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生机一线
(一)
李白安在大匾后一直听着这些列强的强盗头目的对话,先是在听及烧杀掳掠之时无比愤怒,几乎就要现身痛戮酋首!只是靠着尚存的解救心月的理智才勉强止住。
待得他听到倭寇竟要在京城维持秩序,保护平民时十分惊诧。
直接怀疑是否豺狼转了性,剥了狼皮直接变成羊,这一度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再之后听及这几个人和他们的幕后主子们,正在决定着大清的命运,皇家的未来之时,心中突生无比哀伤。
心中暗想如李大人那般忠心不二一心系着家国荣辱、黎民福祉的老臣们,如果知道这大清的国运、皇室的兴衰实际早就在列强的控制之中后,又该作何哀思心枯。
直到听到后面日本公使的滔滔长篇助华论之后,一切才恍然大悟。
原来日本人这种貌似亲华的行径背后竟藏着如此险恶的用心,倒真是筹谋一番大局的深远计划。
如果真如他所讲,日本已经在朝中和民间开始广泛播种亲日势力。
而且这些人中有的已经取得了高位,或者在民间树立了威望,那中日之间如再有一战,仅凭这些预伏的棋子,清朝的大败亏输就可预见,或者至少战局将十分艰难。
他只是个武将出身,能想到的就是这些。
可他却不知道,这等险恶布局的背后,很可能会导致国家主权的沦丧,甚至有亡国之危。
但他却想起了孙文孙大哥,他就是在日本建立的兴中会,而日本也是他革命的大本营之一,孙大哥是否也在受着日本政府暗中的资助?
日本人是否已经暗中收买了他身边的亲信,甚至连大哥本人都有亲日的想法呢?
他打了个冷颤,这个想法太可怕了!
他是绝不会相信正气凌然的孙大哥会与倭奴为伍!更不愿相信曾经见到过的梁启超等变法保皇党人与日本人勾连!
总之倭奴与华夏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平日里对他们的百姓还可以以礼相待,但对侵略者则绝不能手下容情!
想到这里下面人的谈话已近尾声,德国人想去进犯娘子关的消息倒是没让他意外。
如果侵略者只是龟缩在京畿一带,就不是侵略者了,这是不断侵占的本性使然。
但是俄国人的图谋还是让他吃了一惊,原来沙俄早有准备,借义和团杀洋人之际入侵只是个藉口。
就算没有他们也定会在边境挑起事端引发战争,看来他们对东北是觊觎已久,只是差个时机。
(二)
东北在山海关外不在漕运范围内,自己当年未曾到过。
自入了北洋后他也只是去过丹东、旅顺等军营,其它皆茫然未知。
他只是听说极北苦寒、土地肥沃、物产富饶,还是满清的龙兴之地,历来都有八旗重兵把守。
如果沙俄入侵,不知这些所谓的八旗精锐能否守住,不过预测并不乐观。
想着国家的政局已将要被控制,皇权更被架空,眼看着大清的国土还要被瓜分蚕食,他的心中是无比悲凉。
以前李大人就告诫过他不要参与政务,否则会后悔。
钱千金也郑重言之,政坛如深渊,入则尽黑暗。
他再一次告诫自己他的报国只是杀敌!只是除暴灭寇!
眼下就有这么几个强盗头子,他们就算手上未沾同胞的鲜血,也必是罪恶昭彰,不除难平心中恶气!
他本欲在各国公使全在时就动手,但想及这些只是文官,没了他们军队照样会继续屠戮。
那就先寄下他们的性命,直取敌方统帅的人头!至少会给敌军一个震慑!
主意已定,李白安就慢慢地无声拔出宝刀,偷眼望了出去。
只见瓦德西已经回到金殿,遣退护卫,只留了两个亲随在试穿龙袍。
他暗道:‘狂悖贼首还妄想着做中华皇帝的梦,我倒要你有身穿龙袍,没头戴皇冠!’
想毕,他慢慢地直起身,在对方照着镜子试龙袍之际,双脚猛蹬端起宝刀飞身直刺出去!
他此刻离金殿下的瓦德西只有十余米的距离,自信能够一击得手。
下边的瓦德西正在照着镜子带皇冠,清朝的皇冠又叫朝冠,是带金边檐的尖顶帽,帽顶串着珍珠,而正前方有一块金佛牌。
此时瓦德西正在对正佛牌,而那名拿着朝珠的亲随此刻终于找准了反正,正在他的身后为他套上朝珠。
瓦德西正在铜镜前挤眉弄眼之际,突见镜中映出一道白光和一团黑影向自己疾刺过来!
他心头一惊,忙回手把身后的人推了出去!
那人本来带好了朝珠,正待转身要走开,被他一推之下身子猛地转向后边。
还来不及反应,就见一道白芒已到眼前,只得惊恐地张大嘴巴,愣愣地注视着那白光疾速接近自己的胸膛。
但突然间就见那道光方向陡变,一下子就刺穿了自己的左肩并通过,他只觉得一阵剧痛,大叫一声倒地捂住肩膀上的血窟窿。
(三)
原来就在李白安的宝刀就要刺到之际,瓦德西突然推出了身后的人,本来按照他的劲力和惯势,这一刀必然会将此人穿胸而过。
可当那人的头正向面对自己时,他却清楚地看到这只是一张一脸无邪男孩儿的面孔,看上去比秦潇周烔他们还要稚嫩得多,也就十三四岁的年纪。
他不觉心念一动:‘这德国没人了吗?怎地将没长成的男孩儿都派上战场了?如杀了这孩子,又与这些畜牲有何分别!’
