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红莲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1章 曲水宴后

一进入弥生[1]时节,阳光日渐和煦,日照也仿佛骤然延长了。

虽已是酉时[2],但庭园里依然亮如白昼。正前方假山石旁盛开的一簇簇金黄色的棣棠花,好似欲挽留那夕阳残照一般,愈加摇曳生辉,灿灿炫目。

白天,在此大炊殿内刚刚举行了“曲水之宴”。

据传,直至四五十年前,世人为祛除自身污秽,于弥生第一个巳时,乘舟楫出海寻访阴阳师做祓,或将偶人置于小舟之上放流,即所谓行“上巳之祓”已成习俗。

不知自何时起,该习俗逐渐废止,如今只保存了载偶人放舟的仪式,而载于小舟之上的偶人也置换为酒杯与赋诗,即所谓“曲水之宴”了。

依照白河法皇[3]意愿,今日午后,该宴于此庭园内举行。白河法皇的亲朋至交、皇亲贵戚及女房等数十人前来赴宴。

午时[4],众嘉宾陆续到齐后,沿蜿蜒迂回地流向碧池的曲水之畔,各据一席之地,当自上游漂来的小舟流经自己面前之际,宾客务必将载于小舟之上的杯中酒一饮而尽,并将一首即席赋诗置于小舟上。

众宾朋在沐浴着融融春阳的庭园里饮酒赋诗,乍看之下,风骚娴雅,悠游逸乐,然此宴过后,所吟之诗将公之于世,任由世人品评,因而绝非可以等闲视之。

今日亦如既往,众来宾伴着袅袅管弦之音,无不诗兴大发,尽抒胸臆,其中尤令众人发出惊呼之声的,当属白河法皇吟诵的这首:

似幻似梦无从辨,但觉君身软如缎。

那情景是现实还是梦境,现在全然记不得了,只有你那柔嫩肌肤的感触仍然那么清晰。

如此狂放不羁之诗,竟然吟诵于曲水流觞之宴,众来宾莫不为之惊诧,纷纷猜测何人所作。待得知乃白河法皇御咏,皆哑然失声。沉寂片刻后,顿时发出一片赞叹:“真是好诗啊!”

也难怪,此等香艳情诗,竟是今年已六十有二的白河法皇所咏,恐怕无人能够想见。

诚然,今日赴宴者中,抑或有人能猜到此诗为法皇御作,想必是察觉到近来法皇那如火般炽热的情思之故。

“不过,何至于在那样的场合……”

掌管法皇御所大炊殿的女房[5]大纳言内侍[6],望着曲终席散、静寂无声的庭园,悄声低语。

虽说吟诗理当发乎真情实感,然此类“曲水之宴”,似无须这般大胆表露心曲。

尽管相互唱和乃此宴之惯例,但毕竟只是将诗与杯一同置于流经面前的小舟之上,即兴赋一首感怀,以添游兴足矣。

譬如,应邀前来赴宴的藤原信通便吟诵了一首:

叶自飘零水自流,吾情枉然随波游。

引得众人发笑。

与之相比,法皇御诗何等情真意切、发自肺腑啊。

如此一来,法皇有了新的心上人之事,将会尽人皆知。

不消说,法皇尽可以想其所想、爱其所爱。天上人若坠入情网,为情所困,正所谓“天上天下,平安之明证”。

但另一方面,世人会挖空心思探究法皇所爱究竟何人,尔后围绕该女子,各色人等将各揣心思,蠢蠢欲动。

“但愿法皇能够适可而止。”身着唐装[7]和裳裙[8]的内侍暗自叨念着,沿东走廊轻步行至车宿[9],拉开隔扇。

在此等候差遣的车副头[10]慌忙回顾,向内侍施了一礼。

“璋子公主还没到吗?”

“是。刚刚派人去催了。”

“马上再派人去催……”

车副头点点头,去招呼其他车副头,内侍见状便沿走廊往回走。

然后沿回廊往西去,快走到位于中央的寝殿[11]时,只见白河法皇突然拨开帘子,走出殿来。

法皇为何突然出来了?

