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印辉光—中国陶瓷印创作生态研究展
国家艺术基金2017年度传播交流推广资助项目
全国巡展·首站:唐山站
学术研讨会
时间:2018年6月2日14:00
地点:唐山博物馆第二展厅
主持人:王东声(北京理工大学设计与艺术学院副院长)陈量(青年艺术家、策展人)
嘉宾:陈国斌、张公者、曾翔、魏元祥、张广军、燕守谷、刘佃坤、谭玉祥、陈震生、魏广君、魏杰、崔红涛、吕子真、李强、刘彭、翟卫民、陈量、李剑平、吴成坤、李晖、徐明春、孟德乡
王东声(北京理工大学设计与艺术学院副院长):各位嘉宾、各位朋友,今天上午是关于陶瓷印主题的展览,下午我们围坐在一起,针对这一主题进行讨论。关于中国古代陶印、瓷印的历史脉络与相关问题,当代陶瓷印创作、发展生态问题,大家可以畅所欲言。
陶瓷印,集合了陶瓷与篆刻的概念,其实是“1+1”等于一个新的“1”。这个“1”,在当代呈现出来的形态,以及它所带来的审美等诸多内容都是前所未有的,或许这正是我们喜爱陶瓷印或参与陶瓷印创作的原因。
当然,今天这个展览也有一个遗憾,就是关于陶瓷印“造型”的概念,只是做了作品呈现,直接将印章放在了展柜里,将一个陶瓷印的外在造型和印面朝向了观者。但是关于造型的塑造,关于印钮的制作,实际上并没有涉及太多,这些方面可能触及得还不够。在这个方面,陈国斌老师以及一些其他做陶瓷印研究的同道也在探索。虽然在这个展览上有所缺失,但是对于以后的研究会有所推动,也希望我们大家都合力来思考。今天的研讨会由我和陈量联合主持。
陈国斌(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书法院研究员、北京印社副社长):首先感谢北京理工大学做了这个展览,大学将陶瓷印作为一个项目来做是非常有意义的一件事。我们一般在做篆刻的时候,不会单纯地为一个艺术的形式进行探索,但是做项目就会牵扯得更广。比如中国陶艺的沿革、创作的生态等各个层面,在这次的展览中都展露出来了。我以前对陶瓷印全国性的概念不太了解,是通过这个展览了解了。
做陶印,我要感谢一个人,就是吴砚君。2007年的时候,李成军、李逸之等一群人来到我在广西的工作室跟我学习。“京华雅集”出了一个题目,做了“首届全国陶瓷印展”。但是我从来没有刻过陶印,他们电话里问我,我说这个材料我没有刻过。结果他们从北京寄来了一大坨泥巴,当时因为要交稿,只能尝试着去刻,用了两个晚上把它刻完了。但从那时起直到现在我都很少刻陶印,此次参展的作品也是2007年刻的。我虽然陶印刻的不多,但是对于陶土我想很多中国人都能找到小时候玩泥巴的那种亲切感,它很接地气,它是中国的元素,它之于中国人有着天然的特殊性。
看了展览,我有几个感想。第一,对于印坯的形制,我们的研究还不是很多。如果大家仅在工匠做好的现成陶印坯上刻制,那么它的范围还是有点窄。如果艺术家亲自去做、去想这个问题,那么呈现的形式就可能更广泛一点。中国有这么多窑口,在座的同行应该可以在钮制方面大有作为。因为印章总得有一个形制,这方面有着多样性,同时更可以对我们中国陶瓷的形制有所借鉴。这是我的一个比较肤浅的想法。
第二,泥土来得容易,也比较亲切。中国人对泥土本能的表现也比较有感觉。所以从某个意义上来讲,在泥巴上有湿刻、干刻、半烧刻等方式,且都能呈现出不同的面貌,我觉得这是开辟了另外的一片天地吧。
第三,因为跟篆刻有关,我觉得还是要对中国的文字结构有更加认真、深入的研究。如果我们的文字结构不能容纳当代年轻的作者继续往前走,那这个结构就没有意义了。在座的同行,如果认真地研究中国汉字的结构,就会发现它有无穷的魅力、有无穷的变化。所以,如果我们在这方面过于随性的话,可能会失去很多深入了解中国汉字魅力的机会。我看到了陶印现在呈现出来的好的一面,但是我觉得它同时也有一点问题,这还有赖于各位在今后创作过程中,对汉字结构的表现研究得更深入一点。
张公者(中国书法家协会理事、西泠印社社员、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篆刻院研究员):这次的“瓷印辉光”展,我觉得是可以写入中国篆刻史的。虽然说中国古代也曾经有过陶瓷印的创作,前些年也曾举办过陶瓷印的展览等活动,但是真正能够这么大规模的,并形成一种创作态势的,非此次展览莫属。
中国篆刻在明清之后以石材为主。在此之前则是以铜等金属为主,以“非艺术”为目的制作。到今天,在石材广泛使用六七百年后,篆刻材质的改变,很可能带来一场创作的高潮。不过,虽然材质变化了,但篆刻基本的审美语言、审美标准不会有本质性的改变。它所遵循的审美准则仍然是秦汉以来以铜为主的印章材质所呈现出的美感—即金石气、笔墨情趣。这也是篆刻艺术的基本审美底线。
曾翔(中国国家画院书法篆刻院篆刻研究所所长):我们期盼已久的这样一个展览终于落地了,就像“十月怀胎的生产”一样,值得欣慰,也值得期盼。