所以他生生地将刀势一转,刺穿了对方肩头。
他并不知道,此时的德国经济上已经看齐英国,大有迎头赶超美国的架势。
可是德国本国的资源有限,束缚了它的进一步发展。
眼见着英国从庞大的海外殖民地获取丰厚的资源,德国自然不甘落后,开始穷兵黩武,飞速扩军出兵海外。
这以往招兵过年龄线的兵源早已枯竭,只得一步步调低招兵年龄,就出现了大批这样十来岁的所谓娃娃兵补充进部队,先跟在军官身边做些勤务工作。
可是就在秦潇慈悲一动手下容情之际,却给了瓦德西一次逃生的机会。
他见身后亲随已然被袭,忙绕到举镜子的亲随后面,再将他推了出去。
李白安一击不中,再次举刀上前,却见一面巨大的铜镜摇摇晃晃向这边靠来。
他眼光一立,一刀就把那面硕大的铜镜劈为两半!
铜镜一分为二,那亲随还没反应过来,只是一手一半镜子还在发呆。
李白安一看又是个娃娃兵!便一脚踢倒,举刀再向瓦德西。
只见对方一边往门边跑一边大叫着伸手掏枪,可是他现在已是龙袍加身,那宽袍大袖的早已把他原来腰间的手枪深埋了进去,一时之间哪里掏得到?
就在他离大门还有几米远的时候,李白安已经杀到!
他举刀用英语叫了句:“你们这帮恶魔去死吧!”那刀刃在这被灯火照得通亮的大殿里闪着死亡的冷光。
瓦德西一听对方说的是英语,灵机一动马上用英语叫道:“住手!我们可以谈条件!”
李白安的刀锋忽地一转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他冷冷问道:“你们杀了我们那么多无辜的百姓,把你剁碎了都不解恨,还有什么好说!”
瓦德西道:“我是刚刚来的,我们的这些军人今天才进宫城,并没有杀人!”
李白安之前听到他说过自己和亲兵刚刚到达,心想此人说得可能不假,便寻思着该怎样做。
(四)
瓦德西见来人似乎有些犹豫,忙接着道:“况且你杀了我没有用,我就是接替之前的指挥官的,杀了我他们还会再换一个!”
“如果换成了嗜杀的俄国人,你的同胞更要遭殃!”
李白安之前没想到这层,听他一说也觉得甚有道理。
瓦德西见对方好像听进去了,接着说:“况且我要是被刺杀了,联军就有了藉口,肯定会以报仇的名义展开屠城,到时一定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李白安听他这么一说,倒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的确,他说得没错,自己真杀了他,结果可能就会变成那样!
就算在战场上,指挥官的死也会引得官兵上下同仇敌忾,誓死复仇,更何况在这无法无天的地方?
那自己只图一时痛快,却置百姓生死不顾,岂不变成千古罪人了!
他略一思索道:“那你有什么可以给我的?”
瓦德西眼珠一转说道:“我知道你是个不爱财宝的英雄,但是你总不会不顾几千人的性命吧?”
李白安疑道:“什么几千人?”
对方道:“就是联军在宫城里抓住的几千皇帝的男女仆役,他们都关在前面的各个大殿里!我放了他们你放了我!”
李白安这才明白,之前自己还觉得奇怪,这禁宫里那么多的太监宫女怎么都见不到踪影,原来都被他们统一关起来了!
他想想道:“你的命不止这些价钱!我还要你下令现在开始禁止联军的士兵烧杀淫掠,你办得到吗?”
瓦德西连忙点头道:“我也看不惯他们胡来,这也是我上任的任务。本来要过几天才执行的,但现在我就可以下令马上进行!”
李白安在匾后听到过这段,也不以为假,点头道:“那你现在就下令放人还有颁布禁杀令!”
瓦德西连连点头道:“好的,我马上办!可你总要让我出去下令吧!”
李白安摇头道:“不行!你把传令兵叫进来,记住只许叫进一个人来,要不小心你的脑袋!”说罢刀刃已经划破了对方的脖颈。
瓦德西感受着冰凉的刀锋,冷汗已经下来了,他连连点头。
这时在殿外的亲兵们已经把大殿围拢了,纷纷举着枪询问里面的情况。
只是德军一向军纪严明,统帅没有下令,谁也不敢进去。
瓦德西马上向外面用德语喊了几句话,而后对李白安说:“抱歉,不是故意说德语,而是他们都听不懂英语!”
李白安也不怕他耍滑头,人在自己手上,就算对方闯进来一百名荷枪实弹的,自己也有肉票。
(五)
不一会儿,一名士兵先敲敲门,而后轻轻推门进来了。他抱着个大箱子,箱子上放着纸笔。
瓦德西对李白安说:“我要传令,让他记录!”之后用德语说了一通,那人一一记好。
瓦德西说:“我还要签字,再让他拿出我的印信盖上!”
李白安没多怀疑,只是在他身后用刀抵着。瓦德西低下头拿起笔签好字,突然对那德兵一使眼色。
那德兵会意,偷偷从箱子里拿出一物,慢慢举起。
此刻他的动作正被前方瓦德西硕大的体魄掩着,李白安看不到。
瓦德西突然而动全身连头向一侧闪了过去,李白安没料到有此一变,正在愣神的当口,就听‘噗’的一声,一团巨大的强光瞬时就把他晃得眼前一盲,立时睁不开眼睛。
李白安心道:‘遭了!着了这德国鬼的道!’
