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聪明误了
不怕花枝恼,不怕花枝笑。只怪春风,年年此日,又吹愁到。正下帷趺坐没多时,早蜂喧蝶闹。天也何曾老?月也何曾好?眼底眉头,无情有恨,问谁知道?算生来并未负清才,岂聪明误了?
聪明误了……潘芷桦默吟着,涩涩一笑。世上能有几人能做到真正的聪明,猜测到未来的情形呢?只要能守住现在的富贵,得到日后的荣华,误了就误了吧!
“娘娘,丞相到了。”小宫女低眉敛眉,怯怯地看了潘妃一眼。
“是吗?快请啊!”潘芷桦热情地笑转身。御花园暖阁内,已摆好了棋盘、砌好了茶,只等傅冲散朝。
“对不住,让娘娘久等啦!”傅冲恭敬地弯腰施礼。堂堂首辅,放下政务,陪后宫妃嫔下棋闲聊,原因只为她是皇上的宠妃,他是不会得罪的。不管是小人还是妇孺,只要对他有益,他会进退适宜,令人舒适的。
“没有,只是耽误了丞相的正事,本宫心有余悸。”
“正事也是为皇上办事,陪娘娘下棋也是为皇上办事。娘娘开心了,皇上也就开心了,那做什么有何区别呢?娘娘,请!”
潘芷桦听得心中飘飘然,掩面咯咯笑着。
两人坐下,傅冲执黑,潘芷桦执白。
宫女们递上茶点,退到两边侍候着。
棋盘上,立刻风云四起。
潘芷桦的棋艺确实高超,没下几子,傅冲落子就有些迟疑了,沉思好一会,才费力地落下,然后好象还很不满意地摇摇头。
棋篓中,棋子慢慢见底。
阳光里,潘妃一身粉紫的绸衫映得肌肤如雪般莹白,优雅地执起白子浅笑着看着面前一脸凝神的傅冲。“丞相,你确定不再多想想吗?本宫这一子下去,你便会输得很难看喔!”
一脸精悍的傅冲眯着眼打量着棋盘,苦思良久,突然想到一步妙招,一拍大腿,喜道:“啊,这步好!”边说着手中的黑子再落棋盘。
潘妃湿润的美眸浏览下棋盘,笑道:“如此一来,本宫到要稍微想一下啦!”这稍微的想,也只不过是眨了几下眼,然后漫不经心地落下棋子。这一子正好落在傅冲他所设的圈套中,他一扫刚才的苦思,暗中欣喜若狂,但仍强抑。
潘妃微微一笑,不在意棋盘的战局,“丞相,你觉得当今太子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相貌堂堂,风度翩翩,博学多闻,尊士如宾。”傅冲一脸深意地说。
“呵,皇上万岁之后,太子继位,那才干必在晋文景之上喽?”
“嗯,应该吧!”傅冲没有抬头,又落下一子。
“丞相,不知一朝天子一朝臣吗?你现今是皇上的重臣,在朝中与太子分为两派。到太子登大位时,你认为你还能保住现在的位置吗?”潘妃轻轻挪动一子,刚刚胜败鲜明的战局一下又变得风云难测。
“依娘娘之见呢?”傅冲仍不以为然。
“本宫乃女流之辈,哪懂这些?”
“娘娘棋下得如此精深,对朝事自然也能看出几分的。”傅冲高深莫测地一笑,拱起手,“这局棋,老臣认输。”
潘妃捂着嘴轻笑,“丞相承让了!这棋也如人生,结局难定,但若棋高一着,便胜券在握了。”
“请娘娘明示?”
“如果有个事事依丞相之意行事的皇上,丞相的位置不但不会动摇,反而会固若金汤。”
“呵,权大超主,只怕会招来杀头之祸吧!”傅冲淡淡地笑道。
“但如果新皇年幼,作为摄政大臣、首辅,就另当别论了。”
“娘娘言下之意?”
“呵,丞相,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哦,丞相是明理之人,自有分寸。太子确实才实博学,但一个连自已弟弟都不能容纳之人,如何能包容天下苍生呢?”潘妃冷冷地一笑,“你们这些德高望重的大臣,只怕会落得杯酒释权,早日告老还乡的下场吧!”
傅冲抚着腮下胡须,沉思不语。
“当今皇上体壮如昔,现在谈这些会不会太早?”这潘妃得皇上专宠多年,只以为以颜悦君,几次借切磋棋艺为名,方知她的心远不是专宠那么简单。不过,一个女子能有这般深谋远虑,到也算有些见地。但这样的女子,却令人生起设防之意。
“防患于未然罢了!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如事出突然,成者为王、败者这囚就无法更改了。”
傅冲不由地点点头,说道:“娘娘的话,老臣会放在心上。但太子无过,又是皇后所出、皇上所教,想动谈何容易?”
“那些就不是本宫操心的事了,丞相,鸡蛋里都能挑出骨头,如果你想的话。”潘妃愉悦地抿嘴一笑,“本宫听说太子最近特别爱出宫,说是喝花酒,你信吗,丞相?做了二十多年的太子,他的心大概早耐不住了。”
“哦,有这事?”傅冲怔了下,“娘娘眼线很长呀!”
“呵。”潘妃眼珠一转,岔开话题,“说来,还要谢谢丞相推荐兄长为监使一职。兄长一直觉得怀才不遇,郁郁寡欢,但本宫碍着是皇上的妃嫔,为了避嫌,只得劝他忍耐着。没想到,丞相竟然给他一个机会,发发光散散热,本宫代兄长多丞相了。”
“哪里,哪里,潘大人他是能才,老臣只是尽本职推荐。”
潘芷桦心照不宣地一笑,关切地问,“丞相,宝儿及笄了吧!”
