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兵匪盘外
(一)
第二日一早他们就被煦暖的阳光晒醒,简单收拾过后几人就仔细观察这座城墙,准备下去了。
要说之前那伙人做事还真是绝户,城墙之上只留下几个刮痕,看样子是飞虎爪之类的攀墙工具,现在都已被那伙人卸走。
几人看着距地面十来丈高的城墙,钱千金道:“看来之前那伙就不是临时起意弑主的,而是早有准备!”
盛思蕊嬉笑着说:“您老先生又看出来了?”
“可不是,要是按你所说,那主人是个大胖子,怎么能缘绳下这么高的墙,还不被摔成柿饼!”
盛思蕊乐道:“您都拿那些人开心半天了,那您能不能猜猜我们怎么下去呀?”
钱千金笑道:“你个小鬼,要知道古人智慧无穷,修了这城就定有诸多下去的法门!”
众人找了半天,才发现这十来丈高的城墙外是光秃秃的,并没有什么可以攀援而下的地方。
看下边似乎有两架已经烂的不成样子的木梯,似乎就是以前下城用的。
剩下的就是两条石梯通向库内的城墙大门,而此刻都被水末了。
钱千金叹道:“这应该就是明朝的守城法了!”
“你们看这城墙比后面山间的水堤高两丈有余,守城之时在围住的堤坝里贮水。”
“如果水大了,可以直接从后面水堤开闸泄出,不会冲毁城墙。”
“而城墙上左右有两道水门,是可以上下用绞索拉开,水库蓄满之时如遇强敌可直接开闸水淹敌军。”
“但士兵驻扎吃睡一应都在城墙上,向外只有两架梯子进出,逢敌收起则无法可出。”
“城中阶梯直到城墙大门,想要进出则必须要到开闸放水破敌之后,这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赤胆勇武之法!”
众人也在赞叹,只有李白安和明墉仍在四处寻找下城的工具。
钱千金见盛思蕊他们都聚了过来听他讲述就接着道:“你们可知明朝有个抗倭名将戚继光!”
大家纷纷点头。“他最后是被任命为山海关总兵的!这里按距离来说应该属于山海关管辖,这样刁钻的水城可能就是他设计建造的!”
“这是员神将呀,利用当时建奴人不识水性,在燕山长城低矮处修建水城阻敌,却是个好法子!”
“可能这里还不是唯一的一座,下面水势大的地方还有!”
(二)
这时就听明墉叫道:“大家都过来吧,找到下城的法子了!”
大家朝着方向来到城墙居中的一间石屋内,只见里面有一架巨大的绞轮器。
绞轮上面盘着胳膊粗的大铁链,旁边各有一组巨大的绞盘。
众人上去试了试,那绞盘虽然已经锈迹苍苍,但扭轴那里却是锃亮的,竟然还能绞动。
盛思蕊奇道:“没想到,古人做的东西如此劲用,几百年过去了竟还能用!”
明墉在一旁也不知是笑还是苦脸道:“怎么可能!这是我刚才修整擦磨过的,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盛思蕊呸道:“就是你能还不行吗?”
众人齐力扭动绞盘,随着那大铁链发出‘噶啦啦’的巨响,就听紧随着的一阵‘嗯咛’‘吱嘎吱嘎’的如钢铁用力摩擦的声响,仿佛什么沉重之物似被缓缓打开。
这时外面的盛思蕊叫道:“快来看那,当中的大门开了条缝,已经有水渗出来了!”
几人到外面一看果不其然,水流正顺着门缝呲呲喷出。
盛思蕊叫道:“我们把大门绞开,水都泄尽了,那我们不是可以大摇大摆从正门出来了!”
就在这时,莫沁然突然指着远处说道:“你们看那边!”
大家顺指望去,不觉都是一惊。
众人就见远处尘烟翻滚,似有一批马队朝着前方的小树林而来,只是这土尘太大看不清数目。
不久后就看到那群杀主夺才的惊惶万分地从树林里跑出来,向着城墙方向连滚带爬地逃窜。
盛思蕊嘘了一声:“钱先生倒真是料事如神!昨夜刚说到土匪,今早就让他们碰上了!”
钱千金捋须道:“这就叫及时报!”
正说着一票马队也从林子里杀将出来,只见这些人都是穿着普通的汉人衣裳,各个挥舞着闪亮的马刀,边吆喝狞笑边快速上前把一众人围拢起来。
那些叛主求财的下人俱是手无寸铁,就算是有点家伙在这时也不强于烧火棍,见势难逃脱,忙纷纷跪倒,磕头如捣蒜。
这伙杀出的马贼前前后后出来了约有近百人,他们也不忙着动手,而是策马围着那群下人不住地奔跑打转。
他们嘴中还发出阵阵怪异的吆喝声,那隆隆的马蹄声和怪叫声让身处几里外城头的众人都听得十分真切。
(三)
明墉叹道:“以前在南边没见过马队,这气势还真是挺惊人的!”
钱千金道:“这算什么?你还没见识过真正的千军万马!”
“想当年僧格林沁携蒙古骑兵,一出场就曾以万钧之势把入侵的洋兵们吓破了胆,取得了清军抵御洋敌中为数不多的胜利!”
“那最后他们全胜了吗?”
钱千金叹道:“那只是奇袭!之后嘛正式排兵布阵冲锋自然抵不住洋枪炮了!”
秦潇这时突然道:“我们要不要下去解救他们?”
钱千金却道:“这些马匪多是劫财劫色,一般也不会滥杀吧?”
“况且这些下人都是青壮,他们还可以掳回去做下人呐!”
“这伙人不仁不义,合该有此一报!”
莫沁然也道:“毕竟他们也是汉人呐!可千万不要被匪徒伤了性命!”
这时一直凝视不语的李白安突然开口道:“这些不是马匪,而是清兵!”
