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听见克闵的话,坐着的人抬起头来,一张昳丽绝美却并不让人觉得阴柔的面容映入眼帘。
少时的五官已然长开,更显精致。
面如冠玉,红唇乌发。这样冷白的肤色,配上点漆般的黑瞳,在此人身上不显女气,反而平添了一股英气。
一双黑眸望过来的时候,目光沉静,却无端地给人一种疏离感。
弧度流利的唇形,颜色浅淡的唇瓣微微抿着,似乎在为什么事情而犯愁,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他,替他分忧。
难怪在皇城少有的几次露面便引得众世家待字闺中的小姐为之倾心不已。
漂亮的眉眼扫过克闵手中的纸张,轻声开口,如细碎玉珠滚落在冷泉之中,泠泠动听,“我看看。”
江言到底长成了如他名字一般的人物。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这些年江言选择了与风子译截然不同的道路,一反管钦先生所授纵横权术,入世而不入朝堂,身处皇城在风雨飘摇之中仍能保持着自身,似乎并未卷入纷争。
纸条上的内容很短,寥寥数行而已,江言看完就将其搁在烛台火芯之上任其被焚烧殆尽。
火舌舔上纸条,橘红色的火光漫上纸张,映在那双探出大氅的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上,为那常年冷白的手添上了一丝暖意。
“主子,有一陌生人正在向此处走来,来人道袍宽松、头戴斗笠身形难辨,观其脚步应是女子。”
守在庭院四周暗处的暗卫突然出现在江言身前,恭敬行礼报告着那个奇怪来人。
克闵惊奇的发现主子常年幽寂淡漠的黑瞳里出现了他从未见过的神色。
那种情绪波动很强烈,强烈到根本不需要多加细看,就那样明明白白的摆放出来,这出现在自家贯会隐藏心思的主子身上,极不寻常。
江言骤然起身向庭院大门走去,朱色大氅未系锦带从他肩上滑落,他却不管不顾。
克闵捞起大氅赶紧跟上去,“主子,天儿冷。”
江言走得很急,三年前从风子译口中得知师父死讯时他只当是风子译试图替师父摆脱他的计谋,当管钦先生把那封信交到他手上时,看着那熟悉的笔迹,他只觉得胸口酸涩无比,万念俱灰。
信不长,两页纸而已,很快就能看完,其中写给风子译的就占了一页半,留给他的只有一句“望言安”。
望言安,望言安,多么讽刺。
他在这世上伶仃一人,唯一给予他温暖的唯舒云一人,她就这样撒手人寰,要他怎么安。
江言结束了与管钦游学后的日子里,素来进退有度,从容不迫,在皇城许久无一人看出他腿的毛病。
现在他走得很快,到最后跑了起来,乌黑的墨发被风扬起向身后飞舞去,如同他的内心,含着隐秘的雀跃。
紧紧跟着江言身后的克闵看见了主子几乎无人知晓的缺陷,大开大合的奔跑将江言跛脚的缺陷暴露的更加彻底。
作为江言的下属,他自然知道这件事,他只是惊讶好奇究竟是什么人能让主子这样失去冷静。
江言在门前突然停下,心跳有些剧烈,一下一下跳得沉重而急促,不知为何他听了手下暗卫的叙述,他总觉得就是那个人,可他也惶恐又是一场空欢喜。
身前的门被人执着门外的铜环轻轻叩响,陈旧的大门传达着“哐啷”声,落进江言耳中。
他伸出手拉开了大门,木门底部擦着地面吱呀地响着。
门外一身青色道袍的女子看见开门的人似乎愣了愣,没想到开门的竟然是他。
一目十行快速扫过已经写得密密麻麻的命本,大致了解到了什么情况。
江言于风子译跟随管钦游学了一年半,最后回归到岚朝,风子译当即选择了科考,毫无疑问一路乡试、会试、殿试畅通无阻,无人能压过他的风头,一举中榜状元郎,做了官。
可惜官不大,纵使他科考表现出他斐然的才华,奈何官场早已腐败透彻,利益网链纵横交错,盘根错节,一身正气的风子译自然融入不了其中,被众人排挤。
最后落了个郡县县令的九品芝麻官当着。
风子译也不生气,在其职谋其事,兢兢业业地打理起郡县琐事。
至于江言,既没有参加科考,也没有作为谁家的门客,身处皇城中,又似乎游离在权术争夺之外。
命本里隐隐透出他似乎在从商,而且规模不小,三年下来已经称得上是富商巨贾。
原本只要江言没有与风子译的人生轨迹造成妨碍,以舒云上神的身份提携了一个凡人倒也并无不可,只是现下据命本上所说江言俨然决定插足朝堂。
风子译渡劫的舞台就在朝堂之上,以江言的本事若跻身朝廷之事,最后为官做宰的究竟是风子译还是江言就很难说了。
到时候为风子译谱写的命本,在凡间却被其他人抢了命格,恐怕不仅仅会影响风子译的渡劫,江言也会被视作剥夺他人命格之人。
人间的江言原本应该死在平阳栖柳巷那条黑暗肮脏的小巷子里,如果是普通人就算偶尔救下他,也改变不了他的命运,可偏偏救他的人是四海八荒屈指可数的上神。
这才有了他光彩绚烂的人生。
说到底还是她惹出来的事。
舒云揉了揉眉心,才睡醒又得回那凡间去。
“上次借用的躯体我早给埋了,三年过去怕是早就腐烂了,你莫不是要我用那副身子吧?”
“不必不必,”司命见舒云上神同意下凡解决事情,脸上欣喜异常,“我早早报备了天帝陛下,借来了天宫圣物,上神可以直接以上神之躯下凡。”
舒云看着他手上七彩光芒缓缓流转的一盏小巧玲珑的灯笼,确是天宫圣物。
“琉璃灯。”
有了此物,她便能压制上神之力,不至于一身强横的力量波及到人间。
她满意地点点头,将琉璃灯缩小直至没入掌心消失不见,她也不愿意附身于死人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