傅冲有些突然,这位娘娘心到是好细,心中不由一暖,“谢谢娘娘挂念,宝儿都及笄几年啦!”
“丞相可有中意的佳婿?”
傅冲眼前闪过白少枫清雅的翩翩风姿,低笑道:“有到是有,只是太年幼。”白少枫走后,夫人拉他到后堂,直说对这位新状元,心仪不已。无论是才学还是相貌,都让她非常中意。能招募为婿,丞相如得双翅,日后在朝中更能呼风唤雨,宝儿也能有个好归宿。当太子提议,让他去河南督促灾款落实时,他没有拦阻,暗示潘芷柏不可为难于他。可夫人却又忧心地说,宝儿大状元公近四岁呢?行吗?
他也愣住了。
“宝儿乖巧又贤淑,大几岁刚好能持家,别人乐意还来不及呢。”潘妃说,“是哪家公子,本宫请皇上做媒,一定保丞相满意。”
“真的吗?”这话正中傅冲心意,一喜,皇上保媒,多大的面子,别人自然不可能回绝了。
“丞相不相信本宫的话?”潘妃反问道。不过问国事,这种家常小事,皇上会顺她的意。这个人情,她卖定了。解了傅冲这个心病,从此后,他还不是事事以她为高。
傅冲一笑,“多谢娘娘关心。新科状元白少枫年轻有为,相貌不凡,皇上说他有儒相风范,委以重任。这样的后生,真令我等这班老臣叹服呀!”
“白少枫?”潘妃舒展秀眉,“好,本宫晚上便让皇上召他进宫,当面提亲。”
“不。”傅冲喜形于色,“他现在河南与潘大人一同办差,过几日才能回京。到时提也不迟。”
“嗯,本宫放在心上了,丞相可放心地准备婚事了。一定要风风光光哦,不要太小气。”潘芷桦娇笑道。
傅冲大礼叩谢,“娘娘如能玉成此事,老臣甘愿为娘娘赴汤滔火。”
“言重了。丞相不要太累,本宫和昱儿还指望依着丞相这棵大树遮风挡雨呢。”潘妃意有所指地一笑。
“应该的,应该的。”两人会心点头,一笑万意。
晴朗的天空,忽然一暗,跟着刮起一阵狂风,不一会,大片大片的雪花就在天地间飞舞着。傅冲急于回府与夫人报喜,不顾雪寒,就匆匆道别。潘妃心花怒放,赏了会雪景,思着皇上该阅完折了,也起身回宫候着。
池塘边不远处的亭子里,一双冷眸收回视线,不屑地微微一笑,低声道:“乌合之众。”
拓跋晖从书中抬起俊目,四处张望着,“说谁呢?”
“一群不自量力、无事生非的人。”慕容昊冷冷地拿起石桌上的茶碗,浅抿了口。殿中沉闷,散朝后与晖呆在御花园凉亭中看书喝茶,不曾想看到了一幕倾心而谈的好戏。
潘芷桦的用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她是不遗余力地想把昱推上太子之位,可又碍着他这块大石,所以就用尽心计。以前他对这太子之位到不看得太重,现在被她激起了斗意,他到要看她能耐他几何。
利用傅冲,不错。可傅冲老奸巨滑,从不做无利生意。她能给他什么?也许应该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慕容昊“哼”了一声,冷冷地笑了。
“别那种表情,我看得怕怕。”拓跋晖白了他一眼,自顾看书。
“晖,在这宫中,只有你是最自如最轻松的,其他任何人都活得很累。”慕容昊说。
“那是因为我是客人,与你们无共同利益,自然就不招人眼了。但我也只是暂偷一片安宁,回到匈奴,也是血雨腥风扑面来。”拓跋晖忧心忡忡地说。
“那就别回,在大晋做个逍遥的驸马?”
拓跋晖愣了下,没有答话。
“晖,我不是因为是自已的妹妹,才会这样讲,昭是个好女孩,贵为公主,却无骄态,孝敬父母,知书达礼,温婉秀丽。你不要太苛刻。”慕容昊含蓄地说。
拓跋晖苦笑笑,“我看着小昭长大,她有多好,我不知吗?只是我的前方一片渺茫,我不想她随我受苦。”
“和所爱的人在一起,苦都是甜,你这是推托之辞。”那天,去看母后,遇到小昭,几日不见,形消骨立,眼窝深陷。他还没开口,她已哭成泪人。相问之下,才知是深情无托。晖不是无情和无责任之人,从前待小昭那样的好,难道是假?这些存在他心中很久,今日只有二人在,他不由问出了口。
拓跋晖叹了口气,沉默着。
“莫非匈奴国已有婚约?”
“没有,昊,我对昭没有那种男女之情,我看她象妹妹般。”拓跋晖坦白道,不想再支支吾吾,惹人乱思。
慕容昊愣了,瞪大眼,“妹妹?”
“是,我疼她,逗她,都只为她是妹妹,而不是心动如潮的女子,我没有一丝那种男女间心仪的感觉。”
“你心里有人,是吧?”没有对照,怎分得出这细微的情感?
拓跋晖自嘲地一笑,“不要乱猜了。这宫中,你看我和谁近过,难道是你?”
慕容昊顺手揍了他一下,叹了口气,“可是昭对你用情很深啊!”