众人闻言都是大惊,却不知他是从何看出来的。
李白安接着说:“你看这些人虽身着普通百姓服侍,但却穿着一水的官制马靴、配统一制式的马刀,背着一样的弓弩箭囊,一般的劫匪能这般齐整?”
“你们再看这些马都是溜光水滑,膘肥体壮,鞍辔齐全,一般的马贼队伍能这样养马?”
“所以他们必是清军骑兵,乔装来这里劫道的!”
众人听了他的话,再仔细去看,果真如此。
晋先予皱眉道:“就算是这样也不能断定他们就是营兵吧?”
“我大清可是治军严谨,怎么会放任兵卒乔装抢劫呢?”
徐三豹却怒目道:“你可算了吧!那日我们在京城不就杀过几个奸淫民女、抢劫杀人的清兵吗?”
“说大清治军森严?以前还有李大人的北洋,现在嘛,可就没有了……”
晋先予竖眉道:“三豹,你这是以偏概全!营兵虽然现在战力不行,可是军规还是有的!”
钱千金忙道:“你们二人别吵!且看看那些人接下来说什么做什么,一切不就清楚了!”
二人橫横住口,都往下接着看。
只见那队人马终于停住了奔跑,收住了缰绳。
为首一人策马缓入圈中,手拿马鞭说着什么,但离得太远根本听不清到底是什么。
只见那群被吓破了胆的下人们,纷纷脱下身上的包袱,恭敬地交到马上众人手中。
而为首的马上人还没结束,而是又拿马鞭指着说了些什么。
那群下人却犹犹豫豫交口接耳,这时为首骑马人突然一扬马鞭。
圈前的一众就齐举马刀,刀光在日光的照耀下现出一片雪光。
(四)
那些下人再不敢犹豫,忙纷纷开始脱衣裳。
莫沁然‘哎呀’一声忙扭过脸去,盛思蕊本来见只是在脱长衫并无反应,但见莫沁然如此,也只得皱皱眉扭过头去。
就见那群人很快脱了长衫,有几人的身上又掉出些金银来。
见情迹败露,他们只得又乖乖地捡起地上的金银送到马上人手中。
见这伙人齐整的行动,李白安看了晋先予一眼,意思是这还没看出是官兵吗?
晋先予只是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见这些人赤裸上身已经没地方藏纳金银了,为首马上人马鞭一挥,马群瞬时在通往城墙的方向让出一道缺口。
那些人见有路逃命,如临大赦般忙不迭地磕头道谢,而后向着缺口外放足狂奔。
就在他们离城墙不到两里之遥时,为首马上人突然抽出了马刀,大喝一声,一应人等齐声叫喊,挥舞马刀驾马狂奔而出。
这虽然只有不到百人的马队,却是啼声杀声隆隆,势如旋风,杀气腾腾。
明墉目不转睛地盯着不时抿抿嘴,盛思蕊也被这声音吸引转过头来,见此情景也不禁咽了咽口水。
只见这些人转眼就杀到了逃窜下人的身前,举刀就砍。
但见几下寒光闪过,几声哀叫过后,被砍中之人就已倒在血泊中。
众人都没想到这些兵匪竟突然动了杀机,此处距离太远,就凭着李白安的功夫都没法及时赶过去救援。
他们只得眼睁睁看着刀光翻飞过后,那一众下人已被屠戮于地。
众人有吃惊的,有愤恨的,也有哀伤的,而刚刚回过头看的莫沁然也再次掩上了双眼别过头去。
徐三豹突然勃然大怒对晋先予道:“现在你还没看出这是乔装成马匪的清兵吗?马匪犯得着劫财后又动手杀光所有人吗?”
“定是他们怕被人认出,杀人灭口的!”
晋先予却嘴硬大声道:“你怎么就能确定他们不是耍弄百姓嗜杀成性的马匪!”
而此时二人的大声叫喊,已经引起了一里多远兵匪的注意。
一众还在挑动尸身寻找活口的兵匪,慢慢策马来到了城墙下,面色惊讶地看着城上的男男女女。
(五)
这时那为首的已经策马赶到,看着城上的人突然笑了起来。
而身遭众人虽不明就里,但也跟着起哄大笑。
为首人笑够了,拿着马鞭指着城上道:“哎!上面还有两个俊俏的小娘们儿!”
“这回出来打秋风,就差没抓到娘们儿!”
“看来兄弟们运气不错,这下可以抓回去给大帅请赏了!”
几人听到大帅一说,立时就不再怀疑官兵扮匪,而晋先予则是一声长叹。
城下另一人接口道:“可是把总,这墙我们上不去呀?”
“城门关着也进不去,这人抓不到呀!”
那把总四下看了半天,也觉得上去拿人无望。
他只得说:“现在就先饶了他们,我们先去报信。”
“等大军一到,这小城楼还能挡得住咱们!”
这时李白安在城上突然问道:“你们是哪里的营兵,为何这般滥杀无辜!”
他做过管带,话语中有将军之风,兼着正气凛凛。
那把总好像没听懂,问旁边手下:“他说什么?好像挺不服气?”
“那好吧,真是放着太平不想过,兄弟们……”
李白安又大声问道:“你们可知我大清军法里,滥杀无辜可是砍头连坐的罪过!”
那打头的讥笑道:“呵呵,大清军法?”
“你是哪头蒜,哪根葱?还敢跟老子谈规矩?”
李白安正色愤然道:“可我大清还有王法!”
那人讥笑道:“王法?皇上太后都丢了紫禁城跑了,哪里还有王法?”
“你要王法找他们主子爷要去!”下面兵匪又是一阵哄笑。
晋先予听口音这些好像是八旗的营兵,就怒道:“我们大清的兵纪就是让你们这些渣子给坏掉的!”
那人假装惊讶道:“哎呦喂,这上面的都是不怕死的呀!来兄弟们给他们上些窜子!”