“瓷印辉光—中国陶瓷印创作生态研究展”项目组是把近二十一二年以来的散兵游泳式的创作模式变成了一个正规军团,让大家更加潜心地投入到这项工作中来。我想这是篆刻艺术一个新的开端,相对于历史上的铜质时代、石质时代来说,是一个新的艺术概念的到来。虽然陶瓷印自古有之,但今天可能是一种真正回归本源的开始。我想,陶瓷印可能会成为这个时代的新宠。在整个中国篆刻史上,石质印可能已经过时了,或者说石质印和陶瓷印可能会并存,甚至陶瓷印可能会在中国篆刻史上要留下重重的一笔,这也许就是我们这个时代人的意义。今天的“瓷印辉光—中国陶瓷印创作生态研究展”可能就有这样一种意义存在,它预示着篆刻艺术新时代的到来,一个了不起的时代就这样悄然地来到了我们身边,我想着都很激动。
我也碰到了很多先生对我提出疑问,有的问印章刻这么大有意义吗?有的说已经违背了汉印,违背了我们已有的篆刻的规律和要求。在我看来,艺术的未来就在于这样的创新,就在于在传统的基础上有一种新的探索。还有人提出说陶瓷印不好钤印,使用不便。我想我可以给他做一个很好的解释:印章艺术马上要从实用功能脱离出来走向纯艺术了,且现在已经迈入了欣赏印章艺术的时代了,它已经是一个独具特色的艺术形式了。篆刻艺术跟书画艺术一样伟大,就像刚才陈国斌老师说的,“篆刻艺术远比书画艺术还需要更多的艺术修养、修为来完成,它是更综合的书画印的一种形式语言。”
我觉得“瓷印辉光—中国陶瓷印创作生态研究展”为我们创造了一种契机,让我们深入地对其进行探索。我相信未来的15年、20年,一定是陶瓷印的时代。
魏元祥(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北京市书法家协会会员、京华印社青年创作委员会委员):我是京华雅集的成员之一,在2007年的时候,我们做了“京华雅集—首届全国陶瓷印展”,当时跟陈国斌老师、曾翔老师都有比较多的接触,那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届全国陶瓷印展,在篆刻界影响很大。不过那次展览结束以后,雅集的大部分朋友都放下了陶瓷印,很庆幸我一直在坚持,所以刚才几位老师说的一些话题我都深有体会。我觉得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有这么一个难点,就是陶印的制作过程,需要有设备条件、烧制技术等。但当他从制坯到塑形、刻印、烧制、施釉等全程都能独自完成的时候,他一定能发现陶印制作的快乐。
我觉得材料的转变是打开了另外一个天地,这个天地非常地开阔,有很多问题值得去研究。就刻制方法而言,有湿刻、干刻、低温烧制后再刻等差异,刻制工具的自由度也很大,比如陈国斌老师使用了美工刀,曾翔老师最近更是尝试了许多奇怪的工具,无形中就把篆刻欣赏推向了一个更加独立、更加自由的空间。所以说我们必须换一个角度来看陶印,这样篆刻的另外一个空间才会打开。
张广军(华北理工大学艺术学院院长):近几年我对陶瓷领域介入颇多,有两方面的想法想要表达给大家。
第一,此次展览有着非常显著的历史意义。就像王镛老师说的,从历史价值上,是推动陶瓷印从小众走向大众的历史性转变。小众的含义是,早期的金印、玉印,那是皇帝、贵族用的,非常小众。到后来用石料做印,虽然材料普及了,但因为并不是谁都会雕刻、都能懂篆文,仍然趋于小众。而用陶瓷做印,相对来说最大限度地扩大了参与的人群,连小朋友都可以来制作,所以在材料上,这个载体已经做到了参与人群的最大化,实现了从小众到大众的转折。
第二,我觉得这个展览还有很大提升空间,它的突破性还不够,展览形式与其他展览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在现代的背景下,陶瓷印艺术如何进行创作,如何吸引非篆刻专业的人士进入到这个媒介里来创作,都还是值得探索的。因此目前这个展览还是小众化的,都是搞篆刻、搞陶瓷的群体在进行创作。我感觉参与的艺术家应该更多,应该还有更新的东西进来。在当代社会背景下,当代艺术的创作媒介,能不能用这个载体进行创作呢?我们可以尝试做非常广泛的探讨,而不仅仅是小群体的。因为现在的陶瓷印已经不是过去简单意义上印的概念了,陶瓷印本身就是艺术品,对于这件陶瓷印艺术品,无论是在上面做痕迹、划割,还是仅就它本身而言,探讨的空间都很大,这是一种新的艺术形式和语言。所以我期望王东声老师下一次的安排能够带来让我们更加耳目一新的形式和语言,看到更多其他领域的艺术家参与到这里面来,这才是我们这个项目更大、更深度的价值。
王东声:谢谢,广军院长提出一个很有价值的方向。确实,现在更多的是篆刻家参与,但是后面可能会启发其他人的参与,生发出无限的生机。因为确实还有更多的可能性在隐藏着,希望从这次研讨会之后,我们打开的一些东西,会有很多变化。
燕守谷(东山书院院长):我接触陶瓷印,是从“京华雅集—首届全国陶瓷印展”开始的,一直坚持着做没有放弃。从秦汉实用印章的时代,到明清有所变化,那是革命性的改变,我们当下的陶瓷印创作可能是一次要颠覆石印时代的另一次革命性改变。
我对陶瓷印当下的状态两种想法,一是尽管陶瓷印的工具、表现方法改变了,但还是应该表现汉字的结构,通过汉字来表达艺术家的情绪。二是作为一个艺术家、篆刻家,印形的审美应该放在陶瓷印创作的思考层面,往个人风格、面貌和审美的方向深入发展,可能在发展过程当中,会走向更加独立的境界。
