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印第安人为从事自己行业而掌握的寥寥几种工具
上面讲了那些异教徒中的圣哲贤人和诗人的聪明才智及其掌握的科学知识,下面应当谈谈工匠们从事各自行业时的笨拙情况,从中可以看出那些人生活中一些必要的东西是多么简陋、多么缺乏。先说银匠,虽然当时银匠人数众多,而且长年累月从事这个行业,但他们不会制造铁砧或其他金属砧,这大概是因为尽管他们有铁矿——在他们的语言中称为“基莱”(quíllay),但不会炼铁的缘故。他们用坚硬的石块做砧,石块为黄绿色,互相压磨制成。这种石块极为罕见,所以他们视为珍贵之物。他们不会制作有木把的锤子,加工东西的工具用铜和黄铜合金制成,形如骰子,磨去棱角,有的很大,刚好能用手握住,锤打较大的东西。也有中等和小个的;还有的细长,用以锤打加工物的凹陷部位。干活时手握那种锤子,像拿着块大卵石一样击打。他们不会制作锉刀和雕刀。要熔化东西时也不会制作风箱,而是用几根铜管吹气。管长约半西班牙寻注62,根据要熔化东西的多少可长可短;铜管一端堵住,留一小孔,使吹出的气更加集中、更加有力。用时将八根、十根或十二根管子捆在一起,根数多少依熔化规模而定。熔化时围着火堆用管子吹气。由于不愿改变习惯,他们现今仍然使用这种办法。他们也不会制作钳子,从火中取金属时使用木棒或铜棒,取出后插进一堆为此而准备的湿土中灭火,然后来回翻转,直到可用手拿为止。虽然这些方法很笨拙,他们却制作出了了不起的东西,主要是用一些东西把另一些东西从内部掏空,关于这方面的详情以后再讲。虽然印第安人头脑非常简单,但也知道任何一种金属的烟都有害健康,所以在熔炼金属时,不论数量多少,都在院子或栅栏里露天操作,从来不搭棚子。木匠的聪明才智也不比银匠多,反倒显得比他们更加笨拙。现在西班牙人做木匠活用的所有工具中,当时的秘鲁人只会做斧子和锛子,而且还都是铜的。木匠活计用的锯、钻、刷子和其他工具,他们一概不会制作。因此,他们的木匠活无非是把木头砍断,好歹弄平能盖房子就行了,至于箱子和房门则一概不会制作。即使斧子、锛子和很少的几种小锄头,也是由银匠而不是铁匠制作,因为能制作的所有工具都是铜和黄铜的。他们不会用钉子,建筑物上所有的木头都是用一种叫细茎针茅草的植物作成的绳子捆绑,而不是用钉子钉上去的。石匠的情况也大致如此,他们用来打制石块的工具只是一些黑色的卵石,称为“伊瓦纳”(hihuana),加工石料时主要是压磨,而不是凿。石头搬上运下时,他们没有任何器具,全靠臂力搬运。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建造了许多工程,而且正如西班牙史学家极力称赞、现在从许多建筑物的遗迹中可以看到的,这些工程宏伟壮观,又极为精巧和谐,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他们不会用金属制作剪刀和针,只用那里生长的一些植物的长刺当作剪刀和针,因此很少缝制衣物,其实只是补缀,不是缝制,有关具体情况后面再讲。他们还用这种植物的刺制作梳头的梳子,方法是用两根芦苇秆当梳子背,把刺夹在芦苇秆中间,让刺从秆的两边伸出,形状就像梳子了。王室血统妇女照的镜子用磨得极光的银制作,普通妇女用的则用黄铜磨制,她们不能用银的,详情后面再讲。男人认为,照镜子是女人的事,男人照镜子丢人现眼,所以从来不照。人类生活中还有许多必需物品,他们也同样没有。他们在生活中只有最不可缺少的东西,因为他们本来就很少或根本没有发明创造能力,但对于看到别人做的事却有很强的模仿能力。凡是他们看到西班牙人从事的那些行业,他们都学会了,甚至在某些行业还超过了西班牙人,这种经历就证明了这一点。如果教他们科学知识,他们也会表现出这方面的聪明才智,从他们在许多地方演出的喜剧中就可以看出这一点。有这样一件事:许多教派,特别是耶稣会一些好奇的教士,知道印第安人在印卡诸王统治时期就表演喜剧,又见他们很有灵性,能够学会教给他们的事情,为了激发他们对表现基督舍身救世的圣迹剧目的兴趣,就编写喜剧让他们演出。一位耶稣会神父写了一出赞美圣母马利亚的喜剧,剧本用与秘鲁通用语不同的艾马拉语写成。情节讲的是关于《圣经·创世记》第三章的那几句话:“我以生衅之心,置尔与妇之衷……彼将伤尔首。”