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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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中国成立前夕,交大最著名的一次学生运动是“护校运动”。

这次学生运动不仅惊动了国民党教育部部长朱家骅、上海市市长吴国桢及蒋经国等国民党要人,最令人称奇的是,它或许是迄今为止中国乃至世界上唯一一次学生自己开火车请愿的学生运动。事情的起因是,教育部部长朱家骅要“肢解”交通大学——下令停办航海、轮机两科,同时取消一个学院。消息刚一传开,整个校园就燃烧了起来。从早期“墨水瓶事件”开始就从不受辱的交大学生们第一时间行动了起来。他们在校园中心的大草坪上放了张长长的桌子,桌子上放了张长长的白纸,上书几个大字——护校请愿签名书。

钟兆琳教授签了名字。

陈大燮教授签了名字。

朱物华教授、张钟俊教授、陈季丹教授和沈尚贤教授……很多教授都签了名字。

校方上层人士很多也都签了名。

此事关系到交大两个系和一个学院许多师生的命运,几乎所有的交大人都不会袖手旁观。群众运动起来了。护校委员会成立了。教授会做出决议,表示了誓与学校共存亡的决心,教授们说:“敬由校长率领教务长、总务长及各院院长、各系系主任联袂晋京请愿。如不达目的,全体教授决定辞职以示决心。”

教授们都已经背水一战了!

1947年5月13日清晨,65辆大卡车满载着交大2800多名学生(占全校学生的95%)和食宿用具向火车站出发。车前挂的横幅上写着“国立交通大学晋京请愿团”几个大字。国民党当局动员一些社会名流对学生进行“劝阻”。上海市市长吴国桢也亲临现场,企图“说服”学生。

好了,这时发生了这样一幕——

几十辆大卡车的长龙和挡在最前边一辆车前的上海市市长吴国桢对峙。

吴国桢怒目圆睁,高声喊道:“你们敢撞我吗?”

够勇敢。

但让吴国桢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最前边一辆车的卡车司机还真的踩了油门,开动车子往前碰了吴国桢一下。吴国桢被吓了一跳,顿时脸色大变:学生们真想要开车轧死他呀!其实,这只是吓唬他。这个时候,学生纠察队员跑过去,冲到市长身边,大声喊着:“不能伤了我们的市长!要保护市长的生命安全!”说着,把吴国桢架到了一边。就在同一时间,卡车呼啸而过,一辆紧接着一辆,风驰电掣。吴国桢眼睁睁地看着学生的车队如同滚滚洪流,倾泻出了校门。车队出了校门,浩浩荡荡,开上了徐家汇的街道,一直开到了火车站。

吴国桢肯定不敢让学生们真的上了火车跑到南京去请愿。他们提前做了准备,下令这一天火车北站全部客车停开。学生们到了车站才发现,火车站戒备森严,整个车站空荡荡的。怎么办?几千名学生拥进了火车站却坐不上火车!

这个时候,虽然所有的客车都调走了,但闯进车站的学生们发现,站台上居然还停着一列货车,但没有火车头。学生们跳上货车车厢,兴高采烈地打扫卫生,在车厢外面刷上醒目的标语“国立交通大学晋京请愿团专列”。这时的任务就是分头去找火车头。找来找去,一直找到下午,终于在附近一个分站的火车库里找到了一个火车头,却怎么也开不动。原来,实习是一回事,没有师傅在旁边,真正自己要开火车还是有些困难,主要是不知道锅炉如何进水,炉膛如何排渣。真想不到,这些平时看上去并不起眼的小事竟然难倒了一帮英雄好汉!

正当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又一个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旁边一个满脸乌黑的小男孩儿说话了。

这是个捡煤渣的小男孩儿。他天天看司炉工如何排渣,看会了。这时,他给这些大哥哥连比带画地说了一通。经过一番讨论、研究、试验,几个系的人一齐攻关,他们居然把火车头开动了!