大纳言内侍不禁退后一步,垂首侍立,法皇略显焦躁地问道:“还没到吗?……”

“是。报告陛下,已于半刻之前派车去接,尔后又派人去催了。”头戴乌帽子[12]、身着白色直衣[13]的法皇,默默地将目光从屋檐移向日暮时分的庭园。

“估计片刻便到。”内侍安慰般说道。

话音刚落,白河法皇便不耐烦地说:“太慢了……”

今日之约是依照法皇旨意定下的,召璋子公主曲水之宴结束后的申时[14]前来见驾。

可是,殿堂里的时钟已鸣报申时,仍未见璋子公主人影,现在已酉时过半了。

其实,从璋子公主居住的二条富小路殿到此大炊殿,走路也不过半个时辰。

况且,眼下她与养母衹园女御[15]分住于不同的御殿,完全可以无所顾忌地出行。

不用说,前去迎接她的牛车已经派出,此时早已到达二条富小路殿了。

“会不会有什么事?”

“奴婢未听说。若璋子公主有事的话,当会即刻来报。”

法皇焦虑不安地开合着手中的折扇,朝御殿入口的东中门方向张望。

“公主一到,奴婢立刻会送入殿内,请陛下先回御座坐下等候。”内侍劝道。法皇仿佛没有听见,依然站着不动。

竟然能够让被权中纳言藤原宗忠称颂为“威满四海,天下归服”的法皇如此专候,恐怕很难说是正常之举了。

“上次,也迟到了。”法皇说道。

诚然,璋子公主并非初次迟到。两天前,以及五天前奉召前来时也都迟到了,虽说比今日早些。

也许因法皇连日频繁召见,公主身心过于疲惫吧。但上次璋子公主来赴约时,未见丝毫疲倦之色。十四岁正值青春妙龄,即便法皇在床帷之内百般施爱,公主也不至于怎样疲劳的。

想必有其他缘故吧,莫非璋子公主有什么难言之隐?

内侍正猜想时,法皇看穿了内侍心思似的问道:“难道说那孩子有什么不痛快吗?”

“陛下的意思是?”

“闹别扭等等。”

“那怎么可能……”

法皇一统天下,不可能有人敢于违忤。

非但如此,若蒙法皇召见,乃十二万分之荣幸,凡女子无不欢喜若狂,一刻不敢耽搁,立即应诏前来侍寝。承受法皇的恩泽雨露,正是生为女人的最高名誉,亦是关系到一门一族飞黄腾达的大好事。

璋子公主居然无视法皇召见,屡屡迟到,实在非同寻常。

内侍一直低眉垂眼地恭立一旁,见话已至此,暗下决心斗胆向法皇进一言。

“恕奴婢冒昧,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讲无妨。”

得到允许后,内侍环顾四周,见左右无人,便向法皇跟前跨近一步道:“依奴婢猜测,公主恐怕是在耍性子。”

“耍性子?”

“是的。璋子公主毕竟还是年少女子。”

虽说十四岁作为女人已具备足以魅惑男人的肉体,但头脑尚嫌幼稚。

“再说得清楚一些。”

“是。”内侍又朝四周看了看,奏道,“或许璋子公主也想要得到某种实物了。”

“什么实物?”

“譬如法皇陛下深爱公主的明证……或信物……”

“笑话……”法皇突然将折扇遮挡着嘴呵呵笑起来,“寡人爱情的明证,璋子再清楚不过了,早已算不得问题!”

的确,近来法皇已关怀备至地将二条富小路殿的豪华宅邸送予璋子公主,还为她添置了华丽衣裳,以及众多的随从仆人等,让她过着锦衣玉食、极尽奢华的生活。

迄今为止,法皇的嫔妃之中尚无人获此恩宠。

“你是说她还不满足吗?”

“不是。奴婢知道,陛下的心意公主已心有戚戚,绝无任何不满。”

“那么,还有其他什么吗?”

“奴婢可以斗胆禀告吗?”

“可以,快快说来。”

“遵命……”内侍再度颔首,深吸一口气,以使自己镇定。

“凡女子受到君王宠爱,确乎无上荣幸之事,更何况承蒙尊贵的法皇陛下恩宠,自当感谢圣恩,感激之情言语难以尽表。只是,除此之外,倘若还能得到足可确认陛下之深情厚爱的、实实在在的名分或地位的话……”

“地位?”

“正是。启禀陛下,璋子公主是陛下最爱的女人,自然毫无疑问。对此,想必璋子公主也心知肚明。不过,公主尚无与陛下此意相对应的、可向朝廷内外明示的地位或称谓。”

法皇凝望着空中陷入了沉思,然后平静地问道:“你是指册立为更衣[16]或局[17]吗?”

