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五：归去

桃枝没入黑暗中。消失不见。众缉妖吏散去后，河边静得只剩水声。

李狸儿背着双手，对李蝉说：“濮水府君被杀，神女却化身妖魔，这一定不是巧合。我要你继续助我调查下去，只要能查出一个结果，我就免你的罪。”

李蝉与李狸儿对视，“按之前说好的，我既然已经降伏了妖魔，接下来的事，就与我无关了。”

李狸儿细眉一挑，他几乎不曾被人当面拒绝。

李蝉对李狸儿拱手一笑，“小郎君不介意的话，你我就此别过吧。”

李狸儿皱眉，沉声道：“回神咤司复命后，你自可离去。”

李蝉耐人寻味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李狸儿静静盯着李蝉。

李蝉道：“你既然看过我的经历，应该知道，神咤司是奉青雀宫的命，把我关进去的。孙司丞为人谨慎，嘴上虽答应放我走，但不经青雀宫同意，他不可能让我离开。”

李狸儿这才明白李蝉的意思，冷笑道：“你要逃？”

李蝉点头一笑，“不错。”

不远处的郭洵右手扶着直刀，四处张望，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二人的对话。

河岸边，李狸儿冷笑道：“你要逃，何必特地知会我？我被蜃气困住时，你怎么不趁机逃走？”

李蝉道：“我接下的事，已经给了交代。你调我出狱时的承诺，就在此时兑现吧。”

李狸儿完全没想到李蝉会这样回答，他沉声道：“是否免你的罪，还要看沈公决定。”

李蝉摇头道：“我一旦回神咤司，这条命就不在自己手里了。望小郎君海涵，我离去后也不要追究。”

“你可以走。”李狸儿眼里有凛冽寒光闪过，“只要胜过我！”

李蝉手里的灯笼被劲风吹熄！

啪一声，李狸儿的靴子穿透纸皮，直踢李蝉面门！

李蝉左臂一摆，铜锤般震开这一脚，嘭一下，灯笼架子四溅，纷飞的纸屑像漫天杨花。这一脚力道大得惊人，他左臂酸麻，却没放过李狸儿收脚的机会，一拳打进李狸儿右肋空门，李狸儿斜后半步避过，李蝉又进步，五指扣住李狸儿琵琶骨。

李狸儿却没骨头似的滑了出去，眨眼就闪到李蝉身后！

李蝉只来得及侧过半边身子，李狸儿已扭身出脚，脚踵一弹，鹤啄般击向李蝉腰眼！

李蝉旋身顶膝，与这一脚相撞，李狸儿一脚却只是轻点一下，一触即收，竖掌斩向李蝉颈侧，脚尖一勾，啪一下击中李蝉后脚昆仑穴！

李蝉脚跟动作一滞，硬生生定住下盘，摆膝撞开李狸儿右脚。左手搭住李狸儿掌刀一带，变肘刺向李狸儿前胸，李狸儿手臂挡住这一肘，身形也不由一顿，李蝉趁势抽身飞退。

“白鹤伸腰，倒钩昆仑。”李蝉不顾小腿以下的酸麻，笑道：“是修身行气的上乘武学，虚实明暗运用自如，厉害厉害，可惜少了杀气，没拼过命吧。”

李狸儿占得优势，也不追击，只是站定原地道：“你若认输，此前的事我既往不咎。”

“二位！”边上的郭洵迟疑半晌，终于找到空子靠近。郭洵才喊出两个字，李狸儿却低喝道：“不要插手！”

郭洵愕然，李狸儿又冷冰冰地横他一眼：“去边上候着！”

郭洵悻悻离去，李蝉便对李狸儿道：“我跟你打顾忌太多，打之前就注定胜负了，还有什么好打的。”

李狸儿冷哼一声，“你大可不必顾忌，只要胜过我，就算你跑了，神咤司要追究，我也给你拦下来。”

李蝉眯起眼睛笑了，“这可是你说的。”

李狸儿看见李蝉的眼神变了。

唰一下，李蝉从站定的地方消失，堤上结实的土面上被踩出两个坑，月光下。土渣草屑飞溅，眨眼间，李蝉便出现在李狸儿身前，竖肘如锤，若流星下坠，李狸儿垫步抬臂一挡，檑木撞城门般的一声闷响，双脚被硬生生砸进土里！

李狸儿心知不妙，狮子抖毛一般浑身一震，衣物荡起肉眼可见的波浪。脚下土地开裂，双脚脱困，又用左掌格开李蝉大枪般抡过来的手臂，抓住空当，进步屈膝，一拳打出，拳风破空竟发出咚的一声，若大寺鸣钟，岸边柳絮齐齐震落！

李蝉却不退反进，屈爪如钩，抢先向李狸儿喉头锁过来！李狸儿心知这一拳先出，胜负已定，却见李蝉眼中杀气腾腾，恍若鬼神！

李狸儿动作不禁迟疑一分，那一爪已距离喉间不足两寸，毫不留情，已是你死我活的局面！李狸儿心中大惊，浑身汗毛炸起，不知觉间，一道赤金色符箓突兀浮现在他眉心！

无形气劲爆发，霎时间，来袭之人便被气劲撕扯成几段，噗通落地！

赤金色符箓悄然隐去，李狸儿面色煞白，胸口急剧起伏。

“小郎君？”

神女桥头的方向传来呼唤声，李狸儿顺着声音一看，一道魁梧的身影从黑暗中凸现出来。郭洵提着灯笼，迟疑道：“李蝉呢？”

李狸儿沉默片刻，低声道：“死了。”

“死了？”郭洵喃喃道，“尸体呢？”

李狸儿随手一指身前，却发觉不对。一看，身前只是空荡荡的堤岸。

只有一阵若有如无的雾气，悄然散去。

“蜃气？”

李狸儿看向四周。

堤岸、濮水、神女桥、清河坊……

夜色依旧悄然无声，唯独少了李蝉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