这下不得了了。

大批军警赶了过来。情况出乎他们的意料,本来想着没有火车学生们闹闹也就回去了,现在,学生们居然要自己开火车进京!这回,赶到火车站的市长吴国桢传达了教育部部长朱家骅的意见。他说,学生们必须复课,否则要集体开除!军警和学生们对峙着。这个时候,上海各大学如暨南大学、上海医学院等学校的学生已经成群结队地赶到火车北站,声援交大同学。数万大学生手挽手组成一道道人墙包围了军警。

火车汽笛一声长鸣。

20多节货车车厢组成的一列长长的火车如长龙般向着南京方向风驰电掣。

在车站没有拦截住,上海当局立即组织人马沿途拦截。怎么拦截?拆枕木、拆铁轨,总之就是让你开不成火车。火车驶到快要接近下一个车站时,观测的同学发现前边的路况不对头了,大声喊叫:“停车!”火车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大家下车一看,这才发现前面不到100米的地方有一段铁轨已经被拆除了,光秃秃的路基裸露在他们眼前。

当局想用这种办法阻拦他们。

他们笑了。

这事难不住他们。

土木工程系的二三百名同学都是抢修铁轨的高手。他们立即组成了突击队,把拆掉的铁轨又重新搬了回去。不大工夫,这段被破坏了的铁轨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火车又能开动了。同学们一片欢呼,再次起程,往南京开!往南京开!

可是又开了才20来分钟,前面的铁轨又被拆掉了!

这次当局拆得更加彻底了。你不是会修吗?那好,我把铁轨和枕木一股脑儿都拆下来搬走,让你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看谁斗得过谁!学生们又笑了。你道高一尺,我就不能魔高一丈吗?你可以拆铁轨,我就不可以拆了东墙补西墙吗?你总不能把一条线路的铁轨全拆完吧!那好,你拆了前边的铁轨,我就拆了后边的铁轨来补前边的铁轨……

这一路上双方就这样斗法。

事态的发展终于惊动了教育部部长朱家骅。

朱家骅飞到了上海,对吴国桢说,他要在现场对学生训话。这就有了深更半夜上海市市长吴国桢派人到交通大学去借美军的扩音器这件事。朱物华教授从蒋大宗那儿取来设备给了来人,两人顺便问起了他们那些了不起的学生这会儿的情况。来人于是就把火车怎么被学生们开走,当局怎么破坏铁路,铁路怎么被学生们屡毁屡建,现在已经到了真如等情况告诉了他们。两位老师听得心花怒放。真想笑,太想笑了。他们的学生真是太有才了!真不愧是我们交大的学生,简直是合格的铁路工程师嘛!

出了真如火车站,就到了一条河边。

河上有桥,桥上有铁轨,而铁轨又被当局拆毁了。

正当几百名学生借着火车打出的两道雪亮的强光,拉开一条战线,热火朝天地边吼边叫边唱地又一次开始他们已经相当熟练的铺设铁轨的行动时,河的对岸,倏然被20多辆小汽车的雪亮光柱照得如同白昼。

朱家骅和吴国桢都来了。

吴国桢先用刚取来的扩音器隔河喊话:“你们的教育部朱部长来了,要给你们训话!请你们大家安静!先停止一切行动!”

朱家骅喊话说:“我不是来和你们谈判的,是答应你们的条件。教育部同意,允许你们航海和轮机两科继续办,同意员工经费和员工名额按实际需要增加,教育部担保不开除任何一位学生的学籍。你们还有什么要求,明天,可回学校派代表谈判。”

朱家骅的喊话隔河听得清清楚楚。

有一会儿时间,河岸这边一片沉默。

胜利降临得似乎有些突然。过了好一会儿,学生们才反应过来。接着,所有的学生都跳下火车,大声地叫啊跳啊笑啊,欢呼雀跃,欢声雷动:

“我们胜利了!”

“我们胜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