“我无法回报。”他痛苦地低下了头,“请你多宽慰昭几句吧!”
“唉,强扭的瓜不甜,姻缘之事勉强不来,可怜的小昭。晖,这世上有真心相爱幸福到老的伴侣吗?”
“我在宫中只看到怨妃泪流成河,宫外有没有,我想也不会多。挚爱一生,那是什么样的境界呀?”
“我不会去想像的,我看透了,相爱不能结合,结合的人不是所爱。总有那么多曲曲折折,不如心静如水,乐得无牵无挂。”慕容昊没有表情地说道。
“我会想,也会渴望能够相遇,但如你所言,遇到了却不一定能相伴。我却还会希望能和令我心动的佳人不期而遇。能惊天动地爱一场,总比什么都没发生过好。”拓跋晖歪下头,邪魅一笑,“如果真为我深爱,我会做出什么事,还不知呢?”
慕容昊没想到晖会深情款款地讲出这样一番话,震惊地看着他。
拓跋晖俊朗的面容一红,躲开他的视线,装作随意问道:“俏状元走了二个月了,快回京了吧?”
说到白少枫,慕容昊冷硬的神色柔和了下来,“少枫听到你这样称呼,不知要瞪你多少眼呢?俏状元,俏状元,不过,也真是少有的俏。高山天天飞鸽传书,说事情非常顺利,过几日就该起程回京了。”
“嗯,那日没有沾上光,这次洗尘宴可不能再推托喔!”
“这次一定不会。不知少枫有没有瘦了,旅途辛劳,他单薄的身子真让我不放心。”
“昊,似乎是第一次听你这样担心一个人,白少枫在你心中很特别吗?”
“嗯,确是一个特别的朋友,想交一辈子的朋友。”慕容昊郑重点头,“也认识不长,却如故人般亲切,可能前世见过吧!但他太冲动,明明是柔得如水的容貌,脾气却不小,嚷起来声音很大呢!”
“你信轮回?”
“不信,但却希望和少枫不止是今世的缘份。”
“如果来世他是女子,你会如何?”
慕容昊被问得呆住了,“女子,我没想过,不可能的事就不要多想了。”
“若他是女子,我一定要把他护在怀里,不让任何人看到。不然就筑座金屋把她藏起来。”拓跋晖轻笑着,眼神灼灼。
“学汉武帝金屋藏娇呀?你就是不正经的样,少枫听了,会生气的。他最不喜别人拿他相貌说事。”不悦他这样轻薄的口气,慕容昊语气有点生硬。
拓跋晖大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谁让他俏生生的,性子又可爱。听说洛阳人好龙阳,我有时看着少枫,也会有心动的感觉,可是我有这样的心,他会不会有这样的意呢?”
慕容昊目瞪口呆,晖会说这种话,他真是吃惊了。“我告诉你,少打少枫的主意。在他二十岁之前,我是不会同意他喜欢上任何人,更别谈成亲了。”
“你是太子,可不是他的爹哎!”拓跋晖凉凉地说。
慕容量突地站起,“不管如何,他那个主我做定了。”少枫怎么能喜欢别人呢?少枫应该多读书,多做点大事,要把眼光放远,不要对别人动心,象他一样。
看昊专横着急的样,拓跋晖含笑摇头,现在还是噤口吧,什么都不要提了,只是感情的事,昊想得太简单了,能有几人象昊这样的冷情。
少枫才走了二月,他真的好想他,心无由地深陷,甘愿……
“夫人!”不等轿子停稳,老成持重的丞相就推开轿夫,不顾形象地一路叫着,向后园直奔。
“怎么啦,丞相?”夫人吴氏惊讶地放下喂鱼的玉盆,忙迎上前。一看傅冲的神色才放下心来,“丞相,有什么好事,让你喜成这样。”娇媚地一笑,亲亲热热挽上傅冲的胳膊。
傅冲作官有为,治家也有一套。一妻二妾,从没有过争宠之类的是是非非。吴氏虽没有为他生过一儿半女,但他一直最为尊重、最是疼爱。吴氏也大度,视宝儿为已出。妾室们的衣服、手饰,吴氏从不含糊,按着时节的置,月钱更是给得充裕。妾室们本都是小户人家的女子,有了这样,就足够了。
这丞相府,什么时候,都是和和美美的。
“夫人,今儿为夫陪潘娘娘下棋,她主动提出让皇上为宝儿做媒。”
吴氏大喜,“是那位状元公?”
傅冲含笑点头,“别的人,为夫看不上呢!当然有的大臣看在为夫的官职上,想攀上枝头,可一个个拈花惹草的,宝儿会受气的。只有那个状元公,相貌俊俏,人又温和,见着咱们的宝儿,温文尔雅,有礼有规,还说羡慕宝儿有为夫疼爱,当时,为夫那个心呀,都颤颤的,多懂事的少年呀!”
“可不是,妾身也是一见就投缘。可这年岁?”吴氏露出忧色。女孩子家大一岁就象大许多,唉,何况大了四岁去。
“娘娘说大了好,会持家会疼人。”傅冲乐呵呵的,满脸慈祥。
“对呀,这娘娘可真是会讲话,不过,是冲着丞相你的能耐才这样讲的吧!”