“不止于此……”

“你的意思是,这样不能使她满意吗?”

“衹园妃的称呼是女御。”

法皇骤然睁大了眼睛,然后缓慢地点了点头。

“如此说来,她是想当女御了?”

“不,这个还说不好……奴婢只是觉得公主想要这些也未可知……”

听到这里,法皇露出了浅浅的微笑:“既然想要,为何不跟我直说?”

“可是,无论跟陛下多么亲近,这种事情璋子公主也难于……”

“原来如此。”法皇微微首肯道,“明白了。我现在回寝殿,璋子一到,立刻请她过来。”

“遵旨。”内侍躬身施礼,待抬起头时,只见法皇早已朝着通向寝殿的回廊走去了。

当晚,璋子公主到达时已过酉时,天色已昏暗下来。

接到车宿来报公主已到达,内侍急忙沿回廊前去迎接时,璋子公主已走进了东中门。

内侍慌忙施了一礼,脱口道:“法皇正等得心焦呢。”

璋子公主含笑点头,表示已知晓,然后沿着回廊朝寝殿走去。

此时法皇已从寝殿迎出来了,也许是听见什么动静了吧。法皇向璋子公主伸开双臂,仿佛在说“你可来了”似的,璋子公主立刻扑进穿白色直衣的法皇怀里。

“噢,怎么才来,怎么才来!”

法皇紧紧搂抱着袿衣[18]装束的璋子公主,用右手慈爱地抚摸着她那如瀑布般长长的黑色秀发。

法皇正如饥似渴地盼望一亲这妙龄少女的芳泽不假,可何至于将内心的渴求这般袒露无遗呢?

内侍本以为法皇会责备璋子姗姗来迟,让自己苦苦等候多时,谁料想,法皇未露出一丝一毫的嗔怪之意。

内侍暗自思忖,长此以往,璋子公主会更加任性,无从约束,可现在对法皇说什么也是听不进去的。当务之急需请示一下,接下来在寝殿内,他们打算如何度过。

“请问陛下……”内侍对仍然紧紧拥抱的两人开口问道,法皇终于意识到什么似的,放开了璋子公主。

“可以准备晚膳了吗?”

法皇再次扭头瞧着璋子公主,等到她点头,法皇才道:“用膳吧。”

看样子,法皇要和迟到的璋子公主一起用膳。

“是,马上准备。”内侍鞠了一躬,刚一离开,两人便手牵手朝寝殿走去。

凭着对整个过程的观察,内侍感觉璋子公主不像是因有事而迟到,很可能仅仅是一时耍小性,出门晚了而已。

果真如此的话,便可以肯定是年轻女子在撒娇了。

内侍沿回廊返回东配殿时,悄悄摇了摇头。

璋子公主的撒娇是否行得通,全看今后他们两人的关系发展到怎样的程度了。

内侍自言自语着,吩咐御膳房,马上备膳。

半个时辰之后,坐在御座上的法皇和璋子公主面前摆上了晚膳。

外面天色已黑透,殿内正中央的灯台清晰地照出了并肩而坐的法皇和璋子公主。

看得出,虽说是用膳,法皇也想让璋子公主坐在自己身边。

在他们面前,御膳房的女房恭恭敬敬地一盘一盘地摆放着御膳。

法皇面前的悬盘有四条腿的方托盘。镶嵌着紫檀打底的描金螺钿,上面摆放了清蒸鲍鱼、鲑鱼丝和鲷鱼干。

其他高脚盘里盛着松子、榛子、枣、石榴等果品。

下面的方托盘上,还放着准备斟酒的银质酒壶和酒盅。

法皇嗜好饮酒,而璋子公主几经熏染后,也能陪法皇饮上几杯了。

今天法皇也是早早拿起酒壶,要给璋子公主斟酒了。

“不,我来……”

璋子公主虽然伸出了手,但法皇已不容分说给她的杯子里斟上了酒,然后,才轮到璋子公主给法皇斟酒。按规矩应由女房给他们斟酒,但她们见两人正情意绵绵,不敢打扰,只好侍立一旁,瞧得眼直。

与法皇这般亲密无间,交杯换盏地进膳的后妃,遍观四海之内,除璋子公主之外再无他人。

内侍见此情景,便留下安艺和但马二女房侍候,自己先行告退。刚一退下,便听到法皇和璋子公主发出朗朗的笑声。

真不愧是一对相亲相爱、情深意笃的爱侣,但这般旁若无人是否妥当呢?