可是在闭眼的暗盲中已听见瓦德西下令的声音,而殿门已经被撞开,他甚至都听到了枪栓拉动的声音。
他心中只是暗骂,但也不敢多留,只能顺着隐隐记得的方位,身形用力迅速飞升,破窗而走。
李白安破出之后,就沿着记忆的方位,几下就来到了金銮殿顶之上,卧倒在金顶旁边。
而德军刚刚开了几枪,就见这屋里的刺客就已经破窗而出。
待大队人马出了大殿,远处的兵士就叫着刺客已在殿顶。
金銮殿的房檐十分高企阔大,这些人只得跑出好远才能把殿顶纳在射程之内。
而放眼望去,根本就见不到什么人影,想必是趴在背面了。
此刻死里逃生的瓦德西也已在一队亲兵的护卫下走下了大殿,他边走边甩脱套在身上的龙袍。
直到他把最后的朝珠胡乱扯下扔在地上后,他掏出枪大叫着指挥士兵包围太和殿。
就在这些德军乱哄哄地行动起来之时,他们突然见到一条人影突然如一只巨鹰般飘向后面的中和殿。
德军还从未见过有人在如此高的地方如鸟一般飞翔,都以为是做梦,见到了神话传说中的人物,集体发愣。
就听瓦德西骂道:“蠢货们!还不快开枪!还等什么!”
德兵们这才恍然醒悟,纷纷举枪射击。
可是那条人影已经眼看着消失在中和殿后面茫茫的黑暗中。
瓦德西连忙下令调两队人马前去追击,自己则留下一队人四周警戒。
(六)
之前那个助瓦德西脱身的亲兵很有眼力,见统帅面容憔悴,身形微晃,知道他是受了不少惊吓,忙把那口箱子放到地上请统帅去坐。
瓦德西一屁股颓然坐了上去,长嘘了口气对那亲兵道:“幸亏我急中生智,想到了之前要你去拿这便携式相机来拍照,你也不错,来得正是时候,还临危不乱!”
亲兵听见统帅夸奖自己,忙道:“还是统帅指挥调度得当,深谋远略!”
随后他叹气道:“您不知道当时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这闪光灯两次使用要间隔好久,如果当时没能一次晃住他,元帅就危险了!还是上帝保佑元帅!”
瓦德西苦笑了一下道:“上帝?真的有上帝能允许这几天屠城的事发生?能允许这些噩梦般行径的存在?”
亲兵想想道:“那是因为这些东方人不信主的存在,所以主自然不庇佑他们!”
瓦德西继续冷笑道:“难道我们相信上帝,上帝就能纵容我们犯下罪孽?算了,不说这些了,你手里攥着什么?”
亲兵这才发现自己手中还紧紧攥着瓦德西之前在殿中被迫写下的命令,忙道:“这是元帅之前叫我写的军令,我这就将它扯碎!”
“不要!”瓦德西忙阻止道。
亲兵不解元帅的意思,停住手怔怔地看着对方。
瓦德西微一思索随后笃定地道:“你去把这军令用英语抄写几份,派人送到联军各处!”
“为什么?这不是那刺客逼你做的吗?为何还要遵从?”
瓦德西冷冷地看着亲兵问道:“我问你,这人藏在大殿里有没有人知道?”亲兵摇头。
“那就对了!在我们如此戒备森严的地方,这人竟然能无影而来,又飞一般的无影而去!”
“这次是碰巧我急中生智,而他也是为了向我提条件救更多的人,可是如果他只想杀我,有谁能拦得住?”
亲兵顿时哑口无言。“所以我必须满足他的要求,按照约定传达军令!明白吗?”
亲兵显然是瓦德西的心腹,才能听统帅说的这么细,不过他还是疑惑道:“可是那军令也不是各国都会遵守的,尤其是俄国人!”
“他们肯定以约定好四天后才整饬军纪为由,拒绝现在执行!”
瓦德西双手一摊道:“那就不是我的事情了!那刺客爱找谁找谁去!”
亲兵不停地点头深以为意随后道:“我马上去抄!”然后转身欲走。
瓦德西叫住他说:“把释放宫里仆役这一条删了,改成‘为保护皇室服侍人员,将他们暂时集中安置在宫中。’”
(七)
他又顿了一顿道,“还有,找个会写汉语的,用汉字抄几份贴在各个城门口!”
亲兵再欲要走,瓦德西又道:“站住!叫人赶快把东直门前臭气熏天的尸堆处理掉,难道要叫所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见亲兵得令而去,瓦德西坐在那里冷哼了一声,嘟囔道:“你太天真了!你一个人再厉害,又能阻止什么?在强盗堆里要是命令有效,那还叫强盗?……”
李白安一不留意,在金銮殿里被相机的闪光灯强闪晃了一下,瞬间失明。
凭借着记忆和如风的身形,虽刺敌不成,但也毫发无伤地全身而出。
在金顶边趴了一会儿,视力渐渐恢复,听到下边的吵嚷声,就知道再想继续刺杀已是万无可能,只得愤愤地展期身形向北方的后宫飞身而去。
只是几个起落,他就已将枪声和人生远远甩在身后。
此刻他明白,不久后宫里就会展开大搜捕,自己必须要快速赶去和思蕊明墉两个孩子汇合,然后赶到密道出宫,可是这两个孩子现在在哪儿?
希望他们听到枪声能明白行迹已经败露,能够自行赶去佛堂密道口。
他一直在空中飞跃,不住地左右四下打量,只见宫内联军的巡逻队都已经行动起来,只是还不知道敌人在何处,显得杂乱无章。
也对,他们还没接到通知要抓的是个会飞的人。
就在他越过了乾清宫,就快要接近慈宁宫之际,他见到远处有两个身影一快一慢,一高一低,正向他这边而来。
等在一个起跃接近了,他才看清来人正是盛思蕊和明墉。
他也没说话,只是比划着要二人跟上,二人会意也不多问,三人就前后向着佛堂飞驰而去。
三人进了佛堂,此时周围还是没什么动静,显然鬼子兵并没有怀疑发现这里。
几人碰面简单地互报了情由,李白安这才知道原来盛明二人竟找到了什么秘药,而徐晋二人竟然还逮到了个御医!
