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槽加薪
1972年的春天,我已经在库恩·洛恩公司工作两年了,年薪涨到了3万美元,而我则是马不停蹄的空中飞人,分析药品连锁店产业,四处推销医院管理公司的股票,还不时跟我大学的哥们儿炫耀一番。有一天,在一场哥伦比亚商学院的校友餐会中,我遇到一个同班同学,他当时正在大金字塔公司上班。
那个时期有许多小型的证券经纪公司,但他们研究部门里的热门分析师水平很高,备受市场瞩目,大金字塔公司也是其中之一。我同学告诉我,大金字塔公司准备召募更多的分析师,他可以帮我安排和主管面谈。能够和大金字塔公司的头头们面谈,就好像能获选参加达拉斯牛仔队的球员选拔一样令人兴奋。“真的!?好啊,请帮我安排一下吧!”我说。
大金字塔公司位于巴特里公园旁边一栋令人目眩的建筑物里,在这个全新钢结构大楼的33层,从那直接可以俯瞰史坦顿岛后方的整个港区。我和他们整个法人投资部门的主管,以及负责法人研究业务的一名董事会面,而且谈的不错。他们答应给我开5万美元的年薪,我同意了。
大金字塔公司在很短的时间内,成为华尔街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企业。大金字塔公司的组织结构类似金字塔结构,公司里最大的领导是胡夫法老和哈夫拉法老。胡夫和哈夫拉是公司里面的神,共同建立了这个金融界奇迹,就如同古埃及文明中的伟大君主一般,他们在自己建造的古堡中堆满了宝藏和各种贵重的物品。
大金字塔公司在一栋令人头晕目眩的新大楼里,在公司里能够俯视到自由女神像。大金字塔公司里的人,他们的父母和祖辈从东欧和俄罗斯逃亡来到美国,他们当时是从另一侧仰视自由女神像的,这具有讽刺意味。
他们的父母和祖辈落脚在布鲁克林和布朗克斯,但现在他们却忘记了长辈从哪儿来。他们爬上了纽约的社会阶梯,像他们的长辈曾经爬上“五月花号”一样。他们加入高尔夫俱乐部,送孩子去私立学校,在汉普顿避暑,做慈善,在林肯艺术中心买包厢,在古根海姆啜酒,在大都会博物馆大嚼奶酪。
在胡夫和哈夫拉法老之下的是“大祭司”,他负责公司的法人业务拓展及研究部门的管理工作,当初就是大祭司决定把我挖过来的。接下来,直接隶属在大祭司手下的,则是“先知”。先知主管研究部门,是我技术上的直接领导,但是我一到公司上班后,就发现大祭司和先知当不了我的指导人,因为他们没有办法像库恩·洛恩公司的法维亚和布朗契顿般教我那么多东西。
先知的手下,包括我在内,有30名分析师。研究部门主管的职务是和分析师们开会,了解分析师正在进行的研究报告、督导进度、向大祭司汇报,并确定研究报告都已经分送给客户及其他同行。先知将研究部重新改为三个小组,每组各有10名分析师,还指派—名资深分析师担任小组长。现在先知根本就不必再参加会议,只要“埃及草纸”帮他代劳就好了。
埃及草纸是负责督导我这个小组的研究部副主管,他负责研究航空产业,比我大不了多少,但在华尔街已经是“传奇”人物了。有一段日子,航空公司是市场上最热门的类股,但是降温的速度和上涨的速度一样快。更不幸的是,埃及草纸对于航空类股的投资建议也搞砸了,同时还让公司的散户经纪人,和他们的客户一起套在这些股票上,他自己也因此成了大金字塔公司的最大笑话。
“埃及圣书字”也是我这个小组的成员,公司里也流传着不少关于他的笑话。埃及圣书字曾经在每股170美元的价位推荐买进宝丽来股票。宝丽来的快速显像技术专利,并没有让普通相机和底片的销售受到严重的影响,这一点他没看出来,因此也没有赚到大钱。相反,他深信未来宝丽来将会迅速飙涨,让大家赚到每股至少83美元。
根据埃及圣书字的说法,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甚至你家的厕所里,都会有宝丽来相机的存在。当他所预估的每股盈利被证明完全错误后,大金字塔的经纪人和他们的客户又赔惨了,那简直是血流成河、哀鸿遍野啊。