众人见下面马上人纷纷到身后取弓搭箭,忙叫着掩身到了墙后,李白安也忙把心月的榻板拖到墙边。
只听得一声令响,一片箭雨就从城下射来。
有些射的角度十分刁钻,竟在空中掉头而下射向墙后众人,各人忙拿家伙拨开。
下边人射了几轮,见上面没动静,为首的人就道:“住了!等大帅大军一到,用炮把他们都轰下来!”
众人听了是牙根直痒痒,徐三豹道:“要是能下城,我非把他们砸个稀烂!”
晋先予这次也顺着说:“没错!这些痞子是得给他们些教训才是!”
钱千金叹道:“这射箭的功夫也不弱呀!怎么不使到洋鬼子身上!”
(六)
莫沁然却道:“国之将败,其兵靡靡!”
秦潇接口道:“国之将衰,其道渺渺!”
莫沁然扭头看了秦潇一眼道:“挺聪明的嘛!竟然还能接上!”
秦潇毫不自谦道:“哎,这是跟沁然你学的,现学现卖,做的好吗?”
周烔在一边,却没听懂问什么意。
,秦潇笑道:“二弟,诗中玄妙不可简单言说!”
周烔看着他荡漾的脸色,疑惑地嘟囔道:“这大师兄,中邪了吗?”
盛思蕊心下怒气又起道:“大师兄,你们不想着如何破敌,却还有心思在那边谈论什么诗词?”
“大敌当前却熟视无睹,你们都迷了心吗?”
明墉却看着盛思蕊眼神向那铰链房瞥了一眼,盛思蕊当即明白道:“对了,我们倒可以给城下的兵匪一个教训!”
谁知李白安此时也在盯着那石房子,闻言道:“对!这些个兵渣,不惩戒一下难告亡者之灵,难平心头只恨!”说罢率先飞身前向铰链房。
盛思蕊心想这都怎么了?说话怎么都文邹邹起来了?
但她也没多说和明墉马上跟上,秦潇一怔当即明白,也跟了上去。
四人分两边齐力拧动绞盘上胳膊粗的铁把手,那噶啦啦的巨响顿时引起了外面兵匪的注意。
随着绞动的加快,就听有人大叫道:“不好,那城门里往外喷水了!”
“快跑!”
随着铁链的绞动,城门开口更大,隆隆的泄水声也越来越重。
在水注的冲击下,城墙都颤动摇晃起来。
钱千金突然跑到石房口脸色铁青叫道:“别再绞开了!”
“这水积蓄如此之多,城门全开还不喷涌而出,到时会把这城墙都冲毁的!”
不过他的话已经说晚了,随着咣当一声铰链到头。
那城门已是被彻底洞开,而奔搏的涛涛之水已向着城外狂泻而出。
几人见这石房已被震得是摇摇晃晃,上边不时有石土屑落下,忙奔出了房外。
李白安马上上去抱住爱妻的榻板,其余人等也都赶快找个稳固的所在把住。
只听得隆隆的巨响不绝于耳,这声浪已经盖过了其它所有声音。
城墙仍在持续地震荡晃动,有几座小石屋已经稀里哗啦倒成一片。
而城墙上的箭垛墙有的也掉落下来,众人忙躲避护住。
(七)
这场强震持续了约么一炷香的功夫才渐渐停歇,众人心悸过后纷纷站起身来看向城墙外。
只见前方几里都已被冲刷一净,到小树林边哪里还有那批兵匪的阵仗,已经半个人影都见不到了。
只有些马匹被冲到了两边,此刻正歪歪扭扭地从渐退的大水中挣扎站起。
钱千金心有余悸道:“辛亏当年这城修得坚实,要是它塌了,我们也得被这大水冲走了!”
几个少年眼见这大水冲刷过后的景象,也无不心惊。
秦潇叹道:“总听说水火无情,可没想到是这般景象!”
莫沁然叹道:“黄河几乎是年年有决口,遇上灾年那更是黄水泛滥,百姓家园尽毁,死伤无数。”
“百姓将龙王视若神民,虔诚祭拜,可是这水神又给百姓什么了呢?”
秦潇接口道:“百姓的愚昧也是情有可原,你想皇上都是天子,怎能不用神明来恐吓百姓?”
“不过古时也有用巧计破除借神害民的,‘西门豹治邺’不就是一例,对吧,沁然?”
莫沁然笑笑点头但瞥见盛思蕊冰冷的眼神,却没说什么。
盛思蕊道:“我就不信什么神明!”
“那些个神呀佛呀的,被些别有用心的塑个泥胎,扑上金粉,摆在那里。”
“再弄些和尚道士的整日诵经,骗人磕头和香火钱,真的就管用吗?”
“那洪水本就是自然灾害,真的发了求谁都不管用!”
“要想远离苦难,摆脱灾祸,还得靠自己才成!”
“上古不是有‘大禹治水’吗?这不就是齐心协力、抗击灾害的铁证吗?”
明墉嘟囔道:“你是不信神明,可是却怕鬼怪!”
盛思蕊耳尖听个真切,嗔怒道:“那是你故意设计唬我,还敢说!”
周烔却神往道:“古之上贤不过尧舜禹,这话没错呀!”
谁知钱千金却正色道:“要说他治水确实不世奇功,恩泽百姓,福备后世!”
“但也就是他,把中华这文明古国的推举禅让制给终结的!”
“由于他直接传位给了他的儿子启,中华大地才开始了延续几千年的家天下帝制!”
“从此天下之主就不再是最得人心的那一个,天下也不再是百姓的天下,而百姓也正式沦为了皇家的奴隶!”
“虽然历朝的皇帝口中都说着什么‘民重君轻’那一套,可是哪一个又不是高高在上视百姓为草芥?”
“所以按功过论,他最多功过相当!”
(八)
几个少年听到这番言论,有读过此段的,也有一知半解的,但都很惊讶。
怎么传说中的圣贤,在钱先生嘴里就落了个功过相抵呢?
钱千金接着叹道:“之前曾在船上与孙文论及民主,其实在英国时我曾读过西方的古代历史,尤其是古希腊史。”
“如果说到民主的雏形选举制,那只要上古关于三皇五帝和夏禹夏启的传说记载是真的话,那民主的曙光最早就是在中华大地上升起的!”