刘佃坤(山东印社理事、山东省青年书法家协会理事):我前年研究生的毕业论文写的就是陶瓷印的渊源与发展,里面还涉及相当一部分当代陶瓷印创作的状况。因为陶瓷印材料是区别于其他石质印、金属印等材料的,从历史来看有着材质的特殊性和功用的不同。在当代陶瓷印创作上,大家确实是看到了其材料的特殊性,便于篆刻也利于风格的探索。但材料的特殊性对于集体创作的呈现来说也有一种共性,即风格的雷同,因为大家对新材料的应用和篆刻方式的相似性,表现出了材料的共性。在这一点上,今后还是要注意艺术家个性化的表达。
我把当代陶瓷印的创作分了三类,一类是以陶印的材质来模仿金属印和石质印,这种创作行为可能把陶印的特殊性发挥得相对少了一些。另一类是以陶印拟砖瓦陶文、古代刻画遗迹、徒手痕迹等。还有一类是以金、石质印为底以陶为韵。这三种方式,没有孰高孰低的区分,主要还是取决于对材料的认识和看法。
陶瓷印的创作,对在石质印上的刀法、章法等的尝试同样适用,而且不存在篆刻工具的要求,随便的竹、木、硬器都可以刻制。和这些相比,我反倒觉得文字字法是最重要的。篆刻方法是手段,文字是根基。考察从商周印、秦汉印,包括隶变进程中字法的自由和丰富性等,一直到现当代这个过程,对取法和文字字法是需要更加深入了解研究的,这是我的一些感受。最后,在写意性的性情抒发的关系上,我个人觉得笔墨趣味比较重要,笔墨趣味应该大于性情抒发。
谭玉祥(书法篆刻家):各位老师好,我是刚刚进入陶印领域,当时感觉比较新鲜,就刻了。因为之前没刻过,我还很认真地打了稿,之后按石头印的方法刻了,刻出来我就发现了一些问题。例如,因为我们对烧制没有经验,白文印烧制之后印面、印槽变小了、浅了,而且盖的时候非常费劲。另外,有关陶瓷印,我觉得除了印面整体都在扩大外,陶瓷印的取法、审美,不应仅局限于篆刻层面,也要从哲学上、从人对生命的体悟方面进行思考。还有一点,是我比较存疑的,也是我正在思考的,那就是转换。我们不能总拿刻石头印的方式去刻陶印,这中间应该怎样去转换呢?当进入陶印领域,对石头印的继承和延续好像就不存在了,直接进入了陶印的体验中了。
陈震生(书画篆刻家):我很敬重陶瓷这个材料,它很方便,它的材质是软的,可以用刀片、钉子去划,甚至着急了用指甲使点劲也能划出痕迹来,不同的工具划出的痕迹是不一样的,表现出来的线条感觉也不同,这种感觉肯定使艺术创作的手法更丰富了。但这种方便也仅仅是篆刻上的方便,至于把泥土做成陶瓷印,把陶瓷印刻完了之后再烧制,这些工艺是很复杂、很艰难的过程,而且不同的材质、不同的火候会出现不同的效果。
另外,这种方便还带来了什么东西呢?那就是大。过去的篆刻从一开始的实用到书画上文人的使用,基本是在比较小的空间里。到了当代,篆刻可以独立做展览时,很多人力图刻大。今天这个展厅里,最大的是尹海龙的作品,他的印章边长大概有20厘米。实际上,我觉得虽然大是很重要的,但是大到什么程度,又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现在陶瓷印的尺幅都比过去的石章要大得多,因为在刻石头章的时候,超过5厘米以上做起来就比较难,刻到7~8厘米基本上就很难控制了,因为篆刻刀在石上刻的槽超过一定的宽度,没有特别大的力气是不太好做的。但是陶瓷印刻10厘米或更大,都是可以操作的。到达这个尺幅以后,和过去刻石章的很多东西也就不太一样了,印面的扩大,会比以往的金、石篆刻有更深、更大的可以探索的区域。另外,因为刻制的容易和尺幅的扩大,自然会带来字法的变化。无论是篆书还是其他字体,也都有了自己的市场,有了更多的表达。
魏广君(中国国家画院书法篆刻院篆刻研究所副所长):此次陶瓷印展,作为国家艺术基金项目,是北京理工大学设计与艺术学院做的具有一定开拓性的展览。就材料的具体性而言,陶瓷印算是落到了实处。就参展的艺术家而言,都是具有开拓精神的一线人物,这无疑也是组织方的能力强盛。二者之综合而言,这个展览会在篆刻发展的历史上留下重重的痕迹。
今天的陶瓷印创作,仅把石头上运用的刀法与字法原封不动的挪移到软质的陶土之上是有所不足的。不同的材料、不同的环境所诱发的情绪应该有所不同,而其所焕发出的样式亦会产生一番别样的意味。另外,在陶瓷印相对软性的材料上刻制,对以刀为笔的抒情性发挥应该更有发挥之处。我们并不是强调印面的表现形式和当代艺术的一种情绪化在印面上有什么异样化的留存,但在陶泥上创作时应该留存即时的、随性的划痕,而无须用自己惯常的印面语言取而代之。受材质硬度不同的影响,石质印刻制在用刀上是有一定规矩的,但是在陶土上这种规定性就会削弱很多。
还有,在石面上刻制巨型印作,费时、费力、费工,有时还未必能达到满意的印面效果,所以陶瓷印展可多做些巨型印,既便宜也有烧制后的意外效果。大体格的印也适合现在的展览形式,作为作品来讲印面的扩张力会有很大增长,这不仅是指单纯的所谓视觉冲击力,也能在书写刻划中将作者的能力充分体现出来,会使陶瓷印的魅力增加许多。
魏杰(中国国家画院书法篆刻院研究员):我对陶印已有十多年的创作经历了,期间仍以刻石印为主,如有机会就进行陶印的创作,毕竟刻陶印是要有一定条件的,比如说窑。去年年初,我和曾翔、李强、蔡大礼等人,一起在北理陶艺工作室刻了一天的陶印,我那天热情特别高,一直刻到很晚,刻了六十余方。我觉得刻陶印比刻石印效果好,为什么呢?我总结的结果是,因为材料的变换,给人带来了不同感受而造成的心理上的解放。刻石印,心理负担较重,而且得有一定的力量才能刻出一个线条来。而刻陶印很轻松地就能划出很有力的线条,即便刻坏了也无所谓,特别是湿刻,可以进行二次创作。加之陶泥所特有的质感,反而会出现石头难以表现的线条效果。