这成果简直出乎了他的预料,不禁让他紧绷多日的神经稍稍松弛,脸色也舒展了一些。
他道:“那事不宜迟,你们马上带着这御医从密道赶回去!”
就见众人都怔怔地看着他,那御医黄呈敬此刻也是塞了一肚子供品,虽不敢多嘴,但也愣愣地看着。
盛思蕊先问道:“义父,你让我们先回去,那你呢?”看眼神众人显然都是这一个疑问。
(八)
李白安道:“刚才我刺杀那统帅不成,现了形,联军岂不要展开罗网大肆搜捕,现在还没搜到这里,但是迟早会到,那时这个密道岂不要暴露?”
“我们的藏身之所就不再安全!所以我要把他们诱到别处去!”
盛思蕊忙道:“那义父,我和你一起去,这么多鬼子兵,多一个人就多一份照应!”徐晋二人也是赞同。
李白安却说:“蕊儿,难道你还不信义父的功力!”几人都忙分辨。
李白安摆摆手让众人都不必说了,可是几人也担心他的安危,如何放心?
这时明墉突然说道:“李大侠,他们是怕洋鬼子兵力太多,担心您一人无法全顾,不如我留下和您一块殿后。两个人关键时还可以分头撤,分散鬼子兵力。”
“他们回去都有正事,我却无安排,所以我和您同去正好!”
李白安看看他,其实他对这个跟自己少年时经历有些相似的年轻人,还有些好感的。
他知道明墉的武功虽没得过什么正经的传授,但也是有些基石的,想想这也是个让众人都能先走的办法,也就答应了。
徐晋二人倒无所谓,但盛思蕊却有些担心地看看明墉,想说什么却想了一阵。
她抿抿嘴道:“那你可别拖了义父的后腿!”
想想又咬牙接着说:“注意安全!”就头也不回地进了密道。
明墉还沉浸在那句注意安全的温馨里,直到李白安叫他才回过味来。
二人先掩好密道,出了佛堂,关好门户,就上了房顶。
李白安几个起落就到了十几丈外的一处屋顶,回头见明墉虽形态别扭,但倚仗身形矫健灵活,却也没落下多少。
他知这少年已尽了全力,时间长了肯定撑不住,又加之相同的遭遇及心中的好感,不禁把明墉叫道一处无人的大院里。
李白安小声说道:“小伙子,你这样是跟不上的!我教你一套心法步法,能快速提升你的轻功!”
明墉大喜,但随后讪讪道:“可李大侠,现练内功哪里来得及呀?”
李白安笑道:“我门的轻功是运功同时修炼内力,两不耽误!”
明墉一听大喜,忙倒头要拜。
李白安制止道:“你已有师门传承,不用拜师,只学就行!”说罢就口中背念,足下演示起来。
(九)
盛思蕊一行三人带着个老迈的御医,用了快一个时辰才回到卫灵公府。
这一路还真不是那黄呈敬不想走,而是根本就走不动。
他每日只是往返皇城几处,还都有车,不知多久没怎么走路了。
加之连续几日被困在宫里,虚弱之极,没多远就走不动了。
可他却坚决不让众人背着,只是说着‘君子不可这个,不可那个’,烦的徐三豹如不是顾着救治心月,早就把他打晕背走了。
几人只能是推推拽拽,硬生生地架着他走完密道。
上了地面,一坐在椅子上,黄呈敬马上就瘫了下去,几人只能让他喝水先休息。
就这等待的光景,李白安带着明墉回来了,几人忙赶过去问路上情况。
原来,李白安在明墉口中得知了太医院就在在钦天监旁东交民巷,钦天监在哪儿,他依稀知道,所以还专门过去兜了一圈。
但见到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军,就知道了瓦德西说过的重兵驻守果然不虚。
他们根本就没有机会能进去,只得又甩开了追兵,从北面德胜门出城回来了。
这时黄呈敬的脸色已经从惨白回复到了青白,他在又吃了两穗玉米后终于彻底回魂。
只见他喝了口水,轻嘘了几口气道:“好了!听说这里有人危在旦夕,本太医一向患者为先!”
“人命关天,救命事大,还不快带我去看看!”
徐三豹在一旁听他这番言语,气得差点儿鼻孔冒烟!
他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怒道:“你这个老帮菜!磨磨蹭蹭这么久,还敢说什么人命关天!”
“再敢胡乱摆谱,信不信我不用搓就把你变成竹花!”
说罢他只是轻轻一挥手,黄呈敬就被甩进了心月的卧室。
黄呈敬只觉脚下一虚,人已经来到了病榻前。
他心里虽是怕极了这莽汉,可是有人命攥在自己手里,还是不免有恃无恐摆出太医的架子。
他嗔道:“你怎可这般有辱斯文!连京城的王公大臣对老夫都是礼让三分!”
“士可杀不可辱!老夫怎可在胁迫之下诊治!”说罢扭头做概不屈服状。
(十)
徐三豹刚要冲上去擂人,却被李白安一把拉住。
他强忍着心中的不悦和烦闷道:“黄太医,请原谅我这兄弟莽撞了!”
“实在是大家对我夫人的病情过于关切,才言语冲撞了!”
“烦请太医赶快帮忙瞧病!在下不胜感激!”
黄呈敬虽得了好大个台阶,但想必是平日里权贵人物接触多了,对这等市井小民的苦楚是熟视无睹。
他还要故意拿捏一下道:“老夫平日里所瞧的病人非权则贵,今日能破例给草民诊治,也算是你们的造化了!还不拿盆水来给我净手!”
众人见他紧要关头谱却都摆上天了,均恨得牙根直痒,但人命握在人手里也是不便多言。这时莫沁然突然站到黄呈敬身前说:“黄太医,听说你医术高的很呐!”
