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溶洞内的温度越来越低。不用看时间，季风知道，应该是天黑下来了。
季风从背包里拿出保温毯为苏小陌披上。
“外面应该是黑了，气温降得有点多。一会儿随着夜越来越深，这里面的温度会越来越低。你把这个披好，可以保暖。”
苏小陌听话地拉住保温毯，然后看看季风。
“你呢？”
季风不自然地抓一下脑袋，“我没事，不怕冷。”
“只有这条吧？”苏小陌笑笑，“没事，咱们用一条！”
苏小陌说完和季风并排而坐，然后将保温毯披在二人背上。
季风拉住保温毯的一角，看看苏小陌。苏小陌满足地笑笑，挽住他的胳膊，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
季风用手揽住苏小陌，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他闭上眼睛，去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刚才翻背包的时候，他看了一下里面所有的物资。保温毯只有一条，能量棒两支，手电筒一个。
他检查过手机，没有信号，可以做照明之用。苏小陌的手机应该在朱莎莎手里，因为苏小陌说她要把上飞霞峰之前的的记忆留在手机里，于是叫朱莎莎用她的手机拍照。
物资很少，营救什么时候能到完全不知道。
来之前，他已经仔细研究过地理地貌。这种喀斯特地貌的山脉，搜救起来是相对比较困难的，尤其是净灵山还地处偏远之地。
他闭着眼睛回忆掉下来的整个过程。除了最开始有光的时候还算是直线下降之外，接下来到处都是磕磕碰碰的。当然，也正是因为磕磕碰碰，他才接住了苏小陌，然后把她死命护在怀里让苏小陌没受大的伤。
最后的记忆是他的右边小腿猛地在一块尖锐的石头上一搁，钻心的痛袭来，他本能地护住苏小陌，然后整个人就昏了过去。
苏小陌靠在他的怀里，呼吸均匀平缓。季风紧一下手臂，看向暗河方向。
水声很轻，水流应该不大。如果是没有受伤，季风一定会去沿着暗河找出口。只要从溶洞出去，就可以很好地自救。
可是现在他小腿骨折，根本没有能力去折腾。苏小陌没有户外经验，不可能叫她去找暗河的出口。季风也舍不得让苏小陌去冒险。
现在，季风只希望温瑞他们能尽快找到自己，将苏小陌先救出去。
他知道，在这溶洞之中，苏小陌撑不了多久。当然，他自己也撑不了多久。
寒意袭来，季风打了个寒颤。躺在他怀里的苏小陌似乎并没有感受到他身体的颤动。
“小陌？”
季风柔声地唤一声，苏小陌并没回应。季风一愣，忙正正身子轻轻拍打苏小陌的肩膀———这样的情况下，睡觉可不是什么好事。
“小陌！小陌！”
“嗯？”苏小陌终于醒来，抬起头看向季风，“你腿疼起来了吗？”
看迷迷糊糊之中的苏小陌还惦记着自己的伤，季风心里一暖。摇摇头，他将苏小陌重新揽住。
“没有！就是看你好像睡着了，才把你吵醒，想你陪我说说话。”
疼痛一直没停，季风尽力表现得轻松一些。
“不好意思，我睡着了！”苏小陌动动身子，趴在季风怀里看着季风，“我陪你说话，这样你就没那么疼了！”
“好！”季风笑着盯住苏小陌。
“风哥！”苏小陌大胆地看着季风，也任季风看着自己，“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见你的第一眼！”
苏小陌甜甜一笑，“我也是！”
季风低头吻一下苏小陌的额头。苏小陌伸出手来抚一下季风的脸，眉头轻锁，叹一口气转过身体躺在季风怀里。
“我哥他们能找到我们吗？”
“肯定能！”
“我倒希望他们找不到我们！”
季风左臂用力，低下头去将下巴轻轻抵在苏小陌的头上。苏小陌的发香侵入鼻孔，季风将脸埋在苏小陌的头发里贪婪地深吸一口气。
季风自然是懂苏小陌的。
在这溶洞里，只有他和苏小陌，只有他们两个人。一旦出了这个溶洞，他们将要面对陶夭夭，他们将要面对李科，还有温瑞，骆冰生，施梧，或者更多。
他们要面对整个世界。
季风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会是怎么样，但他知道，自己逃脱不了，必须去面对。
