血。
还有那股恶心的味道，是奈落的瘴气。
杀生丸立即调头回去，暮色之中寻找着那抹红白相间的身影，可死魂虫那盘旋在山谷半空中的身影落入他阴沉的眸中。斗鬼神出鞘，那邪气极强的剑压化作雷龙，卷着杀生丸那蓝色的妖气冲上前去！死魂虫环绕着躲过了苍龙破的攻击！听从了何人的召唤纷纷向同一个方向逃了过去！
就在那里。
双眸一眯，他加快了速度追上前去。空气之中的瘴气令他不觉徒添几分烦躁之意，一面迫切地想要救她，一面又按捺不住从心底攀爬上升的那股未知的情绪。
同样是白衣红裙的巫女服，同样是一头乌黑及腰的长发，还与她长着一张相似的面庞，可就凭那双猩红的眸和从桔梗身上散发出来的、与她截然不同的阴郁之气，杀生丸便对面前这个“所谓的戈薇的姐姐”提不起任何好感。
难得桔梗没有束发，葱尖般的玉指拨弄着垂落在身前的一缕长发，带着怨念和讥讽的目光从那双猩红的眸中缓缓落到了杀生丸的身上。
她嘴角浮现出一抹嘲笑，同样清冷空灵的声音从她一张一合的红唇之中吐出：“啊啦…原来是戈薇的守护者，杀生丸殿下？”
杀生丸不与她争论，只酝酿着妖气和剑压，狂风在斗鬼神上聚集。
林子里被剑气所生的狂风呼啸得沙沙作响，银发在风中乱舞着，他眸中的冷意已经占据了他的瞳孔，映出桔梗那一脸似笑非笑的神色。
桔梗：“尊贵的犬妖竟然会把一个软弱无能的人类丫头带在身边，也不知杀生丸殿下心中是不是起了恻隐之心呢…看来你和那半妖都逃脱不了父亲的后尘呢。”
苍龙向她袭来，桔梗动了动手指，死魂虫便迎上苍龙破，在那电闪雷鸣之后，几只死魂虫化作了灰烬，撒落在了脚下的土地之中。桔梗的指尖像是触了电一般猛然收回，猩红的眸中掠过一丝惊愕，那剑压和妖气还环绕在她指尖。
桔梗：“呵…还真痛呢。不过，与其和我在这做不必要的争斗，不如回去看看你的小丫头情况如何。梦魇之蛊可不是好对付的东西，她有可能永远都醒不来呢……”
桔梗的身影消失在她身后凭空出现的黑洞之中，林子里的风被压了下来。杀生丸收回了斗鬼神，寻着空气里弥漫着的血气往回找去。
戈薇歪倒在那棵树下，肩上渗出了隐隐鲜红的血液，那张楚楚可人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被噩梦惊扰了她的安眠，正面如灰土一般躺在那儿无法动弹。杀生丸快步上前只手将她扶起，戈薇的脑袋倚靠在他胸前，可她的情况丝毫没有得到改善。
巫女的巫术，只能由巫女来解么。
眼前还浮现着戈薇痛苦不堪的脸庞，心像被揪了一下，绞痛得狠。
月白的身影在天际划过一道银白的弧线，天色逐渐变得阴沉，最后竟全然黑了下来，那被瘴气盖满的天空和妖气卷袭着的城池，就是这一切悲痛和绝望的根源之地——人见城。
城池地下，奈落的身躯已经化作一堆肉球，蠕动着的触手和我肉体都那么令人作呕。背后那张巨大的蛛网之上，奈落的头正挂在那上面，猛然睁开那双猩红阴戾的眸，眼角流露出一抹邪笑。
“呐，桔梗，有客人来了。”
那抹红白的身影从暗处走了出来，散乱在腰间的黑发和那张白得不见一丝血色的几近病态的脸庞，桔梗握着一把长弓，手指还在像逗弄宠物一般抚摸着死魂虫的下巴。
杀生丸的身影浮在那空中，视线里出现了桔梗的身影，在死魂虫的环绕之下逐渐向他靠近。金眸之中威吓的气息从中爆发，光鞭从他之间迸发而出，不发一言，便冲着桔梗甩了过去！
桔梗：“杀生丸殿下的脾气还真大呢…是为了戈薇那个死丫头而感到愤怒了吗？”
“奈落这么不知好歹？连我杀生丸身边的人都敢动？是想死么。”杀生丸的手搭上了斗鬼神，声音凛冽彻骨而让人生寒。
桔梗：“哼，看来是生气了呢。那么，杀生丸殿下不如英雄救美，只要杀了梦魇，戈薇就能醒过来哦……”
说罢，未等杀生丸反应，那深邃星尘般的梦境就从桔梗那边朝他扑面袭来！杀生丸被梦魇卷入了其中，那种日夜交织着的梦境相争涌上脑海的感觉，五味杂陈。既有着梦幻沉沦的迷醉，也有着极暗黑夜的深渊。