黄呈敬见有个风貌绝佳的少女口出此言,以为她要恭维自己一番,不禁微撇嘴道:“那是废话!不高明怎能是圣上的专属御医!”
莫沁然接着道:“可我听说,前几年庆亲王的侧福晋病了,就是召你去诊治的,结果让您给定成了个绝症,没吃几天药就死了,是也不是?”
黄呈敬一听到庆亲王三个字额头上的汗就下来了,这事本就有着说不清的秘密,这丫头怎会知道的?
他忙道:“你这小儿,哪里知道这许多事?”
莫沁然淡然道:“可我听说她本来就是腹脘疼痛,上吐下泻,名医诊断可能是慢性中毒,切断毒源,慢慢调理可以痊愈。”
“可您却愣是没几天就把人弄死了,你说这事情的原委要是被庆亲王他老人家知道会把你怎么办?”
黄呈敬此时额头已现豆大汗珠,这事他本就是被人胁迫,不得已而为之。
他一直视为终生最大污点,隐隐为恨。
没成想此时却被个黄毛丫头捅了出来,他眼珠一转忙道:“你们休听这小儿信口雌黄!”
“老夫一生治病救人,哪里有害人这等事!”
“不过当前是人命关天,懒得与你计较,老夫要即刻开诊了!”
“那位大侠,你来详说一下你夫人的病情!”
(十一)
见太医开始给心月诊脉,众人暂且退到了屋外关上房门。
钱千金轻声夸赞莫沁然道:“莫小姐,刚才这一手正好捏到了太医的七寸上,想必他也不敢不尽心尽力了!”
莫沁然微笑道:“先生过奖了!我也是见他这般有恃无恐,才气不过将上他一将,没成想还真奏效了!”
钱千金随即眼光一挑问道:“可是莫小姐,庆亲王奕劻侧福晋的事说起来也是机密,你是从何得知的呢?”
莫沁然嫣然轻轻摇头道:“先生不知我母亲的织补绣工在江南官场的闺中是出了名的,每日里不知有多少显贵的夫人们上门求艺呢!”
“这帮子夫人啊最是爱风言八卦了,我呢常在旁边帮扶,又有个过耳不忘的小本事,也就记住了!”
“当时只是想多了解些事情,再打发无聊时光,没成想在这还用上了!”
钱千金见对方一脸真诚烂漫,实在也看不出什么破绽。
他只得道:“莫小姐当真是厉害!听人闲谈都能临危受用,当真是造化不浅呀!”
莫沁然有些扭捏道:“先生这般夸我,小女子哪里担当地起呀!”
“不是说过了吗?先生以后叫我沁然就好了!”
秦潇在一旁搭话道:“对了,以后就叫沁然,以免显得生分!”
“沁然,要说你倒真是博闻强记!要是我这些个杂事就算是听过也是左耳进右耳出了!”
盛思蕊见只是一夜的功夫没见,莫小姐在秦潇口中竟成了沁然,心中有些憋闷。
他嘴上难免带刺道:“师兄,我见你记性也不赖呀!人家要你叫什么你怎么一下子就记住了?”
秦潇听她话中带茬,也不接话,而是左顾右盼道:“哎?怎么二弟出去找吃喝到现在还没回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十二)
盛思蕊有点依依不饶道:“放心吧!二师兄虽然没大师兄你记性好,但也知道回来的路!”
徐三豹也搓着手道:“对呀!帮我们通完密道,烔小子就出去找吃的了,这也去了很久了,怎地跑到天津去找了?”
晋先予知他担心自己的爱徒,劝慰道:“烔儿哪是乱来的人,肯定是有点事耽搁了,不打紧!”
正说着就听见院中突然有了几声鸡叫,随后周烔风尘仆仆前前后后挎着一堆东西,左右手各拎着一只鸡。
他兴奋地进门道:“我回来了!你们看,我找了这么多吃的还打了两只野兔!”
他举起手来接着道:“最重要的,我费了好大力气找到了两只母鸡!”
盛思蕊闻见他一身腥臊味,忙说道:“二师兄,你抓鸡掉鸡窝里去了?赶快换身衣服洗洗!”
周烔却满不在乎道:“出发前就说了咱这两天老山参没少找,可就是没有鸡,要不就给义母炖个母鸡参汤补补。”
“可是现在咱们这片百姓都跑光了,洋鬼子又爱吃鸡,城里的鸡都被吃光了,找到这两只可是费了我的牛劲了……”
这时莫沁然走上前去微笑道:“周烔哥哥,先不着急,看你累得!先坐下歇会儿喝口水!”
她想出手接过母鸡,可是却又不是很敢,就道:“我倒是学过炖鸡,可是不敢……”
秦潇当时明白,拿过那两只鸡道:“没事,我来杀!沁然你只管做!”
莫沁然嘘了口气道:“那就辛苦秦潇哥哥了!这样吧,一只单炖大家吃,一直加山参慢滚给李夫人。大家看怎样?”
钱千金道:“莫小姐安排的妥当!”
周烔也说:“还是莫家妹子心灵手巧,连下厨都会,这下我可有口福了!”
盛思蕊在一边揪着衣角,脸色十分难看。
明墉见此情景,思索了一下,刚要开口,就听卧室内突然一声大叫:“你说什么?”
(十三)
先前黄呈敬见众人都退出了,就一边给心月把脉,一边听着李白安的叙述。
在说及受伤的部位程度时,他不厌其烦地仔细盘问。
在经过了一盏茶功夫的仔细诊视后,他又认真地翻看了眼珠以及口舌。
李白安在一旁盯着他折折皱皱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喜忧。
见他将新月的手重新掖回背中,只是闭着眼如坐定般沉思。
李白安实在忍不住了,张口发问道:“太医,到底怎么样?”