“夫人啦,人活在这世上,利用别人,被别人利用,都这样了,不去计较那些。到是夫人,你要忙起来了,宝儿的嫁妆要准备,一些女红还有女儿家该知的礼节,你要好好教教宝儿,她被咱们疼坏了,一直是小孩性子,出嫁后,可是大人了。”
吴氏被傅冲说得到难过起来,“丞相,疼了这么久的女儿,如今要嫁人,还真舍不得。丞相府这么大,宝儿在多热闹呀,如果她嫁人……”她哽咽着,眼眶一红,泪就下来了。
“夫人!”傅冲揽住吴氏,“女儿没有合适的人家,你又愁,如今有了,你该高兴啊!翰林府离傅府又不远,你想念随时都可以去看看。”
吴氏忽然眼前一亮,“丞相,何不让状元公和宝儿就住到我们丞相府呢?你看呀,这府中多大呀,隔一个院子给他们,装修一下就行了。他们有自已的小家,又离我们近,你和状元一同上朝下朝,不好吗?”
傅冲点头,但又皱起了眉,“夫人,少枫家有双亲,又有翰林府,会同意吗?”
“白府不是两个儿子吗?”
“嗯,白少楠过了年就会回洛阳交差,少枫也是那时辰到,为夫和他们说说看。”
“不,丞相,你让人修书到姑苏,让白府二老到洛阳来,当面和状元公的父母提,反正成亲时,他们也要过来的。”
“对呀,成亲是大事,父母自然要在场。少枫是孝训的孩子,双亲的话一定会听的。还是夫人想得周到。”
“嫁给丞相这么多年,耳濡目染,妾身笨人也变聪明了。”吴氏亲昵地依到傅冲怀中,撒娇地扭扭身子,“丞相,这样一说,亲事最迟也是明年春天了。”
傅冲被夫人迷得心驰神离,“春天好呀,如果老天眷顾,到了年末,夫人就能抱上外孙啦!”
“是呀!”吴氏欢喜地直点头,“丞相,那你还不快修书去?”
“好,为夫遵命!”
陈炜拉拉官袍,理理官帽,挺直了腰杆,稳步跨过太极殿高高的门槛,低眼轻扫殿内,在百官行列的最末,找到了自已的站位。
今天是他第一次上朝。相比较外配到各省的举子,他是幸运的,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吏部侍中。
但终算在太极殿也有一席之位。与那个正得宠的白少枫是不能比的。
想起白少枫,他心中就恨恨的。
衣锦还乡,在江西被一帮乡绅县官奉承着,才算让他虚荣的心弥补了一些遗憾。探亲回来,购了个小院作为府第,四处拜访上司同僚,混了个脸熟,不等假期结束,他就急急地上朝了。
有些人好运在前,有些人好运在后,但凭一张脸面,是撑不多久的,人还是要靠才能。他相信他就是属于好运在后面的那类人。
总有一天,他会把那个娘娘腔的白少枫踩在脚底下的。
陈炜阴阴一笑,正被吏部尚书徐湛看到,瞪了他一眼,他慌忙低下头去。
慕容裕扫视群臣,翻翻龙案上的折子,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常规小事。“众位爱卿,又是一年将至,各部该办的事要抓紧办,不要拖着,要注重安民、平稳。这些正常事务,各部自行决定就可,丞相会查问的,就不必朕也去插一把了。如果没有大事禀性,就早些散朝吧!”
百官动动拘谨的身体,正欲转身离开。
侧座的慕容昊下巴倨傲地抬起,淡然一笑,“众卿且慢!父皇,儿臣有些事要问。”
慕容裕默许地眨下眼。
慕容昊步下玉阶,在两班大臣间走了个来回,众臣心都悬在嗓子眼了,视线跟着慕容昊的身子而移动。
傅冲也深究地看着他。
慕容昊突然地吏部尚书徐湛的面前停了下来。徐湛一哆嗦,僵着身子,直看着慕容昊。
“徐尚书,今年各省多少都受点灾,请问江苏的年成如何?”慕容昊深潭似的黑眸凝视着他,不紧不慢问。
“回……回太子的话,江苏今年风调雨顺,年成好得很。”
“哦,那徐尚书该日进斗金了。”
殿内,响起一片惊叹声。
徐湛脸一下白了,嘴唇颤颤地扯出笑意,“太子真会说笑,江苏年成好,怎会和下官挨着边?”
慕容昊眼中掠过讥讽,“尚书说得有理。请问尚书一年俸禄多少?”
徐湛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哪容得多思,群臣和皇上都在看着他呢,他实话实说,“一年二千两纹银。”
“不少啊!尚书府中现有多少家仆?”
“五十……个!”
“一年工钱多少呀?”
“纹银五十两!”
慕容昊大惊地退后一步,“尚书,你现在靠典当过日吗?”
徐湛一愣,“太子此话怎讲?”
众臣掉头结耳,已是议论纷纷。傅冲的一张脸微微发青。
“小王虽不是户部尚书,对账目一事不算精通,可多少算得出,尚书家仆五十人,每年五十两纹银,一年就得二千五百两。而尚书的俸禄只有二千两,还有府中开支,夫人的衣衫,小公子的用度,这些从哪里来呢?尚书不靠典当,难道是靠救济?”
徐湛斗大的汗珠从额角滚了下来,两腿一软,“咚”一声就跪在慕容昊的面前。
慕容昊好像没看见似的,继续保持优雅的微笑,“尚书这样的穷人可是过得很惬意哦!上月又刚娶了房妾,还在烟花巷包了位姑娘,每晚在洛阳城最大的酒楼与在座的几位大臣不醉不归,几家老字号珠宝铺,你是常客。小王真的很好奇,这一切是哪位好心人在给你付账呢?”
