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放弃
九十年代的下海大潮让大家把目光都聚焦在更开放更文明的大城市，几乎没有人会特别注意当年老三线的情况。
魏锐如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准备去山沟里闯一闯，可他听说王壮飞和小村健夫合作投资的是一家做法兰的工厂，顿时又耷拉下来。
“我事先声明，要是发现不对劲，我可立刻就走，到时候别怪我不打招呼了。”魏锐如有气无力地道。
王壮飞哈哈大笑，道：
“行，我一定给董事长一个满意的交代。”
呵，去了还想跑，你能跑出来算我输。
有了小村健夫的资金和设备加上魏锐如的诚恳及知识，王壮飞对未来的事业信心满满。
魏锐如也不知道王壮飞是哪里来的信心和勇气，但看他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总是莫名其妙生出一分信任，心中也缓缓涌起一股创业的热血。
嘿，跟别人的选择不一样，似乎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希望日后站在五道口那些天之骄子面前，我能骄傲地说自己的选择不错。
今天一天看似风轻云淡，可王壮飞也着实花费了不少心力，
告别魏锐如后，他很快就回到了国际饭店，好好洗了个热水澡后，抄起电话跟石诚笃汇报了一下今天的成绩。
听说王壮飞超额完成任务，不仅拿到了大量的订单，还说服外商愿意来牟州投资联营，石诚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抓着电话皱着眉头听了许久，才期期艾艾的道：
“壮飞……你，你可，可要认真应付，说不定是被外国人给骗了。
这种事情，不是开玩笑的啊。”
“这有什么开玩笑，外资现在在大举进国内，给我们点投资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外资在大举进入国内不假，但大多数情况下，他们会选择收购优质的民族企业，以减少自己在市场竞争中面临的阻力。
这也是为什么一堆八十年代显赫一时的洗化、食品、饮料品牌莫名消失不见的重要原因。
但这前提条件是优质的民族企业。
牟钢现在什么情况石诚笃自己心里非常有数，他倒是不认为王壮飞欺骗自己，只是觉得王壮飞年轻气盛，会不会急于建功反而掉进东瀛人的陷阱里。
毕竟东瀛人莫名其妙给牟钢这么大的订单本来就是一件很可疑的事情。
王壮飞在电话那头爽朗地笑道：
“指挥您放心吧，小村先生是东瀛的知名企业家，不是江湖骗子。
再者，他准备去咱们牟钢考察一阵，然后先支付一百万的款项用于联营工厂的初步建设，
如果到时候有什么问题，咱们也可以慢慢协商解决，总之我们厂是走上正轨了。”
石诚笃捏了捏自己的大腿，确认听到的一切都是真的，不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如果真能得到外商的投资，和外商合资联营，自己在上面的威信一定会大大上升，跟前任指挥一样再往上升也不是不可能。
真没想到王壮飞还有这样的本事。
“壮飞，我……哎呀，我真是不知道怎么，怎么谢谢你才是了。”
王壮飞呵呵一笑，认真地道：
“我还得感谢指挥的信任和栽培，哪里敢让指挥说一声谢谢。”
“不不不，壮飞，你这次为咱们厂做出的贡献实在是太大，一个劳模已经不足以奖励你了。
你说说，你还有什么要求，只要不过分，组织上一定会替你想办法。”
王壮飞若是说把自己的大哥和家人都接到牟钢，石诚笃一定会立刻拍大腿同意。
但王壮飞深知人情这个东西的重要性，这次石诚笃念了自己的人情，若是用在解决自己个人问题上那就是落了下乘。
他想了想，道：
“指挥，我想放弃去东瀛的机会。”
“……”
电话那头的石诚笃彻底蒙了。
出发之前，他好好了解了一下王壮飞的家庭情况，知道王壮飞的家庭条件一般，有个在家务农的大哥和还在上学的小妹。
他盘算着，若是王壮飞能把订单敲定，后面他留在上京学习，自己可以顺水推舟给他大哥安排个工作。
这样能显得他这个指挥会做人，也能对其他人起到一个鼓励引到的作用。
可王壮飞居然说要放弃出国的机会……
“别啊，壮飞，厂里有什么做的不到位你尽管说，何必要意气用事？”
在石诚笃看来，放弃出国的机会要么就是有病，要么就是有情绪。
王壮飞是不是跟东瀛人接触的过程中受了什么刺激，导致思路上出了点问题？
“指挥，我没有意气用事，”王壮飞平静的道，“我跟东瀛客户交流之后，一致认为这个联营项目非常有前途，
如果总厂不嫌弃，我想毛遂自荐在保留编制的情况下当这个联营厂的厂长。”
“你要是不走，这个厂长的人选除了你自然没有别人，编制，什么叫编制？你永远是咱们自己人。
但你要考虑清楚，放弃出国的机会可不是闹着玩的，这次错过了，以后可没这好事了。”
法兰盘生产的附加值不高，购置原料的费用、工人工资、机器折旧、水电费、运输成本都摊销之后还有多少利润很难说——
辛辛苦苦搞这个，哪有出国赚快钱轻松自在。
不过王壮飞主动请缨，倒让石诚笃稍微松了一口气。
他之前还发愁王壮飞要是去了东瀛，后面该怎么跟东瀛客商保持联络。
没办法，这年头会日语的人实在是太少了，连省城都少，别说牟州这穷山沟了。
王壮飞反复安抚石诚笃，让他确信自己确实已经考虑清楚。
见王壮飞态度非常坚决，石诚笃也只好放弃抵抗，叹道：
“好，不过你回去可要跟大家说好，不是我强迫你回来，是你自愿的啊！”
王壮飞苦笑道：
“那当然……”
打完电话，王壮飞终于能在宽阔舒适的大床上好好躺一会儿。
今天喋喋不休说了一天，让擅长言辞的王壮飞也赶到口干舌燥，不想跟任何人交流。
他打开空调，把头埋在被子里，企图让自己很快进入梦乡。
但遗憾的是，今天发生的事情让他的大脑高度兴奋，满脑子都是关于未来的种种谋划，
而前世的各种记忆也不要命的奔涌而出，让他在一时分不清虚幻和现实，许久才猛地坐起来，全身大汗淋漓。
时间到了晚上八点。
这个点的牟州，家家户户都已经吃完晚饭收拾停当，准备休息一番迎接明天的工作，而帝都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王壮飞呆呆地看着窗外明亮的灯火，又想起前世种种，情不自禁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放弃去东瀛就意味着自己的人生正式走向了分岔口，
也不知道正面迎接改开大潮的自己日后还有没有机会欣赏上京美丽的夜色。
说起来，前世自己在上京学习的时候还真没好好感受一下这个年代的上京，
趁着有空，接下来的几天索性放飞自我，好好游览一番已经十分繁荣的上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