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的40个季节](https://wfqqreader-1252317822.image.myqcloud.com/cover/317/32914317/b_32914317.jpg)
第12章 识趣
王信落地宁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9点,妈妈一直抱怨定的航班不合理,到达时间这么晚,只能明天上岛,白白浪费了一天光景;王信他爸倒是没有言语,双手往身后一背,悠哉地一个人走在前面;王信习惯性的打开手机,短信提示有几个未接来电,他瞟了眼名字,竟然全都是杨寄柔。
说来也奇怪,杨寄柔平时不会这样连续打几个电话,今天实在有点反常;王信正想着,电话又响了起来,不出所料,又是杨寄柔;王信愣在那,他不知道电话那头的情绪,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语气来迎接,下午的画面在他脑袋里还没散去,可他又深知如果自己因为这个介怀,对杨寄柔着实是无妄之灾,他像个幼稚的小猎犬,龇着獠牙蓄势待发,却又躲在角落里,生怕别人看到自己可憎的面目。
手机在手里震了半分钟,然后安静下来,王信没再多想,把手机装进了口袋里,他决定当一只没种的鸵鸟。
“王信,你说话啊!”王信他妈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怒瞪着双眼看着他;
“啊?说什么?”
“没听到你爸说吗?他晚上要去跟老钱喝酒!你还不拦着他?”王母说完转头又朝着王父喝令道:“你今晚要是敢去,你就别回酒店,你愿意住哪就住哪,我一会进屋就上安全锁。”
“妈,你可别再怂恿他了,要是可以不回来跟您住,就算钱叔不找他,他都得上赶子去我钱阿姨喝两杯!”王信在一边贫嘴道;
“啪”,又是一巴掌打在他的背上,“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就是没个正形儿!”
王父回头看着胡闹的儿子,又只是笑笑,没有生气的样子,反倒是配合地问:“儿子跟我一起去吧,老钱他家有个闺女,上次我见了,真是好看啊。”
“那肯定是像我钱阿姨!”王信跟着一起打趣;
王母忽然停下脚步,轻轻拽了一下王信,看不出是认真还是玩笑地问:“你真要去吗?你不是有女朋友吗?”
“我……我有……”还没等王信支支吾吾完,他看到了站在到达口的司机,手里举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王父的名字,他赶紧一个箭步冲过去,成功躲避了母上大人的询问;
王信虽不是年轻的少年,但这些年无论是跟谁恋爱,他都没想过要带回家给父母见一见,倒不是因为他没有秉持真诚的态度,而是他笃定爱情这码事,必须是,且只能是两个人的事,如果复杂一点也不过是三个人的事,所以不说给父母听,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他也没听过他们两个人的爱情故事,哪怕是各自的爱情故事,也从没跟他讲过,那这样看来,倒也是明晃晃地打平了。
第二天王信来到普陀山,虽然笃定自己是无信仰主义者,但还是多少带着一点敬畏之心,一个一个菩萨拜了个遍;来到山顶的观音像前,他站在台阶下面规规矩矩地拜了三拜,然后仰起头像端详观音的脸,他忽然有点看入神了——观音的双目关切地望着自己,像是家中亲切的长辈;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低下头,却也没有挪动步子;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来普陀了,可这次不一样,他第一次感觉自己被神明注视着,好像心里的那些放不上台面的小心思都被晾晒了——他嫉妒比自己跟女朋友更般配的男明星,他因为没那么坦荡而逃避女朋友的质问,他觊觎前女友的内心世界,他懒惰,他不思进取,他贪得无厌,他自命不凡……
下山之后,王信拿出手机,拨通了杨寄柔的电话,那边响了三四声才被接起;
“喂,你昨晚打电话找我了?”
“嗯。”
“我昨天下飞机太晚了,没注意手机响。”
“你去哪了?”
“我在舟山,我没和你说吗?”
“没有。”
“我应该有说周末要陪父母来上香吧?”
“没有。”
“对不起,那应该是我忘了。”
电话两端都陷入了沉默,王信周围的游客熙熙攘攘,他们说着各式他听不懂的方言,他也想找到一种陌生的语言来跟杨寄柔道歉,这样的话,那些真实的理由就可以不被赤裸地摊开,他也还算是个体面的坏人。
“有剧组的电话找我,我先挂了。”还不等王信找到那种语言,杨寄柔先结束了这场漫长的沉默。
杨寄柔挂断了电话,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思忖了很久,才慢慢地起身坐起来;她昨晚一夜都没睡,卧室的墙上挂着一幅几个月前王信随手涂鸦的画,那是杨寄柔的侧身的剪影,线条很简单,像是随意勾勒出来的,王信用很浓烈的金色和粉色做了色块的填充;她盯着那幅画看了很久,然后起身把那幅画细心地包了起来,放在了客厅显眼的位置。
画这幅画的那个下午阳光很好,杨寄柔在沙发上睡着了,她枕着自己的手臂,靠在沙发的一侧,她什么都没有梦到,好像只是微微地闭了一会眼;等她醒来的时候,王信正坐在她对面的地板上画画,杨寄柔走过去看着画布上的图像不明所以;
“你在画什么呢?”
“在画你。”
“这是我?”
“嗯,就是刚才睡着的你。”
“为什么画我?”
“因为好看。”
杨寄柔并没有看出那是自己,甚至没看出那是个人像,色彩浓烈的色块和线条,她只以为是王信的涂鸦,但再仔细端详一会,好像又懂了一些,哪里是脸的轮廓,哪里是鼻眼,甚至连枕着的手臂也能分辨了一些。
杨寄柔相信当时的王信是喜欢自己的,他把喜欢都落在了画布上。
现在她想把这份喜欢细心包好,然后悄悄带走。
其实杨寄柔心里清楚,他们早就过“相看两不厌”的阶段,大概一两个月前,他们就已经没有那么多话可说,王信跟她一样,每天有大把的空闲时间,有的时候他可以在书房里打一整天的游戏,即使两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也是各做各的事,杨寄柔仿佛有看不完的书,而王信也有看不完的电影。
王信是个朋友众多的人,最近的饭局也是越来越多,其实昨天并不是他第一次夜不归宿,那天也是濛濛地下着小雨,杨寄柔电话打给王信的时候已经是10点多,电话那头很吵,还没等她听清一个完整的句子,电话就已经被挂断了;她看着没人回应的电话想了很久,她想起来刚认识王信的时候,他半夜开着车带她在东三环的路上看灯火通明的BJ,其实那时候她就应该明白,王信本就是一个爱热闹的人,他的世界就跟夜里的东三环北路一样,火树银花,沸反盈天。
杨寄柔是个寡淡的人,她不会再追着给王信打电话了,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可是她心里还是像被重锤了一下,因为自己的不善言辞,她甚至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内心的怨怼,她只能整夜整夜的不睡,就像是昨晚一样;可王信却不知道,这些个沉默的夜晚,已经把杨寄柔心里那个装着爱他的容器,一点点敲地支离破碎。
“我放过你了。我今晚进组,大概要三个月,正好咱们先分开都各自再想一想。”杨寄柔传了一条短信给王信,然后关掉手机,拎起收拾好的行李,抱着那幅画像,却并不是朝着机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