另外,陶印可以刻体量比较大的印,篆刻的表现力也得到了加强,一般石印刻5~6厘米就算大印了,再大的料也不好找,但陶印不存在这样的问题,在体量上潜能很大。在这里展出的,就有近20厘米的巨印,所以这是石印不能像陶印表现力那么强的一个重要原因。
我觉得大家都在刻陶印,都有陶的共性,却削弱了自己的个性。不同作者的印放在一起看着差不多,都注意线条的表现力,而削弱了古文字固有的美感和表现力。当然,这也是第一次搞这么大规模的陶印展览,它无疑为以后总结出很多宝贵经验,以后的陶印展可能会在形式、内涵等元素上更深化、更完善。
崔红涛(《山东艺术》副主编):很高兴作为参展作者来发言。我讲两点,算是对此次项目的分解。第一,关于陶瓷印的创作。陶瓷印算是对篆刻载体的扩充,从材质上看,篆刻载体有金、银、木、石、陶、象牙等。陶瓷印,则是陶、瓷两种。因为材质的不同,它在表现上才呈现出多样性的特点。另外,关于文字,有句话说的特别好,“民间书法是文人书法的先导”,它其实向我们表明了今天文字所有的规范、所继承的东西,都是生发自民间的。民间的原生样态不应该有高、下之分。
第二,关于研究视角。研究应该是陶瓷印创作生态研究展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们在关注陶瓷印本身的创作时,还要同时横向关注其他艺术门类,比如说年画、版画,还有地方性文艺等。我最近在做一期关于山东德州地区的戏剧、戏曲、手工艺的内容,那么,为什么非遗项目越来越被大家重视呢?我认为,在当下的文化体系下,它呈现出一种艺术性、精神性、文化性方面的共性,同时最接地气的,也是最根本的,即工艺性的承载。为什么一定要提工艺性呢?刚才陈国斌和魏元祥两位老师说到关于印钮材质的问题,仅就本身的艺术创作行为来讲,你参与进来,本身所做的工作就是整个艺术创作行为的构成。这是创作者将工艺艺术化,并纳入创作过程,进而构成了创作行为的一个完整序列。至于如何工艺艺术化,还有很大的可探讨的余地。
吕子真(北京民俗博物馆艺术总监、展览陈列部主任):石印和陶瓷印的创作是大不相同的,这两种创作谁也代替不了谁,石印还得发展下去,陶印、紫砂印也都在创作,但是我觉得与在寿山石上创作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在寿山石上创作时,那种手臂、血脉借助于篆刻刀进入石头的刹那是很美妙的,也是无法用语言表述的,与陶瓷印创作时的体会不同。
刚才魏杰兄讲到陶印的材质比较价廉,创作者没有压力,取材方便,创作也可以反悔,不成功可以再创作,一晚上可以刻100方或者几十方。但此方式创作的“双重性”也是很明显的,它会让很多刚刚进入到篆刻创作的年轻人迷失方向,故我不建议学习篆刻的年轻人一开始都去创作陶瓷印,它很容易左右他们对传统刀法的学习与理解,从而忽视传统篆刻经典的东西。对此,年轻人是要引起重视的。在石印与陶瓷印创作的同时,还要多钻研传统篆刻与现代篆刻的内在关系,唯此才能创作出好的篆刻作品。
今天这个展览的成功呈现,确实给当下印坛注入了新的活力与提示,将会对整个篆刻界有很大的促进。从展出作者的作品来看,整体水平还是很高的,但是也有一部分作品是要再下些功夫的。篆刻创作可以借鉴别人的东西,但一定要突破自己,一定要在自己的印式面貌上多思考与研究,专心体验传统篆刻作品经典的东西,从而创作出属于自己体系的作品来。展出的作品里有不少像陈国斌老师的风格,须警惕这一点。
篆刻于当下已经形成了一套完美的标准体系。现在来看,篆刻还是书画的一个附加体,未来通过大家的共同努力,篆刻艺术定会独立出来形成自己的艺术体系,这也是当今艺术表现主义的一个发展趋势,所以我觉得还是要多做研究,敢于突破自己创作的局限性,创作出真正的独立篆刻艺术作品。
李强(中国国家画院研究员):篆刻现在进入到陶瓷印创作的阶段,其实更多的是一种视觉艺术的集中展示,它有美术的特点,也有篆刻的特点,但是跟石印、铜印又不一样,它把很多东西集中在了一起。所以我觉得当下陶印创作,古雅一点、朴素一点、大气一点,甚至抽象一点,则更具当代性,或者说更能代表当下印人创作的思想。另外,陶瓷印的展陈方式也应注意,篆刻展的展陈效果最好的两次,一次是中国篆刻大展,是由崔志强老师设计的,一次是中国写意篆刻大展,是由曾翔老师策划的活动,可以说这两次篆刻展是让人无法忘记的。我们这次的作品,很有先锋性、写意性,但是展陈方式似乎没有完全把这次陶印篆刻的伟大意义展示出来,这是我的看法。
刘彭(《鹿羊说》主编):今天的研讨我想从两个方面展开:第一方面,传统展陈方式与科技呈现。现在呈现在大家面前的是一个展览的结果,包括展览开幕式、新书发布会、研讨会等,还包括展览前期的多方位宣传与采访、作品集的编辑出版、印花印屏的制作,以及针对呈现方式的探讨等。以上这些流程对一个重要的展览来说,还是相对传统了一些,因为近十年以来关于篆刻,包括陶瓷印的展览方式都是相似的。尤其我们所熟悉的篆刻或陶瓷印的印屏的悬挂,甚至连印屏的设计模式都是大同小异的。但是,在展览前期对名家创作和陶瓷印生态的影像纪录,还有展览以古代陶瓷印为引导线索的展览模式,全国多城市的巡回展,后期文献展的策划等多方面的创意都是值得称赞的!