季风双手抱住苏小陌，将嘴唇放在苏小陌耳边坚定地轻语。
“小陌，不要担心！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处理好所有事情的。不管是在这里，还是出去，我都会一直守在你身边陪在你身边，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我相信！”
季风深深地吸一口气，将苏小陌抱紧。
“小陌，冷不冷？”
“有点。你呢，风哥？”
“我还好。”季风控制住自己尽量不要打冷颤，“小陌，答应我，一定不要睡觉。”
“好的，风哥。我们一起等我哥来救我们！”
溶洞里的温度越来越低。季风紧紧搂住苏小陌，将她的身子罩在自己的身体里。
苏小陌开心地笑起来。
银杏的叶子已经全部变成金黄色，但并无颓败之势，依然有力地立于枝干之上。风起，所有的叶片在微风中轻轻地舞动着，发出“簌簌”的声响。
十里杏林开始了一年中最美的时光。
杏林之下，青石路面被清扫得非常干净。早落的银杏叶稀疏地散落在青石路面之上，倒有一点翰墨点画的艺术感。
杏林尽头，强烈的光线自远处直射进来，形成一个亮白与金黄交织的时光隧道。似乎，沿着十里杏林走下去，可以进入隧道，然后进入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漫步于十里杏林，苏小陌和季风十指紧扣。这一刻，他们的世界只有彼此。他们相视一笑。他们都在心里生出一些贪恋来，这十里杏林，这杏林步道，要是可以一直这么安安静静地走下去该多好啊！
“季风！”
陶夭夭带些幽怨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二人对视一眼，缓缓转身。
陶夭夭还是那么漂亮。微卷的头发，精致的妆容，好看的面孔，荷叶边长裙，红色高跟鞋，高档的小坤包。
苏小陌一阵紧张，张张嘴叫一声“夭夭姐”。可是，陶夭夭似乎没有听见。
“风哥，我找了你好久！”陶夭夭向季风走来，“终于找到你了！我不拍戏了，我要回来守着你，我要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
“夭夭，”季风看一眼苏小陌，拉住苏小陌的手看着陶夭夭，“对不起！我爱上了苏小陌，我要和她在一起！”
陶夭夭笑笑。她笑得极其勉强，仿佛那笑是因为面部肌肉一次不受控的抽搐，碰巧变成了只能称之为“笑”的表情。
“风哥，你不要开玩笑了！小陌是我妹妹，她叫你’姐夫’呢！”
苏小陌感觉自己的心一疼，像被被刀扎一般。她一个踉跄，季风扶住她，求助地看向陶夭夭。
“夭夭，对不起！可是，我真的爱小陌！我爱她，从看到她的第一眼开始就爱她！”
季风说得坚定，扶苏小陌的手不自觉地用起力来。苏小陌感觉一股力量将自己托住，不由得将身体挺直了一些。
“不不不，风哥，是我不好！”陶夭夭的长发被她摇头摇得飞舞起来，等她终于停下来，头发已经凌乱，脸上也挂满了眼泪。“我不该去拍戏，我不该将你一个人留下！我该陪你一起去罗宋，我该陪你一起去净灵山的！”
“夭夭！”
季风不知道怎么回答，脸上变得焦躁起来。但他的手依然紧紧握住苏小陌的手。
“夭夭姐，对不起！”
苏小陌鼓起勇气看向陶夭夭，可陶夭夭就像看不见她一样，只是看住季风，一步步走向他。
“你不是想我健身吗？我听你的，我一定好好锻炼！以后，只要你喜欢的，我都去做！你过来！”陶夭夭突然停住，似乎她和季风他们之间隔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你过来，风哥！你不要丢下我！”
“夭夭！”季风抓紧苏小陌，痛苦地摇着头，“对不起！你放过我，成全我们吧！”
“为什么？”陶夭夭突然大哭大叫起来，“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夭夭姐！”苏小陌跟着哭起来，“对不起！”
“风哥！”
李科的声音响起。苏小陌和季风愕然转身，李科一脸憔悴地走向他们。
“李科！”面对李科，季风显得非常地愧疚，“我，我，对不起！”