黄呈敬又沉吟了半晌道:“尊夫人是被重大的冲击力连续撞击后背,幸得你当时有些奇药,才能勉强撑到今日!”
“不过按理说,没有灵药她不应该撑这么久,莫非……”
李白安这才恍然,忙把巴黎得到的还剩下的那三颗灵药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黄呈敬这才点头道:“怪不得!那也就是说今日服下最后一颗药了?”李白安点头。
老者目视远方有过半晌道:“李大侠,尊夫人五脏六腑俱损,气、血、津、液、精、脉,六脉皆枯,本来是个早就西归的人!”
“但硬生生地被你用灵药和功力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这已经是个奇迹啦!”
“但是这等药物本是给有武功根基,内息底子的人准备的!”
“这根基和底子就像是早已排布好了的沟渠,灵药就仿似一股清泉,顺势就被灌溉到内脏这块田地中去!”
“所以练功之人服之却可起死回生,如枯苗逢救命之水!可是……”
他看了一眼李白安,微微摇头道:“可是尊夫人却是一点武功都不会,体内自然不存在灌溉的渠网。”
“你从源头往里倒水,自然也就只能漫到田边,很难直达枯损的脏器,所以这药吃得暂时只是能苟延残喘吊命罢了。”
“如果想真正治伤救人,那好比是凿山取景,遥不可及呀!”
(十四)
黄呈敬一瞥间看到李白安的神色是越来越难看,眉宇间的戾气迅速聚集起来。
他忙道:“不过老夫可以施针一试,不知你意下如何?”李白安忙问怎个试发。
黄呈敬微微点头道:“我黄家历代就以针灸传世,祖上曾以三根金针走遍江湖,名声在外,一般杂症,三针见效!所以被称为‘黄三针’。”
“自进了太医院,家传世代为御医,又把针法精研,发展到老夫这里已是五十八针可治一切疑难!”
“像尊夫人此刻体表已虚损,不宜施针,须得在手足处的太阳、阳明、少阳、太阴、厥阴、少阴‘六经’,施针于各大要穴处!”
“想必这五十八针一下,不出一个时辰,尊夫人必可醒来!”
李白安一听大喜忙道:“那请太医施针!”
黄呈敬却犹疑道:“可是现在老夫却不能给尊夫人用针!”
李白安忙问为何,黄呈敬两手一摊道:“因为针不在我身边!”
李白安听他讲了半晌头头是道,到了此时竟然说出这话,不禁又惊又怒道:“怎会这样?”
众人听到了叫声,忙进门观瞧。
黄呈敬一见这些人气势汹汹地涌了进来,忙辩解道:“李大侠,可不是老夫不肯医治,只是洋人破城之时下官被召进宫里,太后见我老迈,不肯带我随行。”
“那李总管便把我的药箱给夺了去,现在我没有祖传的金针在也是无法施为呀!”
见众人一筹莫展,盛思蕊突然道:“对了,我们在宫里也找到了一位御医的药箱,里面似乎也有银针!”
黄呈敬道:“另一位御医的?快去拿来我看!”
盛思蕊把那箱子提到老者面前,黄呈敬打开查看一番道:“只有五十四针,看来除了我黄家是没人能用五十八针了!这药箱是何人的?”
盛思蕊正欲回答,李白安打断道:“其它的以后再说!还请御医马上用针!”
黄呈敬回神道:“也好,少几只也不打紧,快准备温水手巾和明火!”
各人忙乎开了,准备停当,黄呈敬手捏银针看看众人道:“除了李大侠其他人都出去吧!记得千万不要喧哗!”
只见黄呈敬从心月的手臂向下一路说着一路施针下去:“先施手太阴肺经,尺泽,孔罪,列缺,经渠,太渊,鱼际,少商……”
只见他虽然老迈,可是施针时却出手如电,接二连三,既稳且准。
待得针刺入少商穴时心月突然颤了一下,李白安忙扑过去叫道:“心月,心月……”
黄呈敬却打断道:“还早着呢?看我施针!”
(十五)
说罢,又沿着她的左膝向下一路道:“足阳明胃经,犊鼻,足三里,上巨虚,条口,下巨虚,丰隆,解溪,冲阳,陷谷,内庭,厉兑……”
就这样,只见他出手飞快,只一炷香功夫,就把五十四支银针全部扎完。
而后他从药箱里拿出一根艾条来,先是闻闻道:“好陈呐,幸好不湿!”
说罢他点着了艾条,在各个银针的尾部不住地熏烤。
这样过了大半个时辰,心月突然长长地呼了口气,勉力睁开眼睛叫了一声:“相公……”
李白安见心月醒了,是心下大喜,忙扑过去,轻轻抱住心月的肩头靠在自己的怀里。
黄呈敬道:“你们说会子话吧!等下叫我!”说罢转身轻声出去了。
屋内只剩下李白安夫妻二人,心月在李白安怀中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问道:“相公,我这是躺了几天了?”
李白安忙用手指轻笼着她的秀发说道:“没几天,这段时间你太累了,该多休息休息,躺着再多也不打紧!”
心月勉力地看看四下道:“大家都来了吗?都还好吗?”
李白安见她此时还对众人念念不忘,心知她是个家中主事操心的性子,柔声道:“放心吧,都在外面呐,都好着呢?”
心月微微轻嗯了一声,脸色现出强忍痛苦的表情问道:“那太后他们都出了宫吧,还安全吗?”
李白安知她是在竭力忍者伤痛,心头一酸道:“心月,你别操心那么多了!”
“太后皇上他们早就出了宫向西去了,身边那么多人护卫者,肯定没人能奈何得了!”