“而如果夏禹没有传位给儿子,而是继续奉行推举禅让的话,那今天的中华将是何种面貌没法想象!”
李白安见钱千金把几个少年说的一愣一愣的,心下也想怎么自打出了京城,这钱先生也变得疾恨起帝制来。
但他可不想让几个尚不更事的少年胡思乱想,忙叫道:“钱先生先不急着说!”
“我们要赶快撤离此地,快些到关外的安全之地才是要紧!”
钱千金反应过味儿来,忙和各人收拾起来。
一阵过后,心月昏睡着躺在重新组装好的车上,已经和众人一道来到城下。
盛思蕊见不远处还有几匹没主的马,正孤零零地站在地上发呆。
她叫着秦潇明墉一起牵了过来,她笑道:“正愁之前损失了几匹,这就来了,看来真是冥冥天意呀!”
这几匹都是战马,虽是蒙古马系身材较矮,但都擅长长途奔袭。
且膘肥体壮,丝毫不逊于之前他们在袁世凯行辕借的。
盛思蕊和明墉各挑了一匹跨上,而秦潇则为自己和莫沁然各挑了一匹。
他还道:“沁然,这马泡过水,但身上的皮毛也干得差不多了,你也坐上一匹!”
众人就将心月会用到的行李和食材干粮绑缚在仅剩的那台车上,用原来的两匹旧马一同并驾拉着,由周烔驾车。
几个大人还都用着原来的马,而剩下的两匹新马则背负着那些锅碗瓢盆和各人的冬衣。
盛思蕊见秦潇处处偏袒维护莫沁然,心下是伤气齐备,故意和明墉驾乘在队伍的左边。
而秦潇也发现了师妹对自己的不满,也不去招惹,拉着莫沁然缓行在队伍的右侧。
(九)
众人继续前行,不久后就在树林边见到了那些被杀之人的尸首。
大家虽然嫌恶这些不齿之人,但总归都是汉人见此情状也难免悲凉。
在李白安的提议下,众人就挖了个坑将尸首埋了。
拍实坟堆后钱千金叹道:“虽然你们此生不仁,难得善终!”
“但念在枉死的份上,还望你们来世投生个好人家,别再做为非作歹的事了!”
大家都是不语,而盛思蕊却暗想:‘就算他们没杀了自己的主子,那下场还不是一样?都是被那些兵匪给屠了!’
‘就算那胖少爷不是死在他们手里,肯定也是死在兵匪的刀下,所以无论他们做出怎样的选择,在出了关的那一刻结果不是早已注定?’
‘所以说这善恶有报并不准确,而应该说是命中注定!’
她转而又想到自打她们从英国回来事情是一桩接着一桩,事先都没法预料。
可是当初救师兄出疯人院,如果不是半路遇上变数,如果不是进了那家东正教堂,那根本就不会有莫沁然的出现,那这一切是否也是冥冥中的注定?
明墉在一旁见她沉思忽而皱眉,忽而暗叹,实在是猜不透这情窦初开少女的心思。
众人越过这片树林,眼前就出现了广袤的平原,虽然远远还有些山川起伏,但地势的平阔还是让大家心头舒展。
这里不是草原和沙漠,大地上罕见人为耕作的痕迹,而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野高粱和齐胸高的杂草。
这时已近入秋,高粱穗已经殷红一片,微风吹荡,穗头摇曳,一眼望去如同起伏波荡的红色海浪。
钱千金道:“东北土地肥沃,撒种即收!”
“这些虽看上去不似人工耕作的,但很可能就是周遭农户的口粮,我们还是不要去踩踏,找个正路绕过去为好!”
众人也都赞同这不伤农的举动,就在旁边找了一条通人的小路穿了过去。
这片高粱地穿了足有半个多时辰才完全通过,现在眼前的却是无迹的低矮草地。
(十)
正在众人四望找路之际,就听见前方远处轰隆隆的声响自远方响起。
那是奔跑的马蹄声,不过这声音低沉密集,轰鸣宏大,整个大地都被震得不住地抖动。
李白安是经过阵仗的武将,知道前方来势非同小可,忙叫众人退回掩身到过人高的高粱地中。
只见远方渐渐出现了旌旗和大量马匹,闪亮的剑戟盔甲,而后是数不清的马匹涌出,声势之大震的人心惊肉跳。
众人都想起那把总说的大帅的大军,难道就是这些不成?
幸亏他们提前藏身起来,要不被他们发现策马过来,那可真是要被踏得灰飞烟灭呀。
这时明墉长吁着气问道:“莫非这就是万马奔腾了,难怪辛弃疾的词里有‘气吞万里如虎’的说法,果真不假!”
李白安却淡淡道:“哪里有万马?有个两千匹就算多了!”
旁边的晋先予也说:“对!自打僧格林沁的蒙古骑兵大败后,朝廷却是没有再设立万人的骑兵营了!”
“而且就算是万人骑兵营,真正的骑兵也就是两三千!”
明墉不解道:“那为何要叫什么‘万人骑兵’的?”
钱千金对他说道:“这你就不明白了!”
“一嘛,真正的军中,就算叫着骑兵,其中更多的是协同的步卒,补给兵和各类型的兵种,骑兵只是这一营的主力而已。”
“这二嘛,中华自古就兵不厌诈,出兵喜欢报个虚数,只是为了震慑敌人,这个可是比《孙子兵法》要早得多!”
“所以到了春秋末期各国都厌烦了这种虚张声势,而是用马车来衡量军事实力。”
“这才有了什么千乘万乘之国,毕竟车马多少造不了假!”
‘奥’明墉似乎醍醐灌顶道:“我说看书经常是几十万大军百万大军的,原来都是虚的呀!”
“唉,当时一看就是什么上百万人厮杀,看的我心惊胆战呀!”