内侍忽觉不安起来,挪动着碎步退出了寝殿。

话又说回来,法皇陛下对于女人是多么重情重义啊。

内侍回忆起了迄今为止耳闻目睹的法皇的爱情经历。

法皇出生于六十一年前,即天喜元年(1053)六月。作为当时的皇太弟,即后来的后三条天皇的第一皇子降生,讳号“贞仁”。

延久元年(1069)四月,法皇十七岁时被立为太子,称为贞仁亲王;当年八月,迎娶权大纳言藤原能长的养女道子公主为东宫妃。

但道子时年二十八,比皇太子年长十一岁之多,加上性格内向,据说皇太子与东宫之间感情并不和谐。

或许因此缘故,两年后,延久三年(1071),摄关[19]家的嫡系,左大臣藤原师实的养女贤子公主入侍东宫为妃。

贤子妃年方十五,小东宫四岁,且十分聪慧可人,很快便集东宫的宠爱于一身,使得道子妃愈加受到冷落。

至延久四年(1072),贞仁亲王二十岁时,父君后三条天皇让位于他,成为白河天皇,贤子妃被立为中宫正宫[20]。

贤子妃虽比道子妃后入宫,但贵为摄关家养女,且受到天皇专宠,自然是普天庆贺,不在话下。

贤子妃成为中宫之后,天皇对贤子妃的爱情有增无减,贤子妃亦仿佛回报天皇的宠爱一般,陆续诞下敦文亲王、善仁亲王,以及媞子内亲王、令子内亲王、祯子内亲王。

谁承想,这样一位健康、多产的妇人,却于应德元年(1084)九月突然病倒,不久便病入膏肓。

根据宫中禁忌,患病者需由宫内迁回娘家,但天皇舍不得与中宫分开,仍让她留在宫中,并招来众多阴阳师为中宫祈求康复。

虽如此,中宫亦未能痊愈,于当月末,年仅二十八岁便撒手人寰。

内侍听说,当时的内大臣藤原师通将此事的经纬载于日记,曰:“万人泣涕不已。”

此外,他还详细记述了中宫去世后白河天皇悲痛欲绝的情状,直到翌年,天皇仍沉浸于无尽的哀思之中,以致竟日待在夜御殿[21]里唏嘘伤悲,不理朝政。

天皇还为已故中宫祈福,于比睿山[22]麓东坂本建立圆德院,于比睿山的横川建立胜乐院,又于醍醐建立圆光院,以及在法胜寺内建造常行堂等。

在建立这些寺院的同时,大江匡房起草的《法胜寺常行堂供奉愿文》和《圆德院供奉愿文》等文章的字里行间,均渗透了这段时期天皇对中宫的悲叹追思,不过,内侍对这些文章只是听说,并未亲眼看过。

此后,白河天皇虽让位成了上皇,仍未能忘怀中宫贤子,因而一直未纳新妃子或女御,只是时常临幸身边侍奉的女房,甚至沉湎男色,满足一时的生理需求。

可以说,自宽治到康和年间,白河上皇的荒淫无度,放浪形骸,是由于无法忘怀中宫贤子,自从见到衹园女御,才终于收回了漂泊之心。

这位衹园女御,原本是源惟清的妻室,据说作为下级女房在白河上皇身边侍候时,被上皇看中后,迅速受到宠爱。

然而,这位女御的丈夫惟清,曾任三河[23]守,因妻子被法皇夺走,而对法皇怀恨在心。

法皇察觉后,为独占女御,更为铲除祸根,便冠以“诅咒法皇”之罪,将惟清及其姻亲流放。以上虽是道听途说,不清楚详情,但与此相近之事件确实存在。

衹园女御受法皇专宠已有十年之久。康和末年时,她名义上是侍妾,实际拥有不亚于妃子或中宫的权势。

大约从这一时期开始,内侍也获得侍奉法皇的机会,因此对这些事情记忆犹新。

内侍记得,自己侍奉法皇后不久,女御被安置在衹园附近一座奢华无比的宅第里,随时奉召去侍奉法皇,且常常被留在法皇的御所侍寝。

九年前,即长治二年(1105),法皇在衹园神社东南角建造了阿弥陀堂,安放了一尊一丈六尺高的阿弥陀像。那年秋天,以东寺[24]的大僧都[25]范俊为率引高僧,举行了供奉仪式。