心月的眉头这才略微舒展了一下,她想动动身子,可是只是微微一挪手臂,就痛得哼出声来。
她一瞥之下见手脚上密密麻麻扎满了银针,不禁虚弱的问道:“相公,这是怎么……”
李白安忙把进宫找药顺手带出太医一事简要说了一下,而后道:“心月,这下好了!”
“我们找到的这位黄呈敬太医,说是银针一下就能让你转醒,果然不假,这下子你真的有救了!”
(十六)
心月强自忍耐,想想道:“原来是那位专给皇上瞧病的黄太医呀!”
“他也该六十多了吧,如此老迈,还被你们从密道揪过来,真是难为他了,一定要帮我好好谢谢他!”李白安只是点头。
心月突然笑了一下,而后痛得眉头又是紧皱。
过了半晌她才缓缓道:“也不知蕊儿那俩孩子又在宫里闹出了什么乱子,如果弄乱了太后的寝宫,她老人家可是饶不了他们!”
李白安心道这哪里还轮得着他们闹呀,这帮侵略的鬼子们早已把禁宫祸害得满目疮痍,不成样子了。
可是这话他不好跟心月说,他只得打哈哈道:“放心!有我管教着呢,他们不敢乱来!”
心月又喘了几口气,柔声道:“相公,不是我多嘴,其实你对他们几个小的一直是管束得太严,让他们失了孩子的天性。”
“孩子家的哪个不是爱玩爱闹,哪个不是心性贪野,不能一味的不准他们干这干那,束住他们的手脚。”
“我看他们几个都是懂事理,明是非,知进退的,不会干出什么太出格的事儿,更不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相公你不如多由着他们点儿,这以后的日子他们总归都要自己过,不经历江湖风雨又怎么能长大成人呢?你说是也不是相公?”
李白安见心月到了此时还惦记着几个孩子的管教,不禁轻轻抚着他的长发。
其实自己最近一段也对几个孩子的能力有了些认可,也觉得可能是自己从前总是把他们当成故人之子百般照顾,惟恐有失,的确是有些束缚地过头了。
现在该教的也都教了,剩下的江湖风雨也的确是要他们自己历练了,而自己也确实应该放手了。
于是他点点头柔声说:“都听夫人的!”
心月吃力的看了看他,轻启苍白的嘴唇,露出一丝笑意问道:“相公,我这身子觉得轻飘飘的,觉得就像是被抽空了一般!”
“那黄太医没有说我们的孩儿还好吗?”
(十七)
李白安听她这一问顿时哑然,神色不觉凄凉起来。
其实早在他们强掳来的第一位大夫口中就已得知,心月腹中的胎儿已经没了。
幸好怀胎尚早,胎儿还没成型,否则连心月也早已回天乏术了。
正在他想着该如何给心月解释这事的时候,聪明剔透的心月如何感查不到?
她眼色哀伤叹了口气道:“相公,都是我不好,我太任性了!才会让我们的孩子……”说着她不由得哽咽起来。
李白安心中同样是痛楚,但还是轻轻抚摸着心月的肩头劝道:“夫人千万不要如此自责!”
“这其实是怪我没照顾好你们!你要是想责罚就责罚我好了!”
心月抽泣了几下道:“怎么能怪相公你!当初你是要去就你师父!”
“那是真的孝义,怎能为了区区儿女私情就不顾呢?”
她定了定神又说:“我当初一门心思就想着赶快给太后送图,助她脱困,当时也根本没把孩儿的事放在心上,这不就是我的错吗?”
她又缓了几口气道:“不过,换了现在我还是要先去救太后,这是回报她老人家的恩德,我不会犹豫!”
她又叹了口气道:“只能说这孩儿跟我们没有缘分吧……”
李白安一听这话,忙抚着心月的脸庞柔声道:“你放心,心月,现在我们该报的恩都报完了,该还的情也都还了了。”
“等你的伤养好了,我就带你找个山明水秀的世外桃源,置办些房子田地,生他一双儿女。”
“我来耕种打猎,你来缝补做饭,我们一起过着无忧无虑的安稳日子,再也不问这乱哄哄的事世!”
心月脸现憧憬地靠在李白安怀里,轻摇头柔声道:“相公,你是个大英雄,在这乱世才是你建功立业的时候!”
“你是不能舍弃这一身侠义,置天下苍生于不顾的!”
李白安听得一凛,没想到爱妻竟如此知我!
可是经历了这一番江湖师门变故,又得知了许多皇室和列强的内情隐秘之后,他确是已对这腥风血雨的世道产生了深深的厌恶和疲倦,确实是有了和心月一道归隐山林之想。
他有点斩钉截铁地对心月道:“心月,这回国的区区不过几十日,就已经让我看透了!”
“我也不想再过问朝廷和江湖的是是非非,我只想带着你一道去作对神仙眷侣。还记得在太和殿金顶上对你说的吗?”
心月面现憧憬之色,突然她的手脚一松,身子软塌塌地滑了下去。
(十八)
李白安一惊忙抱住她嘴上刚要叫大夫,心月却微微摇头阻止,喘了半天道:“先别叫,相公,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李白安听她说的声音微弱,忙低下头去柔声道:“别说了,心月,你刚醒,身子还弱,我扶你躺下休息好不好?”
心月继续摇头,神色异常坚定。
李白安只得低头看着她的眼睛,就听心月道:“其实刚才说了那么多人,我最不放心的就是相公你!”
“你呀轻功无敌,行侠仗义在行,可是却不会照料自己!你看看我就睡了几天,你都憔悴成什么样儿了?”
“一定是又没好吃又没好睡的,这样下去铁打的身子都受不了的!”
她顿了顿眼含怜惜地接着说:“你呀别总是在别的女子面前摆出一副大丈夫拒人千里的面孔,这世上能照顾你的好女子又不止我一个!”
“如果哪天遇到了合得来的,也不妨……,这样不也多了个人照顾你吗?”