注63一些印第安人青、少年在一座名叫苏利的村子演出了这出喜剧。在波托克西表演过一段关于信仰的对话剧,有一万二千多个印第安人到场观看。在科斯科城还演出过一段关于圣婴耶稣的对话剧,全城所有的名人显贵都到场观看。在诸王之城的总督府门前,还当着所有贵族和无数印第安人的面,演出过另一出对话剧,情节是讲圣体的事,剧本是分段落用西班牙语和秘鲁通用语两种语言写的。印第安人青年完整地演出了对话剧的四个部分,说白时风度潇洒,妙趣横生,还做出摇头晃脑等许多朴实的动作,唱歌时嗓音柔和,堪称动听。观众看得津津有味,兴致盎然。许多西班牙人看到这些年轻的印第安人这么洒脱自如,这么聪敏机智,竟然流出了欢快的泪水,并且转变了此前对印第安人的看法,不再认为他们愚蠢、粗野和笨拙了。
那些印第安青年人拿到写好的脚本后,为了记住必须诵说的台词,就去找有文化的西班牙人(世俗人士或神职人员),有时甚至去找最有名望的人,求他们把每一行读上四五遍,直到自己记住为止。为了不致忘掉,他们坚持不懈地练习,每个字都重复多次,并用一粒小石子或一粒豆子做上记号〔那里出产一种豆子,大小像鹰嘴豆,有多种颜色,他们称为“丘伊”(chύi)〕,每记住一个字就做一个记号。由于他们这样勤学苦练,用心钻研,没用多久就很容易地一点点地记住了。接受印第安青少年请求为他们念台词的西班牙人,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学,即使是非常高贵的人,既不拿架子也不发脾气,而是亲切相待,乐于传授。因此,秘鲁的印第安人虽说在发明创造方面没有多少智慧,但在模仿和学会别人教给的事情上却非常聪敏。生于坎波城的胡安·德奎利亚尔硕士曾做过科斯科城天主教的受俸牧师,并且给城里贵族和富人的梅斯蒂索子女教过拉丁文,他对于印第安人的模仿能力有深刻体会。他之所以要教授拉丁语,一方面是出于自己的慈善心肠,一方面是因为学生们苦苦哀求。学生们原来有五位家庭教师,每人每月给老师们十比索,相当于十二杜卡多;但是学生人数太少,最多时不过十七八个人,老师觉得钱都加在一起也不多,靠别的途径可以赚更多的钱,所以弃职而去,使学生们的学业荒废了五六个月。我认识那些学生中的一个印第安人,名叫费利佩·印卡,是一位名叫佩德罗·桑切斯神父的有钱有地位的神职人员手下的印第安人。神父见这印第安人在读书写字方面聪明伶俐,就供他念书学习,结果他对拉丁文理解非常深刻,毫不逊色于最优秀的梅斯蒂索学生。学生们的功课被家庭教师荒疏的时候,又回到学校读书。后来又请了一位家庭教师,这位教师教书的原则与前任不同,说如果他们过去学过的东西还记住一些的话,现在应该统统忘掉,因为那些东西毫无用处。所以,我在秘鲁的时候,学生们从一位教师的门下转到另一位的门下,每位老师都是误人子弟,学生们的学业始终没有走上正轨。最后,这位好心的受俸牧师把他们收进自己的门墙,在戎马倥偬、刀光剑影的环境中向他们讲授了将近两年拉丁文。需知那时候,唐塞瓦斯蒂安·德卡斯蒂利亚和弗朗西斯科·埃尔南德斯·德希龙相继发动叛乱,战事连绵,不曾间断,前次狼烟未熄,后次烽火又燃,且为害更烈,历时更久。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受俸牧师德奎利亚尔看到学生们学习拉丁文头脑非常灵活,掌握其他科学知识也很敏捷(因为土地贫瘠,他们很缺乏这些知识)。但因社会动荡,那几个颖慧的学生半途而废,他不胜痛惜,多次对他们说:“唉,孩子们,我真遗憾你们十几个人进不了萨拉曼卡大学注64!”讲上面这些事的目的,是要说明印第安人有聪明的头脑,只要有人教,他们什么都能学会,而且与他们有血缘关系的梅斯蒂索人也同样是聪明的。胡安·德奎利亚尔牧师最初每天给学生们念四课课文,听他们集体朗读,可惜后来没有能继续下去,拉丁文课程没有教完,学生们没有完全掌握这种语言。现在活着的人应该衷心感谢上帝,他把耶稣会派到他们身边。多亏耶稣会到了那里,才有了那么丰富的各种科学知识,才有了一套很好的教学方法来传授科学知识,现在他们正在享受着这样的教育。这方面的情况就讲到这里,下面我们要继续讲述印卡诸王的更替以及他们的征服业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