钱千金笑道:“所以说想知道真相就不要去读什么传记小说,那都虚构的厉害!”
“就像是三国时的赤壁之战,说曹操兴八十万大军,可笑了?”
“当时整个汉末饱经战祸,中原更遭不停屠戮,所有青壮男子加在一起才有多少,就让曹操一次带出八十万?”
“那不种庄稼了,来年大家一起挨饿吗?”
明墉叹了一声道:“哎呀,看来少年时看书都是白激动了,还幻想着什么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情景呢?”
(十一)
他们说的没错,中华在先秦以后就几乎没有万人骑兵一齐出战的景象了。
其实早在春秋之时,晋文公重耳的元帅先轸就已经开始将兵法变化、排兵布阵运用到实战中了。
他彻底改变了传统作战中大兵团正面对抗,如同人肉收割机的原始方式,最早开创了‘上中下三军’梯次作战。
将计谋和指挥艺术结合于一身,是中华最早的统帅级‘战神’。
在此之后,虽然秦国自武王起穷兵黩武,到始皇灭六国时运用大兵团作战。
但到了汉朝以后,骑兵的大兵团作战几乎就没有了。
所以对面的骑兵队最多不过两千人马,但造成的气势足以骇人心魄。
从这里看,当时宋朝以步兵为主的军队面对彪悍的蒙古骑兵时,交手既败,溃不成军也就不稀奇了。
不过现在这些事,李白安和钱千金没空对他讲而已。
那群骑兵大军奔入草地后,速度放缓下来,明墉粗略数了数,果真是一千多人马。
他不禁趴在马背上赞道:“李大侠果真说的没错!”
盛思蕊骑在马上,刚刚能被高粱穗遮住头,他挺身道:“那当然,我义父可是当年北洋的大将军,大英雄!”
“现在军营里,还传着他孤身刺酋的壮举呢!”
明墉惊讶道:“原来如此!我说怎么对李大侠的话不敢违背呢?原来是将军呀!”
盛思蕊接着说:“其实不光义父,大师兄和二师兄还有留在上海的三师姐,他们的父亲都是北洋的将军呢!”
明墉闻言忙抱拳道:“哎呦,恕我眼拙了,各位原来全是将门之后呀!”
周烔老实说道:“其实小时我的父亲一直都在军营,一年也见不了几面,加上他殉国已经几年,现在先父的样子我都有些想不起来了!”
秦潇也叹道:“可惜他们都是葬身黄海的,尸骨无存,想凭吊也不知到何处去,真是‘沧桑千古忠怀烈,英冢何处凭。’呀!”
莫沁然听他背自己的词,也没想到他只是一听便记住了,便向他微微一笑。
(十二)
明墉见盛思蕊看此二人的眼色又要不对,忙问道:“那盛姑娘呢,你们都是师兄妹,你也是将门之后吗?”
周烔笑道:“她呀是天上掉下来的!”
见明墉不解,秦潇道:“她是我们上船时义父救下来的!不过……”
他又看看盛思蕊道:“不过义父也他是天生的武精!我们也把她当作从天而降的师妹!”
听见秦潇在赞自己,盛思蕊的脸色不觉柔和起来。
明墉笑道:“那可真是你们师兄弟的福分!‘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我看到这儿应该说是‘天上降下个美精灵’才是!”
盛思蕊听他夸自己夸得肉麻,咬着嘴唇笑着蹬了他一脚。
钱千金却正色道:“现在不是你们互拍马屁的时候!”
“对面这么多人马,也不知要驻扎到什么时候。”
“可我们有要事在身不能等,等下绕过时可千万不要被发现冲散了才好!”
秦潇却道:“不会吧?我们可都在一起呢?”
钱千金却道:“事怕万一,等下每人可都盯紧了身边人!”
明墉犹疑道:“您说怕万一,那万一我们要是走散了可怎么办?”
钱千金思索答道:“这关外其它地方我知道的不多,就算我知道你们也不知道。”
“只是要记住心月的药还有七十颗,我们要在两个月内到达蒙古的霍勒金布拉格才能赶上给心月寻龙肝!”
众人正听着他说得绕口,只记得两个月到蒙古的霍勒金布拉格。
就听外面传出了阵阵牛角号吹动的声音,那声音悠长沉闷,却不像是军中的号令。突然盛思蕊的马打了一声响鼻,而后起身就窜出了高粱田。
而秦潇、莫沁然和明墉的马也像撞了邪一般朝外面奔去,那两匹负者行李的马也跟着窜了出去。
四人都没料到会出现这种奇异的情况,忙手脚并用阻止马势。
可那几匹马却全当没人在上面,只是朝着对面的马队狂奔。
(十三)
盛思蕊一边用力勒着并无丝毫作用的马缰,一边急道:“怎么会这样?”
明墉在后叫着:“盛姑娘你别着急试试用腿紧夹马腹!”
而秦潇则在那边叫着:“沁然,你可抓紧缰绳,我定会设法救你!”
几人都在心焦摸不着对策之时,尚在高粱地里的晋先予恍然道:“这定是草原上的御马术了!”
徐三豹忙道:“快接着说!”
“草原上不比中原军营,地域广袤,草场辽阔,且马匹数以万计,根本就没法用人来驾驭放马。”
“所以就研究处了这套牛角号令法,让幼马自小习惯,头马们训练纯熟,这样放牧结束后只要号角一响,马群就会自动奔回马场里。”
“而那几匹正是军马,想必是听到了久训之声,不管不顾撒足回营也就可想而知!”
“那这当口对面怎会吹响回营号角?”徐三豹不解。
钱千金捋须道:“我们大水冲的就是对面这对大军中的,他们定是有人逃回去禀明了那个大帅。”
“大帅带兵搜寻不着,这才想到了这号角催令群马的办法!”
这时的心月早已悠悠醒来,听到他们的对话,再也顾不得太医的嘱咐了。
她虚弱而急切道:“那这几个孩子可怎么办?相公你要赶快叫他们弃马回来!”