那么我想说的是,其一,通过什么样的展陈方式,能给每一位驻足在展品之前的观众提供多维的观看角度,如何来看待展览所呈现的内容变得尤为重要。我们站在展品之前欣赏陶瓷印艺术,那么我们是在看印屏设计呢?还是看印屏里面的印花所刊刻的内容?还是看这件作品的作者呢?其实就是呈现与观看所得的问题,就像约翰·伯格的《观看之道》里说的,“作为艺术品展出时,人们观赏的方式会受一整套有关艺术的旧有看法所影响”,既然这样的话,作为展览的策划者有必要有意识地去调整和创意一些新的展陈模式,来引导大家观看适用于现今的“陶瓷印艺术”,而非传统意义上的篆刻展。其二,我个人觉得,我们有一点脱节了,这个脱节相对人工智能时代的到来,篆刻和书法这样相对传统的艺术门类与科技脱节了。比如说以前我们给北京画院策划了一个“齐白石三百石印”的数字化呈现,把三百方印扫描建模,然后通过移动平板电脑做了360度的立体多维呈现,通过影像视听、图文资料来告诉观众印章的内容和刊刻过程等。这就是说,我们可以利用现行的科技来实现十年前我们不曾想到过的展陈方式,让互动与体验更加丰富、直观。
第二方面,把我想到的几个问题跟大家探讨:
首先,我们在座的所有艺术家的陶瓷印作品是否能被批评?这些作品存在的意义是什么?陶瓷印作品仅仅是印花所呈现出来的效果吗?还包括哪些东西?
其次,曾翔老师经常提到的,就是“一招鲜”,当我们掌握了技术,掌握了陶瓷印的各种呈现方式以后,我们该刻什么?我觉得这个问题是非常重要的。例如,我们知道很多成熟的篆刻家在刻石头印的时候,他很清楚什么硬度的石头,配上什么角度刻什么样的线会呈现什么效果。那么问题是,对于成熟的篆刻家来说,是效果重要,是字法重要,还是印文重要呢?等一切成熟之后,什么更重要呢?我想肯定不仅是刻划内容的切换。
再次,如何辨别创作?这个问题是我在之前“鹿羊说”编发关于陈国斌老师谈陶瓷印创作视频的时候注意到的,他说:“陶土这个东西比较容易获得,从推广的角度来说肯定有不少人使用,但是它容易泛化,原因是随便刻划就认为是篆刻了。”这给我们提出一个严峻的问题,就类似于我们刚才在体验区,随便一个人拿着一个陶坯子在那儿刻两刀,这是篆刻吗?如何定义这个东西是创作作品?这个作品给我们呈现出来的东西是否有价值?是否有被欣赏的价值?我觉得这些都是值得考量的。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值得提醒,那就是通过影像呈现出来的“秘密”是否有可能成为未来创作模仿的标本。例如,刚才在放陶瓷印纪录片的时候,曾翔老师随口一说,“通过影像可以看到我们怎么用刀,是划出来的还是刻出来的,是用刻刀还是用钉子等。”我的问题是,看到的人是否会一窝蜂地进入到模仿的“探索”风气里面去呢?我想会的,对于陶瓷印创作群体的扩大是好事,但对于创作本身未必是好事。
陈国斌(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书法院研究员、北京印社副社长):前几年我一位朋友要设一个奖励基金,一年20万,他希望我能够把关找一个做篆刻的人。我认为找一个比较有创意的40岁以下的年轻人为宜。我这位朋友并没有商业上的要求,只需要我的一纸颁奖词。他没有想在这方面闻名,更没有什么门户之见,只是希望通过我作为一个稍微年长的作者,来提醒一下年轻人。我一直在找,一直在看,但我目前为止还没找到。这次“瓷印辉光”的项目,我也在观察年轻的作者们。我个人认为,书法和篆刻,是最能够体现当代文化的,我们的科技、制度等都在进步,在书法领域里也应该跟篆刻一样,有一个比较明显的进步,应该有不同的顺应这个时代发展的年轻作者出来,体现这个时代在不断地往前走。
翟卫民(山东印社副社长、中国书法家协会考级中心考官):我觉得如果是搞篆刻展的话,这里有很多作品是选不上的,因为现在有个很奇怪的现象,艺术界什么东西都以丑和美来鉴定了,有些人因为丑而被取消了展览,这是很可怕的事情。
我们山东的篆刻有古玺印的面貌,这在篆刻界还是比较有影响的。在学习古玺印的过程中我就发现了陶印,我刻的古玺印基本上是有陶印因素的,所以跟同道朋友之间拉开了距离,也得到了王镛老师、崔志强老师等前辈的肯定和支持,所以才有了今天我自己的篆刻面貌和成绩。
从整体的作品来看,我觉得我们这代人又似乎有点保守了,我看到很多年轻人的作品意味已经超出我们很多了。年轻人能发现问题,他们想摆脱开已有的东西。陶瓷印今天这种方式、方法、方向,都是非常正确的,大小我觉得也不受影响。
李剑平(中国陶瓷艺术大师):我是做设计的,对写意研究的多一点,在学习的时候老师们讲远古时期的岩画,山上刻的那些倒立的图案,那些当时人们对大自然、对世界的看法,那种本真的表现,都非常触动我。那些图案把社会跟自己的关系表达了出来,是带着真情实感去表现、去刻画出来的。