“太……太子……臣贪图享受,以后再也不敢了。”徐湛叩头如捣蒜。
傅冲愤怒地微闭眼,已是气急。
大臣们鸦雀无声,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平时与徐湛交好的几位大臣,更是忐忑不安。
慕容裕此时也是神情沉重。
唯一神态自如的,也只有慕容昊,“尚书大人,不敢什么呢?不敢娶妾,不敢喝酒,还是不敢……”
“臣以后要洁身自好,作事节俭。”
“不错的想法。”慕容昊轻拍两掌,“可尚书还没把那位善心的好人告诉小王呢?”
徐湛身子如筛糠般,神色慌张,求助地看向傅冲。
傅冲早已转过头去。
“尚书,小王在等呢?”
“太……太子,没……没有什么善人,是臣祖上富庶,臣受得庇荫……才如此铺张浪费,没有节制。”
“嗯嗯。”慕容昊夸张地点头,“可是记得尚书刚到洛阳赶考时,是借乡邻几两纹银作为路资,当时在太极殿中含泪讲起,令皇上无限动容。怎么今儿祖上是这样富庶,你当时原来是欺君?”
“不……不……”徐湛已是整个身子瘫在地上,惊恐万状地东张西望。
“徐湛,你还不给朕具实招来!”慕容裕听不下去了,气得把龙案上的整个折子全扫到一边。
“皇上饶命呀!臣……”
“徐尚书在靖江城现有良田万顷,名下佃户几百,楼阁遍布半个镇。洛阳城中,除尚书府,还另有铺子几十间,呵,一个年俸二千两的尚书,从哪里聚得如此大的家业,真令人惊疑呀!”慕容昊寒眸一眯,“徐尚书,你没有什么要说吗?”
徐湛此刻已是面无人色,跪爬到傅冲面前,抱住他的双腿,痛哭失声:“丞相,救救下官吧,下官可是你的门生。”
傅冲一脚把他踢开,“本相没有你这样的贪脏枉法的门生,滚!”
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收敛点,可他看太子久没有动作,又忘了,变本加厉地张扬,这下好,太子把一切摸得清清的,挖了坑,等着他来跳。
当着皇上和群臣的面,丞相再有能耐,也救不了呀。
傅冲心中那个恨,看慕容昊笑得阴沉沉的,气得都差晕厥了。
这次,又让慕容昊占了上风。
“混脏狗官,你还不说,来呀,给朕大刑侍候。”慕容裕气得都站了出来。
“臣……臣说……”徐湛眼一闭,趴在了地上,“自从臣任了吏部尚书,分管各省和京城各官员的调配,只有谁送纹银万两,臣就遂了他们的心愿。久而久之,臣就有了现在的家业。”
“你……你可真是敢呀!”慕容裕气得跌坐到龙榻上。
“皇上饶命,臣以后一定做个清官,再也不敢了。”
“哈,还以后,你好天真啊!来呀,给朕扒去这贪官的官袍,拖去午门,杀一儆百。”
徐湛直挺挺地,一下栽倒在地上,晕过去了。
“父皇息怒。”慕容昊淡漠地一笑,“国库建了那么多房子,空得很,徐尚书那么大家业,怎么也能填满一间。呵,他辛辛苦苦为朝庭做出这样的贡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没有挪用朝庭款项,是利用职务之便谋取钱财。有人卖官,有人买官,周瑜打黄盖,有人愿打有人愿挨,这错不能徐尚书一人担着。父皇,对于这样的人,应该做个警世挂在那里,让所有为官的人引以为戒。”
“依太子之意?”
“没收所有的财产,家人发配边塞,徐尚书降为庶民,在御街扫地。”慕容昊冷漠地说。
众臣倒吸一口凉气,这样还不若杀头好了。来来往往,都是旧识,该如何面对呀?一个人孤独飘在此处,好可悲。
太子杀人从不用刀、更不会流血,可却是很致命。
“就依太子的话诣旨。散朝。”慕容裕一甩袍袖,掉头进里殿了。
众臣胆怯地看了太子一眼,鱼贯而出。
慕容昊冲傅冲一笑,微微抬手。傅冲面无表情地直起身子,僵硬地点下头,扫了晕迷的徐湛一眼,抿紧唇,长叹一声,步出太极殿。
陈炜跟着众臣的身后,不时回首。初次上朝,见识到这一幕,他多少看明白了,这朝中,太子是个厉害的狠角色,在太子的眼皮底下,定要夹着尾巴小心行事。从徐尚书刚才的目光和言语,好象太子和丞相不是一路的。
丞相与太子,那可是朝中响当当的两个人。他蹙紧眉,深思着。
太子那边,他已落下个坏印象,让白少枫占了先,那条路是堵死了。丞相呢?也许可以倚上一倚。
今日除夕。天色昏黄,鹅毛大雪随着凛冽的寒风在广阔的平原上飞舞,行路的人被雪堵得睁不开眼睛,全身缩成一团,在雪中艰难地跋涉着。
白少枫拢紧斗蓬,把风帽拉拉好,就这样,还是觉得全身彻冷。黄河早已结冰,远远看去,象一根银白的带子从远处伸了过来。河岸边,一间间简易的窝棚中飘起了凫凫炊烟,被大水冲走房舍的灾民还没能建起新房,暂时就住在这里。灾民图个喜庆,相互凑了几文钱,买来红红的对联贴上粗陋的木门上,才稍稍有点年味。
河南知府让差役在一家窝棚前,架起几口大锅,熬着绸绸的粥。灾民排成长长的队,不顾严寒,只等能够喝到一口热腾腾的粥,让这个年过得暖一点。
朝庭的赈银如杯水车薪,灾民们的生活还是惨不忍睹。
为逃婚,他走出苏州,觉得外面的世界好美。阴差阳错,做了翰林,走出洛阳,他发现外面的世界很广,百姓的生活是如此艰难。
无由地,白少枫升起一种沉重的使命感,觉得肩上搁着了一幅担子,这是他在深闺中从未有过的。
“大人,堤上风大,我们回衙门吧!”高山用壮实的身子为白少枫挡住呼啸的寒风,低声说。
“干吗那么着急?”回去又是和潘芷柏和刘知府围炉喝酒,想想多烦。既然出来办差,他还是多了解点情形好。
“潘大人说今儿过年,要大人早些回去热闹热闹。”
“高侍卫,你是本官的侍卫,为何要听他们的话?看着我在酒桌上度时如年,你很乐意?”