听一直幽幽昏昏的爱妻竟然开口说话了,李白安急道:“心月,你都两天没开口了,这回着急了吧?”
“你少说话,忘了太医说的,说话损中气!”
心月微微摇头心焦道:“我不打紧,现在关键是快些救几个孩子!”
钱千金接口道:“现在我们不能叫他们弃马回来!”
徐三豹怒道:“为什么?你这老幺鸡怎么这么狠,那可是我们带大的孩子!”
李白安却道:“钱先生说得对!暂时不能叫他们回来!”
徐三豹一直对李白安言听计从,但此时也不禁对他怒目而视。
李白安叹道:“他们一出去,行藏就已经暴露!对方定然已经知晓了!”
“如果现在叫他们回来,对方可有一千多骑兵,一齐冲将上来,我们怎么办?”
“就算我们能抵挡,可那都是大清的营兵,难道真的能放手厮杀?如果畏手畏脚,那心月怎么办?”
(十四)
众人一听都觉有理,可几个少年又不能不去告知,都心焦无措。
心月突然弱弱地说道:“晋先生,你还记得在英国时他们练轻功,无法互相通知时,你和孩子们共同编的‘笛音暗号’吗?”
晋先予忙拍手道:“还是心月有心,我都几乎忘了!”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短笛,问道:“吹些什么?”
李白安正在寻思,就听钱千金笃定道:“告诉他们,一路注意安全,目的地汇合!”
众人都是惊诧地看着钱千金,没想到他竟如此决绝。
钱千金间不容缓道:“晋兄,快吹!再远他们就听不见了!等下我再和你们详细分说!”
见李白安默认,晋先予只得连吹了三遍暗号,这才看向钱千金。
钱千金叹口气道:“他们和我们都不知道下一站到哪里,这关外地域广博,我们就知道下一站去哪吗?”
“是去盛京、吉林还是热河、赤峰?既然我们都行无定向,又让他们哪里去找?不如就让他们直奔目的地!”
钱千金望着众人仍有不解接着道:“幸亏我之前说过要两个月内赶到,他们也都知道了。所以暗号通知他们即可!”
心月却挣扎着道:“钱先生您可真狠呐!他们还都是孩子!怎么能孤身犯险?”
钱千金却轻笑道:“心月你好好休养,不要激动!”
“孩子?白安像他们那么大,早就浪迹江湖了!三豹、老晋你们又是不是呢?”
“他们也大了,应该自己闯闯了!况且我也早就看出他们自己也忍不住跃跃欲试要闯荡一番了,何不趁此遂了他们的愿?”
“再说他们的计谋功夫又都不弱,互相也还有照应,这一路是出不了什么大事的!”
“退一步说,就算有些小坎坷,历练历练也好嘛!”
李白安却面有忧色道:“其他几个我还放心,倒是那莫姑娘,她可是李大人的亲眷呐!万一……”
钱千金却哎道:“她你更大可放心!这姑娘暗有乾坤,比那几个只强不弱!”
几人虽然还是疑惑,但既然信号已经发了,就只得如此了。
这时周烔狠狠地叹了口气道:“唉!他们都能去游历历练了!可我呢?”
“早知道就不驾着车,也找匹新马骑了……”正说着,头上就挨了个爆栗。
就听徐三豹道:“烔小子,你还学艺未精,安心在此驾马吧!”
(十五)
却说盛思蕊忙乱中听见了高粱地中幽幽传出的笛声,问向秦潇道:“师兄,你挺懂了吗?”
秦潇正要努力地去抓莫沁然的缰绳,应道:“师父们是要我们去目的地汇合,是那个蒙古的霍什么布拉格来着?哎,可算抓住了!”
莫沁然接口道:“是蒙古的霍勒金布拉格!”
“噢,对!还是沁然你记心好!”他牢牢地抓住缰绳,冲莫沁然会心一笑。
他又想起什么转头对盛思蕊道:“对了,还要我们两个月内赶到……哎!师妹,你听到没有?”
原来盛思蕊已经和明墉向着西北方向奔跑着,与他们拉开了距离。
他正再欲大叫,就听莫沁然叫道:“不好!对面的营兵冲上来了!”
秦潇抬头一看,大队的骑兵已经迎面向他们冲了过来。
他也不假思索,忙向东带动马身,谁知这一带,两匹马都被带着向着东侧跑了出去。
原来对面阵营里号角声已停,马失去了回营的号令,也就自然可以驱使了。
秦潇只得和莫沁然脚上加劲,猛踹马身向着东北方疾驰,与盛明二人渐行渐远。
却说盛思蕊之前见大师兄就连在和自己对话的空当,都不忘了和莫沁然对视传情,心中是一阵阵酸堵间伴着一阵阵怒怨。
又见对面骑兵已然冲向这边,就索性向西边催马狂奔,明墉哪里肯离开她的左右,自然也跟着疾驰而去。
对面的马队见他们转了方向,也纷纷扭转马头前去包抄。
盛思蕊的心火是越来越大,只是气着这烂师兄、死师兄,不管不顾地只是埋头驾马狂奔。
马鞭也成了她发泄点的工具,狠狠抽在马臀上的声音能传出好远。
明墉见她如此不管不顾,不免大叫起来:“盛姑娘,这么跑不是办法!”
“不如我们掉头回高粱地吧,那里至少有个遮挡!”
可怒极之中的盛思蕊怎能听到他的话,只是一味地蛮冲。
(十六)
盛思蕊在马上根本就没想往哪里跑,要跑到哪去,下一步如何安排。
她只是心中不住地怨念:‘好你个大师兄,我们六年来朝夕相处,亲密无间,每每并肩驰骋。’
‘可谁知这份情义,却抵不上一个刚认识不到两个月的小女子,你也太负心薄情了吧?’
‘周师兄为人虽然愚钝木讷,在上海临走的时候都会和三师姐定下誓言!’