杀生丸身处一片虚无之地，他依然浮在空中，可眼前的场景已然不再是死气沉沉暗无天日的人见城。他向四周望了望，这儿是与冥界有几分相似的地方，不同的是，在他脚下流淌着的河流之中，全都是曾经无数夜里做过的梦。
梦河，承载着人们的黑夜与梦幻，可宁和，亦可颠覆。
看来只有打破梦境，从梦魇体内找到破除结界想办法，才能让戈薇醒过来。
少女痛苦的睡颜出现在脑海之中，杀生丸将斗鬼神拔出了剑鞘，往那梦河之中飞去。他只身钻入梦河之中，那些曾经的画面一次次又一层层地掀起波浪，以梦为波涛的河水在身边翻滚着，杀生丸心中默念着戈薇的名字，好让自己不会因梦魇的梦境而堕入其中。
蓦的，他面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记忆之中永远只留给他和母亲背影的人，他正站在岸边，手里牵着一个看上去只有两三岁的小鬼，同样是一头银发，与之不同是他的头顶生着一对犬耳。
杀生丸停下了脚步，在这片梦境之中停留。被“犬大将”牵在手里的正是儿时的犬夜叉，他们看上去都那么幸福，脸上温和的表情是杀生丸从父亲少有得到的。他走近了一些，想要听听这父子二人正在谈论着些什么内容，可“铁碎牙”几个字却像是不听使唤一般钻入了他耳中。
他听到父亲对犬夜叉说道：“犬夜叉是犬妖一族的继承人，我会把铁碎牙留给你当做你的礼物……”
犬夜叉：“那哥哥呢？哥哥那么强大，为什么不把铁碎牙留给他？”
犬大将：“杀生丸…那孩子也许不需要铁碎牙，也会一样强大吧……”
这句话，似曾相识。他对母亲也是这么说道的，凌月仙姬或许不需要犬大将的保护，自己一个人也能安然地活在这世界上……
从心底蔓延出来的怨气化作了斗鬼神的剑压，杀生丸挥手将眼前的梦境砍碎，梦境被砍作了两半，化作星点沉入了梦河之中。
不过是梦境，犬夜叉出生父亲就死了，这样的雕虫小技也未免太过低级。
杀生丸略有不屑地冷哼一声，继续往梦河更深处潜行。越往深处，梦河的天空就越发黑暗，几乎没有一丝光亮能够照亮前方的深渊。他冷静得不像话，一双金橙的眸中见不到任何波动，他似乎并不会为这些虚假的梦境而陷入自己的心魔，杀生丸会有心魔吗？也许会有吧。
忽然摸到了一丝光芒，他稍稍偏了偏身体，朝着那光芒飞去。
站在那儿的人是他，宛如一轮远离了一切的孤月，独自一人伫立在山巅，金色的瞳孔之中除了凛然的漠色便再无其他。他很想上前与他交谈一二，那可是曾经少年时的杀生丸，本该要靠近他，可突如其来的一支羽箭刺穿了“他”的胸膛！还未来得及开口呼唤，那个“杀生丸”便已经化作了灰烬穿梭于他的指尖落入了河底。
是谁杀了少年时的他？
梦魇的本体到底是谁？此处的梦境必有一个是梦魇的本体！
杀生丸有些焦躁，可他那张冷峻的脸庞之上依旧不见半分情绪，杀生丸环顾四周，在看到那抹身影之时，金色的瞳孔微缩！毫不犹豫地迈开了长腿，提着斗鬼神朝她走了过去。
“杀生丸殿下？”
不远处的戈薇似乎感知到了身后的脚步和靠近的气息，她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满脸欣喜地转过身来！杀生丸眼底浮出一丝柔和，见她伸手就要拥过来，索性站定了脚步任她扑向自己。
那股温暖的柔软之感跌入了他的怀抱，带着些许甘菊香的清甜之味没入他的鼻腔之中，心中那股隐隐不安的躁动在她扑向怀里的那一刻瞬时被抚平，像是湖面上的潋滟光，一方动人的小太阳。
她从杀生丸怀里扬起的小脸，那被梦魇所坤的痛苦之色已经见不到了，杀生丸松了口气，又听她在怀里甜声轻语道：“我做了个噩梦，醒来没有见到你…杀生丸殿下到底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叫醒我带我一起走？”
鬼使神差的，他居然按捺不住那股子冲动，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柔软而蓬松，还散发着些许令人舒心的清香。