举一个例子,北京国贸对面的银泰大厦,在北京长安街上算是非常高的一个建筑了,那时候我们接到任务,给这栋建筑提供设计服务。我们请了一个外国的老头,他说,能不能把银泰的顶做成陶瓷的?当我们以俯视的角度去看银泰的楼顶时,它成了一个图章的样貌,就不单单是放在一个平面上的艺术了。他给我们提出了一个课题—如何把艺术应用到实际当中。于是建这个楼的时候,就把印章放到了最顶上。而现在,我们这个课题是什么呢?今天我们刻印都是在纸上或者画板上展示出来,它展示的是什么呢?我们刻的印是我们内部专家互相交流的平台,还是我们专家们刻完以后受益于广大的人民,让广大民众去欣赏?这是一个课题。我们怎么能够把作品丰富到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当中,怎么能够体现出艺术家的价值,并且使它服务于我们的广大人民群众。
陈量(青年艺术家、策展人):如果真正把陶瓷印章作为一个展厅的摆设或者文人的把玩物件去思考,它的逻辑或者它的生命就会非常狭隘,所以刚才李先生提出了关于印章在公共社会里的拓展,非常值得思考。
吴成坤(圣土陶印坊创始人、篆刻家):我是作为受邀作者来参加此次展览,非常感谢主办方。我十几年来主要是从事陶瓷印材方面的研究,现在已经产业化了。从一开始的几万方,到现在的每年几十万方,规模和数量在国内算是比较大的。我主要是研发生产陶瓷类篆刻材料,也有部分礼品市场。从刚入门的中小学生篆刻练习章用材,到普通篆刻爱好者的篆刻材料,最后为职业篆刻家提供一整套的原料、造型、烧成的技术解决方案,形成了一条完整的材料供给链。
下面我就主要谈一下我对各种陶瓷印材的研究,陶瓷的工艺特点和反映出来的问题,以及对泥料、釉料、烧成、窑口等的一些经验和看法。希望能给大家以后制作陶瓷印带来一点启示。
陶瓷印不是简单地在陶制材料上创作,它是篆刻艺术的一个延伸。篆刻艺术发展到今天已经完全是一门独立的艺术形式,传统的石印材质创作已经很难满足现代艺术家的审美,需要更加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和表现力、更加丰富的肌理和质感。同时印面创作追求越来越大,包含的信息追求越来越丰富,加上成本因素和创作容易度等因素,陶瓷印恰恰可以满足上述特征。
从现在的研究成果来看,传统石质印上所表现出来的所有线质特征,在陶瓷印上都能找到,但是陶瓷印所呈现出来的众多效果,石质印上未必能达到,很多能掌控陶瓷印的篆刻家创作石印可谓轻车熟路,而很多习惯石印的篆刻家未必可以掌控陶瓷印。
另外,在风格上,由于载体、艺术处理方式和使用工具的差异,会呈现出不同的艺术美感。比如古代的铜印和玉印由于材质不同,古人使用了完全不同的工艺和工具从而呈现出完全不同的线条特征。如果创作陶质材料能带来异样的线条特征,会使篆刻艺术承载更多的艺术信息,拓宽艺术空间从而走向一种辉煌。这一点,也是被越来越多的陶印篆刻家所认同并一直在实践的,否则也就失去了我们研究其他材质的意义。现在好多人搞不清楚,问这个材料是不是能刻元朱文,好像能刻元朱文就是衡量篆刻材料的优劣标准,其实他根本就没有了解到陶瓷材质的特点,他的思维还是被传统所束缚的。
从创作选材上,我个人认为开始接触陶瓷印者或者基础较差的爱好者,最好是选择经过研发的硬度和刀感接近石质的陶制材料,比如我们研发的刀感接近传统石材的陶印预制印料,其特点是刀感接近于传统石材,刻完就可以使用,无须再次烧制。省时省力,造型丰富多样,釉色也精美,创作方便实惠。大部分爱好者都习惯于石印的刀感,如果直接刻生坯和湿坯,感觉和传统石材相差很大,难以掌控,就没有兴趣了。适应了以上方法以后,可以尝试刻点生坯,就是做完印钮晾干后的印坯。每种泥料的肌理效果都不太一样,刀感各异,可以根据自己的风格进行选择。现在很多专业的篆刻家都喜欢刻生坯,他们普遍认为刻生坯比较省力,比较容易找到感觉,尤其是写意风格的线条。生坯掌控以后,可以再往上延伸,尝试一些半湿坯,即没有完全晾干的印坯。湿坯和干坯,效果又不一样了。湿坯又分全湿坯、半湿坯,还有八成干的湿坯,刻出的线条质感都不一样,线条字口是翻卷开的,印面不平整,可以找到异样的线质。由于印面很软,也无所谓什么刀具、什么刀法,任何硬质工具都可以尝试,可以进入到一种书写的状态。湿坯晾干后烧出来印面是不平的,还要再次修整,使印盖的效果更加丰富,但这也增加了印拓难度。
我再谈一下印钮问题。陶泥有很好的可塑性,任何人都可以简单制作。在这次展览上我看到很多印钮不够严谨,随便找块泥一捏就创作。我认为造型的抽象是建立在具象的基础上的,它也是整个陶印作品的一部分。很多篆刻家没有造型能力,从而导致印钮粗制滥造。精美的印钮可以使作品增色。作品要到收藏市场上去,如果印钮没特色将会影响它的卖点。
