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白棋不计数胜
面对连天元的靠出,喜代先生则是完全无视了他,反而再次将注意力转移回到了右边星位的周围。
他从右上星位的下方落子,虽然只是小飞一步,却和第一步的小飞相呼应,意在拿去右上的角地。
然而在连天元看来,他的右上角星位上的黑子似乎形势不妙,白棋如果心思不在角地,那么只需一步小飞将左右两边的白子联系,这就形成了一个飞封的局部。
何谓“飞封”?就是三颗白子互相以小飞相连接,如同一个松散的网路一样,将星位的黑棋完全困住,无法再有出头的机会。
这个网路看似松散,但是却十分巧妙,如果黑棋硬要往中腹挺进的话,白棋刚好可以借势将三个相连的小飞走成完完全全的厚实外势。
这就好比迷路的狮子陷入了泥沼,越是挣扎,越是无法自拔。
连天元此刻深感不安,明明是自己优势方,却仿佛被左突右冲的白棋搞到了焦头烂额。
思考片刻之后,他在右上星位的黑子下方走了一个单跳,接着,在白棋往中腹扳出时,他选择了长。
这样一来,黑棋的星位一子得以保全,然而白棋却几乎夺得了黑棋角上的全部实地。
连天元见状,急不可耐的往边缘冲击一子,破掉了白棋即将夺取角地的形势。
然而,上方的白棋却又悠然地向着曾经要逼迫自己的黑棋身上倚靠,这一下,让刚刚破关而出的两颗黑子再次陷入两难境地。
“系统,快看看这局棋,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连天元有些心慌,连忙在对系统心里暗问办法。
【对不起,这是一局对你有锻炼意义的棋,系统无法帮助。】
系统十分直接的拒绝了连天元的请求。
“哎呦我去,系统你怎么这样啊!”
没有系统帮助,这下连天元急了,第12手,他直接选择了强行顶住白棋,然而白棋第13手继续倚靠住黑棋不放。
黑棋面对白棋的挑衅束手无策,第14手棋直接选择了上前打吃白棋的关门一子,因为这是一颗困住黑棋凝聚成大龙的钉子。
喜代先生的第15手选择了将关门的白子长出,保证这颗钉子的完好无损。
连天元无奈,只得在二路线扳粘一下,将主动权让给白棋。
而白棋的接下来则是在四路线跳了出来,让自己冲击中腹的突进有了强大的支撑。
至此,沙发上的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他们对于黑棋的第12手和第14手表示遗憾,而对于白棋第19手的跳表示大加赞叹,甚至有人惊呼道:
“黑棋的第16和18手扳粘,虽然看似坚实并没有问题,但是白棋的第19手真是占到了无上的好点!这下,黑棋要完了。”
果然,接下来的黑棋一边要稳住角地的二子,一边又要将自己的头部往中腹挺进,而白棋因为19跳稳住了角部的攻击势力,便无理的将黑棋往中腹前进的头部按了回去。
一旦激情被拉满,人最容易失去理智。
连天元此刻一手飞挂,直接要切断白棋在右方的大龙,而白棋则悄然收势,在右边占地做活。
黑棋不肯松手,直接扳断了白棋的联络,而白棋却悠然自得的选择了让两边被截断的部分各自原地做活。
面对旁观者的质疑,连天元不以为然,他并没有感到此时的黑棋有多糟糕,反而觉得白棋已经被限制了行动,无法再灵活出击。
其实,黑棋接下来无需和白棋过多纠缠,只需牢牢护着左边的实地,就可稳赢百目有余。
但是,此刻的连天元已经让杀死白棋的目标遮住了双眼,他迫不及待的把自己所有的兵力用在了围剿白棋的行动上。
喜代先生在右边又获得一块实地之后,果断放弃了和黑棋进行一场大劫争,转而进攻左上方,让黑棋无法护住自己将近百目的实地。
黑棋在三路线上连爬两下之后,终于忍无可忍,将利爪伸向了被白棋已经吃住的食物。
喜代先生此刻似笑非笑,直接探到了黑棋的意思,看似明修栈道,实则暗度陈仓,黑棋的试探是为了让接下来的连接和过渡变得稳妥。
于是,他选择放任黑棋的利爪去强夺自己的一个小空地,而后直接做出一个“大刀”来,砍断了连天元即将连接的道路。
连天元此刻也露出了深沉的诘笑,“大刀”如果握不稳,可是要伤了自己的!喜代先生这又是搞出来了一个大劫争。
劫争的胜负取决于劫财的多少,但同时也取决于棋手的眼光。
喜代先生没有犹豫,选择在左上方率先开劫。而连天元看到白棋率先开劫,不由地笑了起来,此刻他有四枚劫财,而白棋的劫财只有三个。
这意味着,黑棋在白棋没有劫财之后可以直接粘住劫眼,然后结束劫争,但是白棋需要找到一个足以弥补自己劫争失败的落脚点。
两方交缠着进行了数次你来我往的搏斗,最终,在黑棋结束劫争之后,白棋选择了角地的进攻。
接下来的几十手,虽然黑棋打赢了一次劫争,但是白棋却开始在整个下方展现自己的真正实力,让黑棋完全损失了下方角地的同时,也失去了中腹围起大空的能力。
行棋至中盘,连天元投子认输。
此局白棋已经无需点目,不计数获胜。因为黑棋在角地丧失的条件下也没有得到中腹的发展,已然是败了。
“不错,在没有老师的指导下你可以走出这样的结果,已经是相当不错了,但是这距离业余围棋八强赛的参赛资格还有距离。”
喜代先生轻笑道:
“如果你能闯入八强,那么你可以试着找几家围棋教室去学习。你还足够年轻,有机会冲到职业棋手的位置上去。”
连天元咬咬牙,长吁了一口气,然后说道:
“喜代先生,我有一招棋法想向您请教一二,我希望您可以指出我的问题所在。”
喜代大为惊讶:
“哦?那我要见识一下喽!”