高山络腮胡子一抖一抖的,不知是被风吹着,还是在笑。“大人,不是个个大臣都象大人和太子那样洁身自好的。喝酒也是学问,是官场上与人沟通的方式。”
白少枫走到背风的堤岸后,扬起头,吸了口冷风,不禁一抖。“高侍卫,在你心中,我和太子是一般高吗?”
“呵呵!”高山淡笑不答。
“知道你对太子最忠心了。”白少枫眨眨眼,“可他有什么好,防人之心过重,深不可测,也不看对象。”
“等大人年岁再长些,就会明白太子的处境和做法。”
“好,好,好!不说那个,高侍卫,东宫里真的没有太子妃吗?”拓跋晖说慕容昊只对江山有兴趣,对绝色佳人看都不会看一眼,他真的很想不通。来河南后,潘芷柏差不多是夜夜做新郎,刘知府花了心思地把全开封城里的花娘都拉了过来,让他和潘芷柏挑。他是敬谢不悔,可潘芷柏却来者不拒。
想到潘大人,白少枫就要笑。
潘芷柏长相高大英俊,偏偏神形委琐,腹中又空空,看着就象只典型的草包。这两个月来,他常被白少枫气得吹胡子瞪眼,脸红脖子粗。眼中早把白少枫千刀万剐几百次,脸上还想装作大度宽容的样。看着他握紧拳头,皮笑肉不笑,白少枫就心情大好。
老百姓的救命银子,怎能随意填了别人的腰包?只要有一笔不知去向,白少枫挖地三尺,都要查出。
“白大人,做人怎么那样死呢?”
“潘大人,少枫也没有办法,起程时,皇上千叮万嘱的呀!”
“唉,天高皇帝远,有些事我们睁只眼闭只眼不就行了,有事我给你担着。”
“喔,潘大人,皇上问起,我把你今日的话原话转给皇上听,行吗?”
“你,你怎么这么不开窍?在朝为官,有个眼头见色行吗?”
“可惜少枫初登朝堂,潘大人讲的这些,还不太明白。少枫只知忠心耿耿为皇上办事,难道潘大人另有别意?”
“气死我了,你少年才俊,书都读哪去了?”
“在脑中啊!潘大人不在吗?”
“不可理喻!”
每次,潘芷柏都是气哼哼地拂袖而去,白少枫在身后笑得一脸无辜。
就这样,赈银总算在白少枫的死盯中,每一笔都发放到位。潘芷柏懒得和他争,索性就醉卧温柔乡。
男人都很好色,慕容昊怎会例外呢?
“东宫里有好几位侍妾,但太子妃暂时没有。”
原来不是真的清心禁欲,几位侍妾?白少枫“哼”了一声,心中觉得好别扭。
慕容昊一脸阴沉样,哪个女子敢和他亲近?
高山严峻的面容因白少枫丰富的表情,也稍稍柔和了起来。别看白大人年少,却有智有谋,斗人不伤脸面只伤神。好多次,他都差点破坏形像,忍俊不禁。当初,还有些瞧不上这位长相太柔美的白大人,现在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难怪太子对他如此珍视。
“过几天要回京城啦!”从苏州到洛阳是第一步,从布衣到状元是第二步,第一次出京办差是第三步。一步步行来,心中的成就感一日日渐浓。人的内心都潜藏着一座宝藏,只要勇敢挖掘,就会有许多意外惊喜。白少枫感慨地看着天空,“高侍卫,出京时是秋天,现在都是除夕了,到京后该是春暖花开了吧!”
“是的,大人!”
“好怀念雅风茶社。去年的秋天,我还在洛阳街头飘泊不定呢!”