‘你呢却在这紧要关头不管不顾,全然不顾我们的情谊!难道你忘了我们的誓约了吗?’
想到这儿,她却突然一怔,整个人仿佛呆住了,更是忘了赶马加鞭。
她仔细回忆暗道:‘我们何曾有过什么誓言?虽然在一起青梅竹马,可那只是师兄妹,何曾谈过男女之情?’
‘他喜欢上别的女子,又与自己何干呢?’
‘盛思蕊呀,盛思蕊,你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无端没来由地生这种闷气呢?’
可是她转念又想:‘不过就算是你要和人亲近,那也该先是我呀?’
‘怎么说也不该让那不明不白的,横空插来的小女子占了先吧?’
她低头看看自己暗道:‘我有什么不好?难道不如她漂亮?还是不如她功夫高?还是不比她聪明?’
‘都不是呀!肯定是师兄中了她的什么魔咒,才会如此的……’
她在这当口豆蔻少女的心思百转千回,仿佛除了她的心念天地间就已无物,只剩风吹草地的苍茫。
这时就听见明墉在后面大叫道:“小心你的右面!”
盛思蕊闻言顿时惊醒忙转头,原来就在她思游天外之际,马速明显慢了下来。
一队骑兵已经赶了过来,在她观瞧的当口,当先的几名骑兵的马头已距离她不到十丈,只几个驰跃就要到了眼前。
盛思蕊正想在关键上,见被这些骑兵打断,顿时气涌上脑,迅速从怀里掏出枪来,不管不顾迎面就是‘砰砰’两枪。
还没等明墉的‘不要开枪伤人!’
喊出口来,对方两人已应声倒下马来。
而就在那句‘不要开枪伤人’传到盛思蕊耳朵里的时候,盛思蕊已然接着开了四枪,又有四人应声落马。
此时明墉的马头已经接近盛思蕊,就听她骂道:“这就没子弹了!”随后见一物被随手掷出。
他眼明手快,忙夹住马鞍侧身接住一看,原来是那把被打光了六颗子弹的左轮枪。
他把枪往怀里一塞,暗道:‘这疯丫头,竟连防身的家伙都扔了!我这不还有子弹吗?’
这时他突见盛思蕊马头一转,手上却添了把寒光逼射的匕首狠狠地看向骑兵马队。
明墉暗叫:‘不好!这疯丫头莫非要跟上千大军拼命吗?’
(十七)
就在盛思蕊抽出匕首恨眉凶目面向大军之时,明墉已从旁赶到。
他斜刺里拉住盛思蕊马头缰绳,侧脚踹了一下她的马臀,拉着她的马就向前狂奔。
盛思蕊见她狠厉的架势被明墉阻住,大叫道:“你干嘛?为何不让我杀了这群混蛋?”
明墉只是盯着前方道路道:“盛姑娘你是真疯了还是不明白?对方可是上千大军,你一个人一把匕首能杀几个?到时连脱身都困难!”
盛思蕊却恨恨地道:“那也至少让我发泄些怒气!”
明墉不看她手中忙着往左轮枪里装填子弹道:“发泄怒气?为了什么,难道是你师兄和莫姑娘?”
“他们的事又与你何干,我可没听说你和秦潇有什么,那他们怎样又干你什么事?”
“你为了泄怒,杀他几个人,但自己却难免一死!”
“说不好还要受尽折磨,那你到底是泄愤还是去寻死呀!”
盛思蕊本就不是钻牛角尖的人,之前就是一口气憋着,突然如痰迷心窍一般。
但听到明墉此刻这般一说,也慢慢冷静下来。
明墉把装好弹药的枪递给盛思蕊道:“拿好!不过记住不到紧要关头不可再开枪伤人了!”
盛思蕊接过来愤愤道:“为什么?”
明墉看着她目光凝重道:“你要是不开枪,对方以为我们没有武装,只是要抓住我们取乐。”
“但现在你开枪上了人,对方定会恼羞成怒,说不准也会调火枪队来打我们!”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再开枪伤人了!”
盛思蕊听他说的有理,也把枪和短匕揣回怀里。
明墉又道:“我们必须要加速了!”
盛思蕊又问:“为什么?”
明墉叹道:“刚才你打落马下六人,可对方却放慢了追击。”
“这一是有所忌惮,二定是他们回去禀报了,不知还有什么后招等着我们!”
“所以必须快马加鞭,赶快脱离此地!”
其实明墉是有些多虑了,此时清朝的骑兵尤其是关外的骑兵,仍然是以马刀和弓箭为主要装备。
火枪不是没有,但主要装备在主帅的亲兵队和精锐上,往往都是围绕着主帅的,更不会轻易调来追击两个不起眼的人。
(十八)
二人又跑了一阵,回头却见后面的追兵始终离着他们有一段距离,却像是不紧不慢地跟着。
他们心中虽是不解和无奈,却也暂时没有了眼前之忧。
明墉这才盯着盛思蕊欲言又止道:“盛姑娘,我有番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盛思蕊哼了一声道:“你若是想劝我,师兄他们二人这个那个就免开尊口!”
明墉只得尴尬地闭上嘴,可没一会儿后又说道:“其实我真是羡慕他!”
盛思蕊嗔道:“羡慕谁?我师兄?你也想向他那样有个温柔可人相伴?”
话到后面,已经明显带着冰碴的刺感。
明墉却苦笑道:“我是羡慕他,有这样一个时刻念着她想着他的师妹!”
盛思蕊闻听此言,虽不感意外,但心中却着实拂过一丝暖风,连嘴里的碎冰也有些融化。
但她却恨恨地嗔道:“你也想有个人去折磨才对吧?”
明墉却激动道:“我自打十来岁就没了家人,师父救了我。”
“本指望能与他老人家相依为命,但没多久他就离开了,再见之时又是分别之刻。”
“这些年我一个人在江湖漂泊,最想的就是能有个伴,最羡慕的也正是看别人都在一起热热闹闹的生活。”
“所以当初我愿意留下跟你们在一起,就是想能沾些互相关爱的温暖气息。”
“我最羡慕的就是秦少侠,他能有你这般天地雕琢的可人每日惦记着,念叨着。”
“换做是我,就算是死也值得了!”