说完,喜代换了一副棋具,接着拿起一枚黑子摆在了右下角的星位上。
连天元低头说道:“请指教。”然后拿起白子点入三三。
黑棋从上方挡住,白棋从左边出逃。当黑棋从三路线飞压时白棋从二路线跟着小飞。
果然,喜代先生思考片刻之后,选择了让黑棋二路线扳住白棋的头部。
此时白棋再从三路线顶住了黑棋的两颗孤子,意要从中间突出。
黑棋看出了这明显的敌意,然后果断让飞压之子往中腹长出,这样做是合理的招法。
白棋从四路线的缝隙往外探头时,黑棋从五路线进行围堵,将一个子的力量作为堤坝,堵住汹涌而出的白棋之河。
然而飞刀定式,这才算真正开始。
一颗黑子所做的堤坝势单力薄,并且与左右两侧都留有断点,白棋不仅可以攻击任意一侧的断点,甚至可以回过头来去攻击刚刚在二路线扳头的黑棋。
黑棋的三处破绽都在眼前,连天元最终还是选择了先去攻击不强不弱的那一方,就是打击堤坝的右侧断点,意图吃掉那星位一侧的黑棋。
白棋这样做的原因很简单,较为弱小的断点可以留作劫财,而较为强大的断点又无法把握住必杀的机会,选择不强不弱的断点,可以试试黑棋的应手。
喜代先生“嗯”了一声,他拿起了身边的一瓶啤酒,咕噜咕噜地灌入口中,然后笑道:
“是个有趣的招法,你让我感受到了曾经和道场老师下棋的感觉,下一步,我要认真看了。”
说着,他抓起黑子二路尖出,先救下两颗孤子,在白棋对黑棋的唯一堤坝进行打吃时,黑棋长出。
接着白棋去攻击刚刚最弱的断点时,黑棋直接扳进了白棋的角地内部。
于此,白棋开始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局面。
白棋如果守角,黑棋就趁势打击白棋的‘飞刀’;白棋如果补足出手的‘飞刀’伤害,黑棋就直通白棋的老巢。
连天元脸涨得通红,眼前的招法又是他没见过的!
眼下角地的白棋还未真的死透,所以他无奈之下,选择先将自己扔出去的飞刀救活。
喜代先生皱着眉头,伸手落下一子,于二路线小飞。这是对刚刚扳进白棋内部的黑棋的接应。
然后他面色严肃道:
“你去补足自己飞刀的这一步,是莽撞之极的下法,因为你没有设立引征子,所以我的棋一出,你的角地会全部死绝。”
“你并没有算到这一步。”
“再往前看来,你攻击完我右侧的断点之后,本就有机会长出自己的飞刀,但是你没有这样做,反而再去打吃我的白棋。”
“这一步上,你的飞刀已经折断了。”
喜代先生告诫他的每一个字如同黄钟大吕一般,震得连天元耳聋发聩,羞愧难当,但细细想来也确实如此。
连天元赶紧低头拜谢:“谢谢喜代先生指导。”
喜代先生笑着摇头道:
“你无需谢我,反而我还要谢谢你。”
“你让我再次感受到了当年面对棋艺高强的棋手们的压迫感,好多年没有这样了,哈哈哈哈。”
说着他再次拿起一瓶啤酒摇晃着喝了起来。
就这样,对局和欢声笑语同时开始了。
傍晚太阳落山之时,连天元心满意足的和棋室的大家挥手告别,然后扶着老爸踏上了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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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局借用了梶原武雄九段在11岁时与久保松胜喜代的对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