“风哥，你跟我开玩笑的对吧？”李科的眼里因为还有最后一丝希望而泛着星星亮光，“你一直都很照顾我，一直都在帮我和小陌，所以，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你不会跟我抢苏小陌的对不对？”
“李科……”虽然对李科很失望，但看着那个曾经给了自己最多关心给了自己最多爱护的阳光少年变成了如此颓废的模样，苏小陌还是心里一痛。“你不要这样，李科！没有人要和你抢，是我自己！我爱风哥，在’原上’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爱上了他！我爱他，我一直爱着他！”
李科看一眼苏小陌，然后可怜巴巴地看着季风。
“风哥，为了小陌，我辞去了工作，我陪着小陌来新原。现在，除了苏小陌，我什么都没有了！你不一样！你还有夭夭姐，你还有健身房，你还有温大哥，冰生哥，施梧大哥！风哥，你别和我抢小陌好不好！你把小陌还给我好不好？”
“李科……”
苏小陌想要开口说话，但李科看季风的眼神那么无助那么颓废那么绝望，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
她什么也说不了，只觉得胸腔被混浊的气息充斥堵满。她看着季风。她摇着头。她希望季风能懂得她的所有意思。她希望季风能说出她想说的话。可是，她又怕季风开口说出她不想听的话。
季风看着向他伸出无力双手的李科，脸上是痛苦而扭曲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苏小陌和季风的手分开了！不只是手分开了，他们还被隔开了一段距离！
季风看向苏小陌，朝她伸出手来。
苏小陌跟着伸手。
他们想要重新握住彼此的手。没有了对方的手握在手心，他们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没有意义。
可是，他们的手怎么也握不到一起！他们用尽全力，可终究是差那么一点！甚至他们的指尖有那么几次触碰到了彼此！就是那轻轻的一触碰，指尖的温度传向彼此，他们便在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抓紧彼此的手，一定！
季风努力伸手，大声喊着苏小陌。苏小陌同样努力伸手，可是她喊不出来！她只觉得胸腔的浊息越积越多，她感觉自己随时都要爆炸！
季风还在努力向他伸手，可是，他们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苏小陌的眼泪滚落下来，可是她说不出话来。她觉得自己快要没有办法呼吸了。
她和季风的距离越拉越大，她感觉自己的心被扯得生疼，就像有两股力量将自己的心脏往两个不同的方向拽。心，便有了撕裂般的疼痛。
苏小陌终于支撑不住，一下跌坐在地上。
“小陌！”
季风看向她，两只眼睛因为无法靠近苏小陌而赤红如血。
终于，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再拉长。苏小陌停在原地，季风停在原地，陶夭夭停在原地，李科停在原地。
四个人分别被隔离在四个方位，每个人如被困在一座孤岛。准确地说，所谓孤岛，更像是一块仅可容身的浮石。
他们被囚禁在仅可容身的浮石之上。
浮石之外，向下是虚无缥缈的无边幻境。没人知道那幻境之中是什么。那幻境让人感觉深不可测，如有神秘力量逼迫着他们要让他们形神具散，又如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在魅惑着他们让他们沉迷忘醒。
他们的头顶，是灿烂到过分耀眼的金黄色。那是银杏叶的颜色，那是强光照在十里杏林金黄叶片组成的华盖之上的颜色。这样的颜色让人分不清虚实。
他们只觉得这颜色绚烂，夺目。这颜色让人不敢直视，却又让人挪不开眼睛。
似乎，这颜色可以让人摆脱世间所有的烦恼所有的痛苦。
苏小陌撑住自己虚弱的身体，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然后用尽全力向季风伸出手去。