明墉这些真话虽然赤诚地很,但也肉麻地紧。
盛思蕊听着身上仿似一阵冷飕飕地,皮肤直起麻粒,但对话中得而恭维还是颇为受用。
就像在暑伏时于唐季孙府上吃的冰镇西瓜,虽然入口镇牙,但真正吃下去还是沁爽舒适的。
她嗔怪地侧脚踢了另一匹马上的明墉一脚道:“你当我是什么,孙猴子吗?还天地雕琢的!”
明墉倒觉得这脚的轻重拿捏倒是的正好,全不似之前如棍棒砸上般。
他假意叫了两声,侧脸满怀真切地对盛思蕊道:“我说真的,我愿姑娘一生这般踢我!”
盛思蕊闻言想要发作,但又不知怒从何起,只是侧脸瞟了他一眼。
可是这一看之下,她不觉大惊道:“不好,你看!”
(十九)
明墉忙侧头去看,只见他们的右侧五十丈开外,不知何时突然冒出大量的马队。
那些人并不催马上前,仿佛是站在那里等着他们一般。
明墉忙叫:“这下糟了!”
可是他的叫声还没完,就见众骑兵前面将领突然举起马刀,他身后的一排排人都开始举弓弯弩搭箭。
明墉忙叫着盛思蕊道:“加劲向前,越快越好!快低头钻到马腹下,他们要射箭了!”
对于骑兵来讲,枪炮都是他们的天敌,但在冷兵器时代,弓箭才是骑兵的克星。
大队的骑兵如果遇到早已设计好的箭阵,那即是不全军覆没也要损失惨重。
将剑弩的威力,最早运用的出神入化的是战国初期的孙膑。
他用计将宿敌庞涓的十万大兵诱入一万弓弩手设伏的马陵,最终全歼魏军,得杀庞涓终报剜膑之仇。
在秦始皇统一六国时,秦兵的强弩更是无可匹敌的大杀器。
所以明墉一见清军营兵在此用弓弩设伏,就知道大事不好。
这也不是他经过多少战阵,见过多少场面。
只是因为他闲来无事就喜欢听评话评书,对这些历史战场的桥段那是烂熟于心。
就在二人的身体刚刚伏到马肚下时,几百只箭矢已如骤雨般覆将下来。
由于马一直向前奔跑,所以这些箭矢几乎都是呈抛物线型向他们射来,形成了一个十丈余宽的箭雨阵。
就听‘噗噗’两声,盛思蕊的马已经连中两箭,嘶叫一声人立起来就要倒地。
明墉探身勾手把盛思蕊拉到了自己的马边,让她踩着马镫猫身马侧。
这第一轮箭雨明墉的马并未中箭,这有灵性的动物仿佛也知道大祸即将临头一般,虽然身侧和身下各有一人,仍拼了命的发足狂奔。
这时第二轮箭雨已然铺天而下,‘噗噗噗’三声过后,那马歪扭扭地倒向了一边。
盛思蕊和明墉忙滚身躲过,几个翻身之后,就起身运用全部功力向前疾飞。
刚飞出五丈多远,第三轮箭雨又已从天而降。
明墉眼尖,见旁边有块大石,他再也顾不得什么了,横空一把抱住盛思蕊就滚到了那块大石边。
到了那石边,见石下的空间只容一人躲避,明墉索性用全身护住了盛思蕊,而将背对着天。
就听‘噗’地一声,一只羽箭扎中了明墉的肩头,明墉却咬着牙一声也没发出来。
可下面的盛思蕊却看到了他肩头喷出的血,叫道:“你中箭了?”
明墉只是咬牙,一言不发。
(二十)
这时第四轮箭雨的嗖啸之声,已在空中。
明墉耳中听到,惨然一笑对盛思蕊柔声说:“想不到竟会了结在此处!不过能为姑娘挡箭而死也是死得其所!”
说罢他双腿努力伸开,用双臂紧紧围护住盛思蕊的头。
此时二人的目光相距不过数寸,这也是盛思蕊一生中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注视着一个人。
这个男孩的眼光中全是不舍和温情,甚至还有些微微志得的坏笑。
可是盛思蕊却从这眼光中看出了无畏和牺牲,这种眼神不禁让她当时呆住了。
‘噗噗’明墉后背再中两箭,他痛苦而有气无力地说:“盛姑娘,你先……不要出去,等他们不射了,你再从我身下走……”
说罢,他头一歪,双臂也失去了支撑,身体软软地倒在了盛思蕊的身上。
盛思蕊大惊,边摇晃着他边大叫:“明墉,你快醒来,你还要陪我去关外!明墉……”可是明墉哪里还能听见她的话声。
盛思蕊摇了一会儿,花容失色地将明墉轻轻放倒在一边。
抹抹湿润的眼眶道:“你放心,我会给你报仇!”
说罢她直起身体,掏出手枪。
对面清兵没想到四轮箭雨后竟然还有活口,各人手忙脚乱地开始搭箭。
盛思蕊此时眼中已由悲伤变为狂怒,全然不知闪躲。
只是将匕首掏出来握于左手,右手执枪,向着敌阵冲去。
而明墉此时又勉强挣扎从石后探出头来,拼尽全力叫道:“盛姑娘快走,不要硬拼!”
这时对面很多人已经重新搭上箭,纷纷开始射箭。
盛思蕊就眼见着飞跃的箭矢奔着自己而来,她却忘了闪避,只是一味地冲向敌阵。
突然就听到空中一人的声音叫道:“我们族人竟有这么傻的!死了也不值得珍惜!”
“但我绝不能眼看着族人死在别人手上!”
盛思蕊听这声音身体陡然一震,等抬头望时,却惊得是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