最后我简单说一下烧成、釉料和泥料的常识。古代的窑工经历几代人经验的积累也不能保证每一窑器物都烧造完美,我们现代科技进步可以实现电窑数控化,最大限度地杜绝废品产生,但是不同地方的陶泥和釉料烧成温度不一样,大家在创作完成时一定要知道它烧成的最佳温度。作品烧出来不理想,很多时候是温控上失败。大部分人刻了陶瓷印都会盲目找窑附带烧,或者南方的泥料找北方的窑烧制,要知道一般的窑炉都是以烧器物为主,器物本身壁很薄,且以弧形面为主,如果和印放到一起烧,大部分的印面都会变形或开裂。这是因为两种壁厚不一致和升温曲线不同引起的。最好找比较专业的师傅进行咨询,单独调温后再烧。我个人经验是,温度越高变形越厉害。再一点就是烧成气氛,这个很重要。我们知道同样的泥料烧出的砖瓦有青色、红色、黑色之分,这是因为窑炉结构不同,在烧制过程中窑内发生的不同化学变化引起的。一般窑炉分为氧化气氛和还原气氛两种,同样的泥料和釉料在不同窑炉中会出现完全不同的效果,这一点烧前也要了解。要做到更专业就要到有特色的窑口地域,用当地的泥料配当地的窑进行烧制。如果陶瓷印有了这些信息在里面,文化含量将会大大增加。
釉料属于化工硅酸盐范畴,成分繁杂。釉料的配制也是一门非常专业的技术。每个窑口釉料配方都不一样,并且非常保密。常见的釉料大部分是单色釉,要想烧出比较雅致的颜色需要调釉,当然调好的釉料烧前用肉眼是分不出来的,主要凭经验和多次实验才可烧出满意的颜色。各地的釉料烧成温度也不一样,所以泥料、釉料、温度、窑炉最好匹配。
再说一下泥料,各地的泥料不尽相同,一般划分为陶泥和瓷泥。陶泥即陶土,是制作陶器原料,具有黏度大、可塑性强、颜色丰富等特点。其烧成温度较低,温度烧高会出现膨胀发泡现象。器物烧出一般不施釉,素雅古拙。瓷泥即瓷土,正规的称呼是高岭土。是一种非金属矿产,洁白细腻,具有良好的可塑性和耐火性等特点,烧成温度较高,一般施釉,温度稍低也称为白陶器,高温成为瓷器,继续高温将会收缩甚至融化。我们了解不同泥料特点后,印材要针对不同泥料选择匹配的温度和窑炉进行烧制,从而达到理想效果。
陈量:谢谢吴先生,吴先生的发言可以说是一个非常强大的“技术帖”。陶瓷印确实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东西,它需要至少两套系统,一套系统就是对制坯、施釉等整个陶瓷烧制工艺的知识谙熟于心。另一套系统则是对篆刻创作的熟悉。刚才吴先生还提出了印钮,我们大家都知道,上海的丁立人先生原来做过一批印钮,影响了很多人。比如说画家、其他艺术家参与印钮的制作,可能会给陶瓷印带来非常丰富的状态。这时候就给从事陶瓷印的人提出了更加苛刻的要求:你需要是陶瓷工艺师、篆刻家。同时也是做印钮的雕塑家。这是对陶瓷印作者一个总体艺术的要求,也是一个很大的考验。
李成军(山东省青年书法家协会副主席):在中国传统艺术中,陶瓷有着悠久、灿烂的历史。各地的土质、水质、气候、釉料、燃料都各不相同,所以,生产出来的陶瓷各有各的地域性风格特色。
陶瓷印,通过将大地泥土和篆刻艺术连接,在当下的艺术创作中已非常活跃。自2007年“首届全国陶瓷印展”举办前后至今的20多年间,全国各地大大小小陶瓷印的群展、个展、专题研讨会的举办,以及当代最具代表性的部分老、中、青篆刻家出版了各自的陶瓷印作品专辑。他们这些新的有意义的尝试和探索,对当代篆刻创作产生了某种新的提示,且有拓展篆刻艺术的语言疆域之势。这些成果受到篆刻界的关注,同时也引起了日本、韩国篆刻界同仁的关注。这些陶瓷印创作成果的不断呈现和活动的举办,都为推动陶瓷印艺术发展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当代陶瓷印创作的可贵之处,是传承了中国篆刻艺术的精神,并让它更加开阔,呈现更加多元性、多样化的发展,并且繁衍出了篆刻艺术在这个时期更富有活力的不同的表达方式。同时,它对从事陶瓷印创作的作者也提出了更高更全面的素养要求:要更像综合艺术家一样,对待自己的创作。当然,其中最重要的还是书法,书法素养要全面且丰富,要更有深入性,书法技能的欠缺会使陶瓷印创作受到极大的制约和局限。其次,陶瓷印作者需有一个大的艺术视野,需要关注到陶艺界活跃的艺术创作和学术活动等。当下不同陶瓷质地的材料为我们从事陶瓷印创作提供了丰富的艺术语言和风格。可以说,陶瓷印对于篆刻艺术来讲是一种拓展。
李晖(北京“小刀会”成员、书法篆刻家):我总共刻了不到15方陶瓷印,好在绝大部分还都拿得出手,所以我感觉陶瓷印的成功率比石印高。我最早接触陶瓷印是“京华雅集—首届全国陶瓷印展”,之后我就彻底退出江湖了,在圈子里没再露过面。这回王东声办的“瓷印辉光”展览,算是我复出后的第一次展览。
我刻陶瓷印,还是遵循刻石印的方法,因为在字法、篆法、刀法、空间布局、虚实上,我感觉和刻石印基本上是一样的。但是由于质地的不同,刻起来线条崩出来的效果有所不同,并且不能像在石印上那么狠,似乎有举重若轻的感觉,陶瓷印更适合比较大的印面创作。由于陶瓷印生坯质地极松软,易刻画,走刀能任其自由驰骋,对手指和腕力没有什么要求,降低了门槛,使其他门类的艺术家也能参与进来,丰富了篆刻的形式和内容。陶瓷印也有一些偶然性因素,生坯材质的粗糙颗粒和在烧制过程当中或多或少会有些变形,对未来少许的不确定性也是这种艺术形式有意思的一面。石印我最大的也就刻到8厘米左右,在刻制时相对就比较吃力了,但是陶瓷印可以刻得更大一点,视觉冲击力更强一些。陈国斌老师更是创新了刻陶瓷印的工具和技法,把本来的平面艺术变成了立体的,看他的印面和打出来的印拓至少有两三个层次。刚才曾翔、李强也提到,可以把展览的形式做得更新一些,不用传统的印屏,就一个印、一个印地放,我觉得这会更有意思。把印面可以尝试着刻得更大,是追求一种展览效果,不能单纯为了大而大,归根到底还是要保证精到。无论刻得再大,有些东西比如用刀、线条的质量,还是要保持原有的水准甚至更高,印面要更整体、避免松散。
