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不做普通人

“咱们可不是普通人。这些患者把我们当神。没错，我们是和死神斗争的神。很多时候我们能够把他们从死神那儿拉回来……即便是做不了神，也别做个普通人。”这是热播电视剧《急诊科医生》中，在面对患者离世时，何建一主任向住院医师刘凯说的一段话。

今年暑假，在学校的组织下，我来到家乡的街道卫生服务中心进行早期临床实践学习。穿上白大褂，第一次从医生的视角看待自己，但只学完了医学院一年级课程的我，心中难免有些紧张。这辈子，我或许不会像电视剧中的医生那样光鲜，那样受人尊重，但或许也会有不平凡的人生，因为我毕竟已经走在了成为伟大医者的道路上。

“患者访谈”是我们社区实践的一项重要学习内容，通过询问患者患病经历，去理解和体会疾病对患者造成的种种困扰和痛苦，从而培养医学生的共情能力。

学习中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位坐在轮椅上说自己是“草头黄”的奶奶。退休前，黄奶奶是一位小学教师，10年前患上股骨头坏死，虽然做了置换手术，但生活上还是出现了诸多不便，再加上“陪伴”她多年的高血压。她说：“平时要长期吃的药，就像是饭一样，大把大把地吞服。”起初我说要问她一些问题时，黄奶奶和蔼、慈祥地看着我，感觉很像是在看着她自己的孩子。黄奶奶还笑话我字写得不好看，继而向我展示了她那工整隽秀的字迹。访谈在有说有笑中进行着，但是当我问到患病初期她是否感到痛苦时，她脸上的微笑不见了，不再用那慈祥的目光注视着我，而以僵硬的眼神转向了地板，但又似乎轻描淡写地说：“那段时间连自己上厕所都不行，更别说做家务，感觉自己没有用了，有点要活不下去了的想法。”这看似简单的话语如同大块的冰雹，挤压着本不宽敞的诊疗室，仿佛时间瞬时凝固了。我抬头定睛观察这位奶奶。在如此炎热的夏天，她依然穿着纯色的T恤外搭一件小西装，一头白发配上一副金丝边框眼镜，干练又慈祥。她将视线又转向我，我却像经不住压力的柳树枝，躲开了。我这才发现自己真的只是一个不经世事的年轻人。我一直以为，人本该坚强，在任何困难险阻面前，都应该表现出不屈不挠，却没想到，看似坚强、释然与安逸的黄奶奶曾经是那么的脆弱。不难想象，当一个人没有办法为家人准备饭菜，没有办法做家务，甚至没有办法自己如厕，这些几十年来理所当然的小事变成了无奈、沮丧甚至悲愤，那会是怎样的痛苦，躯体上的病痛似乎变得不值一提。我想这恐怕不是只上过几节“医患共情”理论课的我可以“感同身受”的。一时间，我真的是不知所措。

“您现在不会那么想了吧？”在长久的沉默之后，我似乎用尽全力，吐出了几个字。“不会了，早就习惯了。”微笑又回到了黄奶奶的脸上。我心中也是一震，就像是拔掉了心头的一根刺，但依然别扭。

“即便是做不了神，也别做个普通人。”我又想起了电视剧中的台词。相信在几年后，我不会再是那个“叶公好龙”的年轻人，面对患者的各种痛苦，我不会再不知所措。我会告诉她（他）们，人生还有诗和远方，如果勇敢地拥抱生活，努力克服对疾病的恐惧，积极向医生寻求帮助，灿烂地去对待每一天，一切都不可怕。

我们应该明白，治疗躯体上的病痛是我们的基本任务，但是，探查和缝补心灵的伤口，是社区全科医生更重要的任务。

让患者的每一天都是蓝天白云、鸟语花香，将是我一生的追求，我要努力成为一个不普通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