李白安虽知道心月是个心胸开阔之人,但也万没想到爱妻竟会如此说。
他忙道:“不,心月,你说什么呢?我有了你此生已经足矣,不会再想着其它人的!”
心月面现凄苦道:“我在的时候,有我照顾你当然够了,可是我要是走了呢?”
李白安这才明白心月此番话的意思,忙说:“别胡说了,心月,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别胡思乱想!”
心月又轻轻摇摇头道:“相公,我也是看过不少人死的,你不用安慰我了!”
说罢她又试了试想抬起手臂,却是纹丝也动不了。
心月苦笑一下道:“现在我的四肢就像是灌满了铅块,整个身体好像都被掏空了,连身上都觉不到痛了!”
“我以前见过‘回光返照’,人呀后世一交待完人就去了,我现在就是这样了!”
李白安感觉心都似乎要不跳了,血似乎都要凝住了。
他忙道:“心月,千万不要胡说,不要乱想,我这就去叫黄太医!”
心月却突然眼现一抹幸福之色微微道:“想我是何其有幸,能够和相公结成眷属,一路相扶,还能和相公一起如神仙般在紫禁城里飞来荡去!”
“可惜上苍给我的时间太短了,甚至都没能给相公留下个一儿半女……希望相公你一定要好好保重呀!”
“如若遇上个合适的,就娶了她把我忘了,我的心愿也就……”
说着她表情突然如凝固一般,眼一闭头向一边歪了过去。
(十九)
李白安忙大声叫着大夫,一边探着心月的鼻息脉搏,只觉得气息是细若游丝,脉相是似有若无。
正焦躁间,黄呈敬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他坐下仔细一诊脉叹气道:“大侠可以准备夫人的后事了!”
李白安一听是又惊又怒,揪住他的衣领道:“你不是吹了半天什么祖传神针,无病不治的,怎么就能让她醒这么一会儿?”
黄呈敬见对方目如喷火,忙辩解道:“老夫刚才可是说的明白,‘这一通针下去,就能让她转醒’是也不是?我可没说能起死回生啊?”
见对方手指发出咔吧咔吧的声音,他忙接着说:“之前尊夫人能维持半死不活的状态,全是仗了你们的三颗灵药顶着!”
“现在也没有灵丹妙药,我也不是神仙,怎能有起死回生的妙招呢?”
之前外面的众人见太医施针,都是料想心月有救,就都忙着去厨房打下手了,只有盛思蕊和明墉还在外面。
此时二人也冲了进来,见此情景,盛思蕊心念一动,忙把太后密室里找到的那盒蜡丸拿了出来。
她问道:“这是从太后寝宫拿出来的,保存的极为隐蔽妥当,不知道是不是什么灵药?”
黄呈敬一听如抓到了救命稻草,忙叫道:“拿来我看!大侠且松手!”
黄呈敬接过了盒子,一看之下顿时眼光飘忽闪烁,仿似忆起久远的往事。
他颤巍巍地打开盖子,拿出一颗蜡丸,随手捏开,里面露出了珍珠般大小的一颗赤金色丸药。
他拿起到灯下仔细观瞧,又掐下一小块,又捏又闻,这一刻他的脸上有了释怀的神情。
可谁知他突然正色问道:“你除了拿到这盒药,还有其它的什么东西?”
(二十)
李白安见他又要故弄玄虚,恶狠狠问道:“快说!能不能救命?”
黄呈敬忙道:“可以一试,可以一试!”
盛思蕊就忙着要去倒温水,这时秦潇端着一个小碗进来道:“这是刚熬好的参汤,鸡汤还要再等一等!”
见屋中此景,他疑道:“这是怎么了?”
盛思蕊哪里还来得及解释,忙抢过去问黄呈敬:“参汤可不可以服药?”
黄呈敬迟疑道:“一般不用,但事至如此,权且一试!”
说罢他把药丸捏得细碎,一点点塞进心月的嘴中,边塞边喂参汤,过了半晌药才喂完。
他停了手又对李白安说道:“老朽听说内力可以加快药效的发作,请大侠为尊夫人于后腹部运功!”
李白安问道:“然后呢?”
“那就要看尊夫人的造化了!”
约么一刻过后,李白安因为功力消耗过度脸色已然现出了青白,而一双抵住心月后背的手掌也已经开始微微发抖。
就在这时,心月突然发出了一声微咳,一缕血丝就从她嘴角流了下来。
黄呈敬忙上前帮她把口中呕血清干净,又把了把脉,才轻嘘一声道:“李大侠,请暂停用功,尊夫人今天的命算是救回来了!”
等把心月安顿好,几人轻声走出卧房,关上房门坐了下来。
此时莫沁然端着一大碗汤和几只小碗进来道:“老参鸡汤熬完了,看李大侠脸色不佳,喝一碗吧!”
李白安摆摆手道:“给心月吧!”
莫沁然劝道:“大侠放心,给夫人的早已留好,这还剩这么多!您要不补补,等下身体累垮了那夫人可怎么办?”
李白安一听这小女孩说得甚是通情达理,就连喝了两碗汤,这才缓过些气力。
那边厢黄呈敬却拉着盛思蕊问起药丸的由来,盛思蕊知道人命关天,也顾不得许多了,事无巨细一股脑就把太后密室中的见闻说了个如人亲临。
黄呈敬听完后,先在屋中背着手走了几圈,而后突然双膝跪倒拜道:“请太后恕臣下大不敬之罪,臣实在是情非得已,请恕臣下死罪!”
拜完又站起来,他面色深沉沉吟良久,嘴里嘟囔了一句:“难道真是天意?”
完后他才对着一脸急切的李白安缓缓道:“李大侠,尊夫人的伤势或许真的还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