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最弱之名
在寻常人的眼中,通往长生的道法纵有万千,却也不是凡人可以创出来的。仙术,自然是仙人传授,所以像是缥缈斋和天音寺这类根红苗正的仙人道场,也就成了众多凡人顶礼膜拜的仙家正统。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多数人感恩戴德的时候,武当的道士却喜欢追问,仙人的仙术是从何处而来?
或许是犯了忌讳,或许是不愿揭开某些隐私,武当山也就成了长生正统眼中的草根。不过阳关道和独木桥各有各的走法,武当存世百年而屹立不倒,自然也有它的道法,以此为据,唐神梁三国的辩士几十年间乐此不疲。
“听其他峰的师弟说你又来抢外门弟子的活计,我就知道你这个月的月钱又给师妹买了吃食,我这里剩的不多,你权且先拿去用。”
一青年道士将干瘪的荷包丢在叶小碟的面前,看着后者借用的江湖术士的摊位,难以抑制的一阵唉声叹气。
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武当山这样的宗门,卜卦相面才是牟利生财养家糊口的王道。几十年间,在武当山周遭修房置地的江湖术士,不计其数。
武当的那些外门弟子也精通解签相面之道,但放眼整个武当山,能把此道做的风生水起的,只叶小碟一人。究其缘由,可能就是他那人畜无害的面相,再加上武当内门弟子的道袍。不仅增加了叶小碟在善男信女心中的威望,更是让那些外门弟子和江湖术士不敢跟他对垒博弈。
“明日初一,切莫要忘了给师父师娘请安。”
望着叶小碟摊位那排起的长龙,接连叹息之后的青年道士又是一阵无可奈何。
“大师兄,您坐下歇歇,喝口茶。”
好不容易抓了一个空儿,叶小碟这才连忙招呼起自己的大师兄,章仝玄的大弟子——傅骁。
叶小碟还在乐此不疲的为人解签,反抗不了现实的傅骁只能选择默默接受,坐在叶小碟的身边,满上一杯粗茶,还不忘给叶小碟也倒上一杯,只不过一直到了那杯粗茶凉的不能再凉,叶小碟的摊位依旧是人满为患。
最后傅骁实在看不下去,这才强制结束了叶小碟今日的业务。
挑出百枚铜板当作租借的摊位费,叶小碟怀揣着两个圆鼓鼓的荷包笑逐颜开。
“大师兄找我是有事吗?”
进入了内山,叶小碟才想起来自己的身边还跟着大师兄。
“唉!”
傅骁已经记不得这是自己今日见到叶小碟之后叹的第几百声气了。
“老三,你的勤勉不必多说,但为兄还是认为你要专心提升修为,这解签相面的事,以后还是要少做。”
傅骁语重心长的说道。
三十六峰,叶小碟是唯一一位不佩剑的弟子,这也意味着他连一套武当的入门剑法都没有大成。每年一度的会武在即,傅骁又怎么会不着急?
“记下了!”
叶小碟对傅骁笑了笑,但这笑容的可信值,在傅骁的眼中却不是很高。
“今年会武的主持是四圣峰的齐师兄,虽说比起往年要好上许多,但会武的时候没人会想大师姐那般关照你。”
傅骁的声音戛然而止,意识到自己多话,傅骁连忙转移话题。
“找你还有别的事,诺,这是师娘新给咱们做的长靴,你没在,我就帮你领了。”
说这话,傅骁将怀中的长靴递给叶小碟,但还是看到了后者脸上的黯淡。
“大师兄,我想大师姐了!”
叶小碟的声音有些微弱,但还是讲心底的话说了出来。那个除了师娘以外对自己格外好的女子,三年前下山便再也没有回来。
“咱武当谁不想大师姐?”
傅骁使劲的揉了揉叶小碟的头。
“听师傅说,大师姐的孩子已经被南陵曲家定为下一任族长了,你就不用太挂念了!”
“听师伯说,万物生灵皆可修行。大师兄,即使大师姐香消玉殒,是不是也可以修行,再而羽化登仙?”