徐明春(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在此次展览之前我接触陶瓷印并不是很多,为了这次的参展作品第一次成批量地刻了百余方,自己都感觉有些吃惊,以玩的心态,不亦乐乎。那时正在河北美术学院授课,闲暇之余就做了点陶瓷印,作品烧好后的效果并不是很满意,但是信心十足,精神饱满,所以至今也还在不停地摸索。陶瓷印给我带来了巨大的精神享受,这种愉快是除了对作品效果的期待以外,还有艺术最为淳朴的初衷,就像一个玩泥巴的小孩子,没有任何世俗的杂念,专心做自己想做的东西。
个人觉得陶瓷印有一个难题。因为陶瓷印一般制作都很大,烧制不平整,需要很多的印泥去打印稿,所以只能采取拓的方式制作印稿。而且作品本身不能很好地运用在书法作品上,白文印会越盖越细,朱文印会越盖越粗,使用上不能像石头印般长久。接下来我会花更多的时间再去解决这些问题,希望能做出更好一点的作品。
陈量:刚才明春兄说到的技术问题,让吴成坤先生来解答一下。我重述一下问题:第一,烧成出来的陶印印面不平整;第二,陶瓷印确实有一个使用上的限度,它吃印泥,而且吸完之后不易清理。
吴成坤:这确实是陶印的一个缺陷,你如果拿它当日常的印来盖,每天画上几十张,盖上几十遍,陶印的密度和青田石的密度不一样,又比较糙,是吧?因为我们主要是用来搞创作,搞创作拓个印屏挂在那里可以欣赏、出版。你如果用它在日常的画作上使用,陶瓷印的这个缺陷会比较明显。
另外,印面凹陷的问题,可能因为是找别人代烧的,在烧其他器物的时候,把你的印章一起烧,这就存在温度的问题。因为烧器物温度越高越好,烧出来有瓷的响声,就完全瓷化了,但是我们烧印章不要烧到那种温度,如果用砖窑来烧,平常烧到1300度,现在我们烧到1250度就可以,降低50度或者100度,釉也形成了,但是不至于印面塌陷,不会变形。其次,它的升温曲线也不一样,因为我们烧的瓷都有升温曲线,定到一小时烧到多少度,有一个升温曲线,你如果升温太快的话,很大的印就容易开裂,甚至有的时候会爆炸,爆了的话会把附近的东西全部崩得乱七八糟,成功率很低。所以说你要掌控这些规律,升温曲线一定要慢,一般我们都烧1000度,升温很慢很慢,如果马上升温,就容易开裂、变形。另外陶瓷印我建议两次烧成,一个是增加印面的平整度,使用的时候比较好盖,第一次建议粗烧一下,烧到800度,或者是900度都可以,烧成后再刻,刻完了以后,再烧一下,烧到1250度就可以。最后出窑以后放上蜡,这样吸印泥、存垢不至于这么高。
陈量:谢谢吴先生,解决这么多技术问题。实际上如果真的要想成为一个陶瓷印创作者,首先得成为一个陶瓷的手工艺人。现成的陶印商品一定程度上很难满足创作的要求。
孟德乡(内蒙古书法家协会副主席、内蒙古科技大学包头师范学院美术学院教授):我接触陶印有十多年,对澄泥印比较感兴趣。我曾经参加过“京华雅集”的“首届全国陶瓷印展”等展览,也写过一篇关于印材拓展方面的文章。在座的古泥老师、王丹老师都是20世纪八九十年代以来治陶印的老前辈,直到今天王东声老师组织的陶瓷印展,都是在他们一步步的积淀和影响下产生的,我认为今天的这个展览会拉开一个时代的先河。
从我接触陶印以来,我感觉陶瓷印和书法现在面临的状况是相似的,篆刻的发展稍微慢一些。书法在20世纪80年代实用性就消失了,“文革”之后,它基本就变成纯艺术性的表达。篆刻走到今天,陶瓷印的出现开辟了纯艺术性表达的时代,材料的解放促使刀法的解放,陶瓷印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技法、思想解放和精神释放的媒介。从现在全国篆刻展来看,有两种风格倾向,一是以细朱文走向装饰化,另一种走向写意化。陶瓷印材料的出现,正好符合这个时代人内心的需求,它的写意精神更加促使艺术家内心的精神释放。
刚才说的陶瓷印不好钤盖,这也需要技术继续完善和发展,包括材料、印泥,印泥需要更加适应陶瓷印的钤盖。从另一个角度讲陶瓷印也弥补了石印上的不足,石印钤盖以实为主,陶印以虚为主,这些都是材料决定的。陶印塑造形制大小、印钮和釉色是特色,我们现在对印章要求已经不是前些年简单的印面刻制的问题,应该包含印盒、印体、印钮、印绳、印釉、印文、边款等整体的考虑,这也是这个时代对篆刻家的要求。
王东声:的确,关于陶瓷印,还有这样那样的一些问题。我们今天在这里开幕的展览,我们今天的研讨,都是在碰撞、交流各自的理解与经验,大家多参与,多实验,多思考,才能有助于陶瓷印的创作和未来发展。
鉴于时间关系,今天的研讨会到此结束。谢谢大家的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