参列者有权中纳言藤原宗通、藤原仲实、参议左大弁源基纲,以及所有的殿上人[26]。场面之盛大,令内侍至今难以忘怀。

翌年,女御又在鸟羽殿御堂举行了五部《大乘佛经》的讲经。除贤暹等众高僧外,权大纳言藤原公实、藤原经实、权中纳言藤原仲实等公卿也尽数出席。

不消说,这些奢华盛典皆仰赖法皇之威光,凡出席者无不是凭借衹园女御才成为法皇的宠臣的。

然而,女御虽得到法皇的万般宠爱,却始终心有一憾,即至今未能怀上法皇之子。

若有幸妊娠,那么此子,以及女御自己将会获得怎样的地位啊。光是想想女御都会激动不已,唯此事令她甚感遗憾之至。

于是,对自己生育已不抱希望的女御决定收养一个女儿。

此时有幸被选中的是女御的“亲信”之一,藤原公实的女公子。

公实属于藤原氏北家的闲院流[27],是正二品大纳言实季的大公子,相当于白河法皇陛下的堂兄弟。

这位公实与其夫人光子[28]之间生有八子,其最小的女儿璋子成了女御的养女。

也有人说,此乃当时实力迅速增长的闲院流对白河院政[29]示好。

因此,璋子公主自幼便时常有机会见到法皇。她五岁的时候,法皇还出席了璋子公主的着袴庆典[30]。

其后,养母每次奉诏去法皇寓所,璋子公主都跟随前往。时而闹着玩地与法皇同枕而眠,睡觉时甚至将她的小脚伸进法皇怀里。

当然,法皇起初只是出于单纯的嬉戏,无意间触摸到璋子公主的肌肤,而璋子公主似乎也喜欢法皇床上的舒适温暖,怀着懵懵懂懂的好奇心,睡到法皇身边的。

再说,旁边躺着养母女御,璋子公主自知不过是女御的女儿,所以三人同床,并不感觉特别不自然吧。

不曾想,两次三番睡在一起后,法皇开始对璋子公主的身体感兴趣了。

不过,纵然贵为法皇,当着女御的面也不可能随心所欲的。

大概某日女御要回去时,法皇命璋子公主留下,两个人继续在床上玩耍时,不知不觉便结合了吧。

内侍因不在法皇身边侍候,对此事内情不甚了解,但据其他女房说,是很自然地发展到男女情交的。

但内侍还是无法想象,有着祖孙般年龄差距的男人和女人竟然会交合。也许正因为年龄差距很大,法皇才对璋子公主感兴趣的吧?

尔后他们的交往可谓异乎寻常,半年过后,对法皇而言,璋子公主已是不可或缺的掌中宝玉了。

这段情缘堪称忘年之交,可喜可贺。然而,迄今为止法皇最爱的女人一直是衹园女御。

女御万没想到会遭遇自己的养女——视如己出的璋子公主的背叛。当然,背叛了女御爱情的是法皇本人,但情敌竟然是璋子公主。真不知在此事上,法皇乃至璋子公主究竟是如何考虑的。

于是,自去年夏天起,女御推说身体不适或眩晕等等不再去法皇的御所伴驾了。与此同时,璋子公主的来访次数迅速增加,则是确凿无疑的事实。

他们两情相悦、互相爱恋之事,自下级女房至车副之流,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无论是法皇还是璋子公主,都称得上是毫不介意他人非议的天真烂漫之人,或曰色胆包天之人,全然无意遮遮掩掩、避人耳目。

不过,也许是璋子公主觉得愧对养母女御,抑或是女御对璋子抱怨了什么,今年初,法皇另外赐给璋子公主一座宅邸,使她得以和女御分开居住,因而自由自在多了。

今晚璋子公主虽说迟到了,但并未爽约。此时,两人又若无其事地亲亲热热说笑了,真是匪夷所思。

难道说是法皇一厢情愿,而璋子公主只是虚与委蛇呢,还是璋子十分享受这种状态呢?他们的真实内心实在是让人琢磨不透,不知今后会是怎样的前景。

无论怎样,但愿不致出现麻烦事态便好。内侍回到自己住处后,仍愁绪难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