“可以的,以大师姐的天资,自然是要去天上的仙界做一任仙女的。”
得到了心满意足的答案,叶小碟嘿嘿一笑,低着头跟在傅骁的身边继续前行。
“我道是你小子怎么背下了藏书阁的所有道藏经文!”
傅骁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把揽过叶小碟,死死地勒在怀中。
“下月你和师妹的生辰,告诉大师兄,你想要什么?”
“喂喂!老三你可要厚道一点,我可不比老二那个小王爷,我的月钱可不比你们多多少。”
本想着豪气干云一下,但当傅骁看到叶小碟真的认真的在思考的时候,干云的豪气瞬间萎靡了不少。
“师兄送什么便是什么,全凭师兄做主!只是……”
叶小碟轻笑了一声,对着自己的大师兄故意拉长了语气。
“只是什么?你我兄弟之间还有什么见外的?”
傅骁知道叶小碟在等自己的询问,这种时候,当师兄的自然是要遂了师弟的心意。
听到傅骁的话,叶小碟双眼弯成了一个有趣的弧度,看看四下无人,又小心翼翼的凑到傅骁的耳边。
“大师兄,我其实想要师父师娘赐我一个名字,小碟小碟的叫着,听着像是一个女娃。”
眼睛虚眯,叶小碟小声的说道。
“我当是什么难事,只需跟师父禀告便好……”
傅骁匪夷所思的望着自己的师弟,这在寻常人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怎么到自己师弟这里就演变的神神秘秘。
“大师兄,您还不知道我这状况吗!”
叶小碟指了指自己,悄声道。
“在武当这些年,我是第一个入门就成了内门弟子的,但也是唯一一个连入门剑法都练不好的,师娘说我是还没有开窍,但何时才能开窍啊!”
叶小碟的声音有些发虚,人生两大忧郁,师妹和修行,每天都要和他纠缠一遍。
“你小子要是能把解签相面和通读道藏经文的心思用在修炼上……”
话说道一半,傅骁突然接不下去了。细细想来,叶小碟每日花在修行上的时间,的确是要比默诵道藏经文的时间还要长,但为何蝉联武当最弱弟子的称号,以傅骁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是想不出答案的。
“不碍事,弱冠之年是要有个名字,到时我去跟师父请示好了。”
想不出答案傅骁索性也就不去在想,讲叶小碟的心事记下,却又忍不住打趣。
“还不是你小时候只会帮着师娘洗碟子,不过你要干到庆幸,若是那时候你喜欢帮师娘洗碗,叶小碗这个名字听起来更加秀气。”
傅骁哈哈大笑,叶小碟却是郁郁寡欢,良久才略带哭丧的对傅骁问道。
“大师兄,你说要是大家都习惯了叫我叶小碟,忘记我的新名字怎么办?”
“你怎么不去操心一下你天天打水,水疼不疼呢?况且叶小碟这个名字不好吗?”
看着满脸认真的叶小碟,傅骁好气又好笑,最后只丢下一句‘别忘了给太师叔祖送饭’,不愿意看着叶小碟纠结的傅骁大步流星的离开,只留下如遭雷击的叶小碟。
武当思过峰,三十六峰唯一一座不许弟子入住的山峰,久而久之也就成了武当弟子思己过的地方。
思过峰上住着一位老人,比武当掌教吕庭洞还要大上一辈的存在。没有人知道这位太师叔祖究竟犯了什么错,终身自囚在思过峰顶,但武当的所有人都知道,那位太师叔祖的脾气着实吓人,近十年来,只有叶小碟一人没有被他老人家给打伤过,所以送饭的任务也就落在了叶小碟的身上。
望着西方的日头,叶小碟全力追赶着,匆匆到伙房拿了食盒,还不忘偷偷的提上两坛酒。
一路狂奔到思过峰下。
踱步许久,直到山头挡住了太阳,叶小碟才调匀自己的呼吸。叶小碟默默的叹了声气,这才缓步向峰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