狮身人面是我这个小组中的另外一名成员。他是会计师出身,专门研究盈利快速成长且成立不久的公司。在研究小组中能够有一名像狮身人面这样会计方面的侦探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因为企业,尤其是那些新兴产业中的新公司的财务年报的数字,水分很大,可能有相当多的陷阱和误导。那些为企业查账的独立会计师,通常会在报表中加注如下的免责声明:
我们针对该公司的各种财务报表所进行的各项复核,均以一般公认会计原则为依据。以我们的意见,本年报中所附之资产负债表、损益表以及盈余表均相当地表现了该公司的财务状况。
可是这种免责声明,在字里行间流露出的,真正要表达的意思其实是:
我们大致上看过了这家公司给我们的官方数据,但是你最好了解一般公认的会计原则,对于所谓获利的认定留有非常多的的灵活范围。此外,这家公司付给我们一大笔钱为这些数字认证,如果我们不愿意,他们马上会毫不考虑地换一个愿意背书的独立会计师。
这就是为什么每一份企业年报的每一页里,都有用小字体印刷的“附注”列在财务报表后面。而且这些附注的字体是那么小,内容又是如此模棱两可,以至一般投资大众根本看不懂。只有像狮身人面这种会计师出身的人,才能看出其中值得留意的重点。他会把各家公司的年报摊在面前埋头苦读,一旦消化了其中的内容后,那些附注就可以让他清楚了解这家公司的真实状况:某公司的存货可能缺乏流通性,库存太久;某公司资产折旧过大;销货毛利被过度低估;应收账款可能被打了折扣;公司的商誉可能已经开始走下坡等等,诸如此类。
到了1972年的国际劳动节时,我已经在大金字塔工作了3个月。我仍然负责研究医院管理产业,而且我仍然积极看多。由于医疗保健制度及医疗补贴制度的实施,大笔金钱流进了医疗业,而且由于医疗产业的积极整合,这些医院管理公司势必从中得到相当多的好处。我正凝视着史坦顿岛,心里想着自己将要成为一个驾驭全新热门产业的年轻牛人时,狮身人面走进我的办公室。
由于狮身人面是大金字塔中会计方面的侦探,所以只要他认为从会计观点来看可能是好标的的公司或产业,他都有特权加以深入研究。当他完成研究之后,就会直接去找负责的分析师,告知他的发现。狮身人面把他肥胖的臀部塞在一张椅子里,脸上露出沾沾自喜的微笑,闪现愉快的神色,就好像一名会计师查到有一笔帐的借贷方被弄反了时那样。
狮身人面说:“马丁,我一直在注意那些医疗管理公司,我认为他们的每股盈余简直就是狗屎。”他接着告诉我医疗管理这个产业快速成长的盈利来源,是政府对医疗保健和医疗的补贴,但是这些钱,只不过是根据习惯上的费率,所预估出来的应收基础数字。真正由政府方面支付的金额,会根据审计后的结果而定,而审计通常要花上两到三年的时间才会有结果。所以,狮身人面认为这些公司目前都以过度乐观的态度来预估应收账款,结果也使盈利过度虚估。
“这听起来很有趣。”我说,同时不安地改变坐姿。我是公司里最顶尖的医疗管理行业分析师,他告诉我这些公司利用应收账款大玩数字游戏,就妤像告诉啦啦队长,他支持的球队后卫已经和地下赌球组织相互勾结打假球一样令人沮丧。
狮身人面接着说:“马丁,应收账款还只是问题的冰山一角而已。真正严重的是,这些公司现在正是市场最热门的类股,所以市盈率目前都已经高达30到40倍了,但这是不对的。以医疗保健和医疗补贴可能流入医疗产业的金额来看,政府将来可能会采行紧缩政策。政府终究会提高支付标准,并减少补贴金的支付,如此一来,这些医疗管理公司的毛利率就会立马直线下滑。这些公司的股价不应该享有这么高的市盈率比率,他们的市盈率应该和公用事业类股差不多才对。”
我从不需要问狮身人面对于政府的法规了解多少。狮身人面年纪比我大,而且比我威望高,当他说出建议时,你最好洗耳恭听。我非但没有告诉他不必担心这些公司会有什么问题,或是他们可以很轻松应对政府修改法规的趋势,反而非常认真考虑他的话。我开始问自己到底漏掉了什么,或许我和这个产业贴得太近,也可能我并没有很客观地审视眼前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