“大人是块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的。”高山真挚地说。
“哈,高侍卫,你讲这话应该带点诌媚的语气,才比较有真实感。”白少枫俏皮地冲高山眨眨眼。
穿上男装后,他发现自已有许多不安于分的因子,冲动着就会说出什么话、做出什么事。从前那个躲在小楼中求安宁的白冰儿不见了,现在的白少枫,似乎是他心仪已久的。
高山黝黑的面容赤红一片。“在下讲的是真话。”
“嗯,我也听得认真呀!”继续逗着木纳的侍卫。
高山只得转过身,不敢接白少枫含笑的眼神。“大人,再不回衙门,潘大人会找来的。”
潘芷柏乃富家子弟,自幼娇养,很少吃苦,这次出行让他倍感不适,虽美酒与美女相伴,但哪比洛阳的风韵富华,有事没事成天嚷着要回京。白少枫轻叹一口气,他只不过借着其妹的裙摆,一步登天,凭他那点可怜的才华,怎可能位居高位。
这是世道,是现实,更是无奈。世上有黑白、好坏之分。大臣也有奸臣与忠臣之别,皇上需要忠臣,也需要弄臣、小人,站在高处,对天下的观感角度与常人不同,思维自然也不一样。不能以庸君与明君这简单的两个词来评价皇上,他这样的摆布一定有他的思量,自已不必乱猜测,做好份内的事便是。
“高侍卫,回京后你便会回东宫了吧!”任北风把官袍吹翻,不介意地举步下河堤,不远处,官轿已在等了。
“如果大人觉得在下不太尽责,那么在下会回东宫的。”摸不着这少年状元的慧思,高山思量一番,小心地说。如果可以,他愿意留下,白大人身边连个贴心的人都没有,在官场如沙场的朝庭,这是很危险的,而太子身边,高手侍卫成群,少他一个不算什么,何况他很敬慕这位状元公。
堤下风小了许多,白少枫别好几缕吹散的发丝,稳好风帽,笑道:“我自然想留高侍卫,可是跟在我一个管理国子监和礼部的翰林身边,太委屈高侍卫了。”
“在下不觉得委屈,凭大人的才华,不会永远呆在国子监的。”
“高侍卫,你这是夸我吗?”
天,又来了。高山眼都不抬,伸手掀开轿帘,“大人有多好,不要在下多言,请!”
白少枫摇头,撩起官袍,抬脚上轿,起轿前,帘后传来一声轻笑,“本官也欣喜身边有高侍卫,宗总管早在翰林府为高侍卫备下房间了。”
是吧,他原来是试探他的,到底年少,还没有脱去少年的活跃。高山冷竣的面容浮出一丝笑意。
一行人走在大街上,发觉开封城今夜少有的冷清。沿街的院落中爆竹声声,笑语不断。
“人都躲在屋内守岁呢!”刘知府说。抬头看到前方的楼阁,指指一扇黑沉沉的大门,“快到了。状元公冻坏了吧!”
白少枫呵着手,苦笑轻叹。不懂这位知府怎么回事,放着好好的暖阁不呆,硬是拉着他们穿街走巷的,说去寻个乐子。这大过年的,坐在暖暖的被窝中就是最大的乐子。
可他又怎么拒绝得了呢?说起来,都是特地招待他这位状元公的。
大门“吱吱”地拉开。
一个令人惊艳的女子满脸笑意走上前,冲众人道个万福,白少枫看到潘芷柏淫笑地偷掐了那女子一下,那女子回给他一个妩媚的眼波。
“知府大人,翠玉早就候着你老了。”
刘知府难得一脸正经,问道:“吕少爷来了?”
“大人召唤,草民哪敢怠慢!”一个华服青年施施然信步走出,只见他面容清丽如水,斯文异常,嘴角噙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嘲讽。
说是草民,刘知府却没有敢端架子,双手抱拳,热情地说:“吕少爷,这大冷的天,让你从山西过来,本官过意不去。”
“别,别,少爷也不是白来的。介绍下吧!”这位吕少爷口齿特别清朗,眼睛极有神。飞快地扫了一圈,落在白少枫的身上,“这位定是大人夸了又夸的白大人吧!”
“正是,正是!这位是潘大人,当今的国舅爷。”
吕少爷淡漠地点下头,“幸会!”
白少枫讶异地打量着吕少爷,觉得他身上有股很熟悉的气息,可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男人们在一起就是假模假样,这天多冷啊,快快进屋吧!”叫翠玉的女子嘟着嘴走到刘知府身边,挽住他的手臂,吐了吐舌头,煞是可爱。
“好,白大人、潘大人请!”刘知府忙上前引路。穿过一个小院,走进一家厢房。一室明亮,满屋清香,四周各置了盆火炉,几人一下就暖了起来。
这是白少枫今夜唯一开心的事。伸出手,搓搓,环顾室内。很简单的摆设,正中却放了张大大的牌桌,黑黢黢的骨牌堆着。
翠玉跑前跑后张罗着给众人砌茶、递布巾。
“白大人,初次在外过年吧!”刘知府堆起一脸的笑,关心地问。
“是!”白少枫微笑抿了口茶。
“状元公能在我河南府过大年,真是我刘某人的荣幸。本官寻思着这年得过得有意义,就请了山西票庄的吕少白少爷过来,加上大人你,还有潘大人和本官,凑一桌,打牌守岁。”
这未免太夸大其词了吧!衙门里有师爷、有文书,想打牌,喊谁都可以,何必让吕少爷冒着一天的大雪,不远千里的过来呢?
这里面的文章好象不浅!
白少枫搁下茶碗,“可是本官不会打牌,要让大家扫兴了?”
“不会打没关系,会嬴就可以了。”吕少白人斯文,性子却有点急。“那我们就比大小好了,不打太复杂的。”
“可是本官身边也没赌资呀!”