他眼中的柔波无法再掩饰，与她说话的声线也不觉之间温和下来：“我马上回来接你。”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微微上扬，眯起的眼尾流露出一丝娇嫩的少女悠然，戈薇下一个动作却让杀生丸的脑海瞬时化作一片空白！眼底倒映着戈薇踮起脚尖吻上他嘴角的身影，不带有一丝犹豫地、那么轻柔羞涩的一吻，一触即离的柔软触感却让他沉沦在了片刻的旖旎之中。
本想将她抱得更紧些，想要从她温暖的身躯之中感受着许久未曾填满他空洞的心中的柔情。可突然从背后传来的刺痛让他又从温柔谷里坠落到了炼狱之下！他愕然低头看着那逐渐染开的血色的花朵，再看向面前“戈薇”的眼神之中只剩下了无尽的寒意和暴怒。
杀生丸猛地将她推开！捂着腹部血流不止的伤口强忍着剧痛从腰间抽出了斗鬼神！那早已因梦魇的妖气而蠢蠢欲动的剑压在出鞘那一刻就已经缠绕上了剑身！只需要杀生丸轻轻一挥手臂，苍龙破就会向“戈薇”撕咬过去！
可眼前戈薇湿润泛红的眼眶却如密密麻麻的针扎戳向了他的心，面对她那束手无策又惹人生怜的容颜，苍龙破迟迟无法从斗鬼神之中发出。
“戈薇”捂着胸口作出一副难舍难分的痛苦之样，她两颊挂着两行清晰可见的血泪，双腿被那从梦河底下生长出的藤蔓缠绕着，荆棘刺破了她那吹弹可破的肌肤，暗红的血涌迅速染红了整条梦河！
眼前的世界变得一片猩红，杀生丸始终无法对那张脸痛下杀手，即便他知道这是虚假的梦魇。
戈薇绝望地向杀生丸伸出了双臂，那被荆棘扎破的肌肤不住地流淌着鲜血，杀生丸腹部的伤口牵动着他的神经，剧痛感让他快要沉沦的神智稍稍清醒了一些。
“救救我…救救我！杀生丸殿下……”
“戈薇”的呼救如同涟漪在他耳边荡漾，可杀生丸却不为所动，反而举起了那蓄力依已久的斗鬼神，朝着“戈薇”的方向狠狠将苍龙破打了出去！
“杀生丸！醒醒啊！！”
“杀生丸！这是梦魇的幻境，那个戈薇是假的！真正的戈薇还在等着你回去救她啊！”
是那个半妖的声音。
金眸蓦然睁大了！杀生丸从梦魇之中清醒过来，腹部撕裂般的剧痛告诉他方才所经历的一切都不是虚假的。梦魇所化的戈薇那么真实，这便是梦魇的强大之处吧，比起梦魇的哥哥梦幻之白夜而言，这个叫做梦魇的妖怪似乎比白夜强了许多。
铁碎牙的妖气化作的一道飓风，在金光之后劈开了包裹着杀生丸的梦魇！杀生丸从梦魇体内冲了出来，那个没有五官只穿了一身纱衣的妖怪，已经逃不脱杀生丸的攻击！
“奥义…苍龙破！！”
雷龙卷起剑压和妖气朝那梦魇直冲过去！梦魇被苍龙破卷入其中化作了灰烬！一想到这种丑陋的家伙竟然变作那个小丫头的样子妄想刺杀他，那股怒火就不得而发，杀生丸乱刀砍碎了梦魇的石首，犬夜叉几人在一旁的地上看得直冒冷汗。
浮在人见城上空的桔梗见情况不妙，本想着逃离，却被杀生丸的光鞭缠住了身体，重重地朝犬夜叉甩了下去！犬夜叉扔下铁碎牙伸手接住了被杀生丸从天上扔下来的桔梗，寸乱之中瞥见杀生丸那腹部暗红的血色，他那双金眸之中闪过一丝惊讶。一边对怀里昏死过去的桔梗不知所措，一边又把目光投向正在朝他们这边缓缓飘过来的杀生丸。
杀生丸收回斗鬼神，脸色看上去有几分疲倦，眼底正在发黑，显然这腹部的伤痕也让他吃了不少苦头。
弥勒护着珊瑚和琥珀后退到了犬夜叉身后，杀生丸逼近犬夜叉，指了指他怀里的桔梗，冷冰冰地抛下一句：“伤了戈薇的人，交给你处置。”
说罢，杀生丸不想再理会从人见城里出来的一群妖怪，化作巨犬就往心之所向的地方飞走了。
犬夜叉冲天上的巨犬大喊道：“喂！！杀生丸！照顾好戈薇啊！！”
天空不作回应，只剩那独自远去的巨犬的背影。地上大滩地血色染红了一片土地，这被瘴气笼罩着的人见城，已经成为了犬夜叉几人的战场。
犬夜叉将目光从杀生丸身上收了回来，转而低头看了眼昏死的桔梗，又抬头看向那空中悬着的奈落等人。
他眯了眯一双澈亮的眸，从嘴中愤恨地骂出一句：“奈落…你这个不得好死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