“小陌！”
季风扑倒在地，朝她努力地伸出双手。
“季风，你不要丢下我！”陶夭夭喊。
“风哥，把小陌还给我！”季风哀求。
季风痛苦地看看陶夭夭，然后看看李科，最后将目光锁定在苏小陌身上。
苏小陌看着季风，清晰地看到季风双目如赤面孔扭曲。似乎，他的体内有成百上千的力量在拼了命地拖拽摧毁着他的身体。
不只是他的身体，还有他的思想，他的灵魂！季风的一切都在经受着一场炼狱似的割裂和嗜啖。
苏小陌看得心如刀割。可是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泪流满面，她使劲儿摇动着自己的头，她努力支撑着身体将手伸向季风！
她张开嘴，尽力将嘴巴张到最大。
如果不能发声，她要让季风看到他的呼喊。
显然，季风看到了他的呼喊。他双手铁拳紧握，他的额头青筋暴露。他用尽全力发出一声狂吼。
“啊———”
大概，这声吼叫吓到了陶夭夭和李科，他们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季风。
季风似乎是用了所有的力气来发出这声吼叫。他无力地扑倒在地，朝苏小陌虚弱地笑笑。
“小陌，有我在，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季风的声音很虚弱，但字字坚定。
突然，温瑞出现在季风身后。温瑞疼惜地看着苏小陌朝她伸出手来。
“小陌！”
紧接着，爸爸，妈妈，舅舅，还有舅妈出现在季风身后，他们一起朝苏小陌伸出双手。
“小陌！”妈妈眼里含泪。
“小陌！”爸爸脸上一如小时候一样满满的溺爱。
“陌儿！”舅妈朝她迈出一步，声音哽咽。
“小陌！”舅舅扶住舅妈，声音里带着无法控制的颤音。
他们都想向苏小陌靠近，可是他们似乎也都被限制在原地，无法往前挪动脚步。
所以，他们只是向苏小陌伸出手来，努力地伸向她，努力地喊着她的名字。
苏小陌看着一群人将手伸向自己，胸腔里的浊息越凝越重越凝越重！
终于，苏小陌将所有的浊息凝成一股力量冲破喉咙，深深地喊出季风来。
“风哥！”
苏小陌猛地坐起，脸上满是眼泪。
看到苏小陌醒来，围了一圈儿的人松了一口气。
“醒了，醒了！”
“小陌！”温茵一把搂住苏小陌，无法自控地哭起来，“你可算醒了！妈妈担心死了！”
妈妈？
刚醒过来的苏小陌脑袋里一片混沌，她的眼睛里一片茫茫的白色。
她努力让自己集中精神，可是搂着自己的身体剧烈地抖动着，让她的意识无法聚在一起。
但是，那个柔软的身体上有一股她久违但又熟悉的味道。
“妈妈？”
苏小陌痴痴地重复一句。温茵抹一把泪将苏小陌扶正，伸出手去帮她擦拭着脸上的眼泪。
“诶，妈妈，我是妈妈！小陌，妈妈在，不要怕！”
母亲指尖的温度带着神奇的力量将苏小陌的意识瞬间聚拢，苏小陌眨一下眼睛，母亲带泪的脸清晰地出现在面前。
“妈妈！”
苏小陌扑倒在温茵的怀里大哭起来。温茵搂着苏小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
“别怕，小陌！妈妈在！你爸也在！还有舅舅舅妈，还有你哥！我们都在！”
苏小陌从母亲怀里抬起头来。
父亲站在母亲身后双手搭在母亲肩膀上，眼睛红红地看着她。在他们旁边，来不及擦掉眼泪的舅舅扶住抽泣的舅妈，努力笑着盯住她。
在他们后面，温瑞孤独地站着。看着苏小陌，温瑞眼睛里没有泪。可是，他的眼睛涣散无神，他的表情无助而颓败。
苏小陌的脑子重新变回一片空白。
大哥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吗？风哥呢？怎么没看到季风？他不是说过会一直一直陪着自己吗？为什么看不到他？
苏小陌努力将自己拉回到现实中来。她摇摇头看看眼前的亲人，然后环顾一下四周。
医院！是的，自己在医院。那么，风哥呢？说好一直一直陪着她的季风呢？
苏小陌猛地跳下床分开父母和舅舅舅妈，冲到温瑞面前抓住温瑞的手臂。
“大哥，风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