刘知府忙说道:“这没关系,本官给你垫,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你和吕少爷玩,本官和潘大人先看着。”
潘芷柏心思全在翠玉身上,刘知府推推他,他忙不迭地点点头,根本不问什么事。
如果今晚有什么隐情,白少枫断定这屋内只有他一个人是被蒙在鼓里的了。
“那好吧!”白少枫移坐到桌边,吕少白坐了对面,刘知府站在白少枫身后。潘芷柏拉着翠玉的手,急不可耐地避到外面去了。
两人各分一堆牌,遮好,抽出一张,看自已的点数,大一点,赢对方五百两,大五点以上,就是一万两。
很便捷也易懂。
吕少爷说对了,不会打没关系,会赢就行了。白少枫的身边不一会就放了几十张千两以上的银票。
赢的人不意外,输的人输得豪气,大把大把地往外掏着银票,象是为了输做足了准备。
刘知府在一边脸上乐开了花,瞧着大堆的银票,眼中射出贪焚的光。
最后一张牌九,白少枫是九点,吕少白是一点。
白少枫悠然抬起眼,期待地看着吕少白,这次他掏出的不是银票,而是一个小小的锦盒。
轻轻打开,盒内突地闪出万道晶光,把厢房映得亮如白昼。
那是一颗晶莹剔透的蓝色宝珠。
白少枫含笑眨下眼,没有伸手。关于这颗珠子,他相信吕少白有话要讲。而这一晚的白痴式的赌博,就是为了这颗珠子。
“吕家票庄在中原各省都开设了分庄,一直以来,生意兴隆。可是天子脚下的洛阳城,却如何也进不去。幸好傅冲丞相得知此事,鼎力相助,才让我庄站稳了脚跟。本庄对丞相一直感激不尽,无以回报。听说白大人是丞相的得意门生,可不可以麻烦白大人代本庄把这颗珠子孝敬丞相?”
这般讨好求助别人的话语,吕少白语气不改高傲。白少枫很叹服!
眼前这一堆的银票,原来是代劳的工钱啊!洛阳城有吕家票庄吗?
白少枫轻笑,“本官浅见,这感谢的事,少爷为何不亲为呢?当面致谢才显诚意,丞相平易近人,你是他的熟人,去一趟很方便吧!本官和潘大人过几天要动身回京,要不一起同行?”
吕少白一怔,摇头,“庄里事务太多,我走不开。还是麻烦白大人了。”
奇了,好象潘大人和丞相交情也不错,为何不请他呢?“这件事虽说只是举手之劳,可是万一丞相怪罪本官代他收受贿赂,那可如何是好?”
“几百两一个的普通珠子,扯得上贿赂吗?”吕少白不悦了。
白少枫当然知道这种南洋过来的夜明珠只几百两一个,姑苏白府家就有几颗,节日时拿出来,当照明用。这普通珠子,为何要郑重其事地送给丞相?丞相没见过世面?
呵,有意思。
他瞟了眼锦盒,黑色的丝垫着珠子,盒底很厚,珠子只占了盒子一点点地方。
“白大人,吕少爷这大雪的天过来,你就帮个忙吧!”刘知府也在一边帮衬道。
“好!”白少枫终于点头了,“本官可以代少爷转交丞相这颗珠子,但是这酬资就免了。”他指着桌上一堆的银票,“少爷百忙之中,陪本官玩这等低级游戏,本官感动。其实本官是个好说话的人,明讲就行了,不必弯这么大的圈。幸好这里暖和,本官欢喜。”
吕少白不自然地讪讪一笑,以为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好骗,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精明。想起刚才不加掩饰的神情和话语,不禁后悔起来。
“刘知府也是,干吗不把吕少爷请到衙门里呢?如此尊贵的人窝在这小巷陋室中,多委屈呀!”
“这……这……”刘知府难堪地直瞄吕少白,陪笑道,“衙门里,人多眼杂,不是不方便吗?吕少爷哪里尊贵了,生意人在哪里都一样的。”
白少枫冷笑,真是个不打自招哦。生意人象吕少白那神态,早喝西北风去了。
算了,别人要坚持,他当真的好了。
“刘知府,麻烦你去看下潘大人舒服了没有!”吕少白直盯着白少枫,说。
刘知府知趣地掩上门,出去了。
吕少白皱起眉头,厉声说:“白少枫,不管你心里此刻想到什么,都要给我活活吞咽下去。”
白少枫无声一笑,转向吕少白,“你认为我会想什么?又能想什么?”
吕少白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没那样的闲情去猜测。但有件事,我无需猜测就能看出,白小姐的女扮男装可是还差点火候。”
“嗯,和吕小姐比较起来,确实如此!”白少枫淡然一笑。
吕少白一惊,脸上掠过杀气,“你看出来了?”
“我们两人身上有着相同的气息,我嗅出来了。”白少枫仪态娴雅地一笑。“不过,你装扮得比我成功。女子少有你这样的身高,而我不行,太弱小了。你想以此要胁我什么?”
“白少枫,你是少有的聪明绝顶。”吕少白咬牙切齿地说。
“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象我现在的把柄就在你手中,我只能乖乖地听从与你了。”说完,他笑出了声。象这件事很好玩似的。
“我不会对外吐露关于你的半句,但是我的事,你定要为我办成。不然,我会把你扒光扔到洛阳城的烟花巷中。”
白少枫装出惧怕的样,“潘大人比我老成比我有胆识,何不找他?”
“那个草包,见了女人就移不动了,有什么用?而你,新科状元,呵,没有人会把你与别处联系的。”
他想要问的都清楚了。
白少枫握住锦盒,塞进怀中,“我会为你办好这件事的。知道你钱多,下次无需用钱来砸我,换个别的方式,我可能还会接受得快些。”
“可以相信你吗?”吕少白欣赏地看着白少枫。
白少枫打开厢门,“你不是已经选择了相信?”风雪好大,他冷得一哆嗦,可是没有退缩,仍往前走着。
“白少枫,我们还会相见的。”吕少白叫道。
千万不要,看着吕少白就象看自已,破绽百出,却还自我感觉不错。心悬悬的,要是被别人识破该多可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