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秋风去暑，杜娥徘徊（三）

从龙王山西行，去往镐京城也就是十天行程。

当然，那是一直都在往西赶路的前提下。

如果像杜娘子他们这样走走停停，从龙王山去往镐京虽不是片刻就能到，也要花上不少于一个月的时间——当然，事实也并不全是这样的。

走多了远路，看多了古迹，就连杜安菱也少了许多意趣——她也不愿意停留太多，便是走一两天停歇一天，只花了二十天就到了这座古城。

这座古都的风景和自己在京师见过的不一样，杜安菱第一刻就察觉了。

不过，总不好说是什么不对。

……

镐京原先是一座大城，南北十四里，东西十里，比东边的徽州都要大许多。

它，曾经是天下最繁华的几座城市之一。

往西，河西有一条商路往远方；往东，东边经由国朝到海疆；往南，那边是佛国的土地；往北，陈国兴起前后也从这里运过去不少货物。

“天下之中，形胜之地”。

这就是前人对这里的描述。

可杜安菱见到的，不再是那座古都。

或者说，依旧是见到了那座古都，但和从前大不一样。

……

从东边的山上下来，花去一整天在平原中缓行，杜安菱一行人是在傍晚才到达镐京城的。

镐京城巍峨苍凉的城垣在眼前矗立，可上面早就不再是当年风雨。

“夯土三丈，包砖五层。东西南北各开三门，四角皆建角楼。周围五十里，立马面一百五十，以防御来犯之敌。”

这就是当年对镐京城的描述，可真正到了，却发现这座城池，早就不是当年模样。

而是——怎么说，有些破烂。

……

眼前的城墙被草木包裹，这很正常。

那原本是城门的地方却是一个豁口，这不正常。

杜安菱在马车上挑起车帘，第一眼就看到了这城墙的不对劲。

“这里？”

前面的瑜若也放慢了车马，让马车缓缓经过。

“几位是第一次来这里吧。”

马车边上走过一个行人，看到瑜若疑惑的脸，笑了。

“镐京就是这样，原先的城池早就废了——现在的城池，在古城的西北角！”

果然的，几人经过了那破碎的城墙，才发现古城里另有乾坤。

阡陌纵横，一派田园风光——正前方大约四里路，那里才是今天的镐京。

……

在古都的残迹中建起来的几座小镇很有人气，在那边住下了，客栈里休息次日天明。

等到第二天天气清朗，才是客栈里面几人游乐古都时候。

古都不大，当年战争导致古城人口流失过半，终究是不能再住满。

缩城，在内城和西、北两面的城墙间修建了两道新的城墙，只划去原先古城三分之一的土地，却让新的镐京城恢复生机。

只留下八座城门，古城门名不变。

从东门青龙门进城，三两步路就是古都的内城——那里面，几段台基上依旧有当年大殿的柱基。

从前宫阙，如今已然是一片初生的丛林——里面花草繁盛，不知会否有野兽行走。

唉！

长叹，杜安菱踟蹰了。

“杜娘子，伤心什么？”

“她能伤心什么，无非是见了故国，触景生情了！”

……

瑜若的话很粗糙，可里面的道理不粗糙。

杜安菱听了他的话，抬头，看一眼那废墟边上的民居——是的，都过去了。

往昔战火，去日焦土，总有重焕生机时。自己的感慨，其实只是乱抒发感叹罢了。

有这个觉悟，她深深低下头。

“改天去西河吧。”

她心情很不平静。

……

镐京城，镐京风貌，杜安菱见到迥异于京师的场景，心底也不禁为这些新鲜事物感慨的。

这里，分明是古都。

一座被征服的古都，一座衰败的城市。

国朝西征，于自己而言是“开疆拓土”，于邻国而言是“国破家亡”——这里面没有什么对错，只是成王败寇罢了。

杜安菱想着，却又念起太阴他们说的。

如果——是说如果，依着太阴的说法，北边的陈国崛起了，把国朝“灭亡”了，换来的是什么？

一样的成王败寇，如今的徽州都城，也将变成“旧时朱阁，而今草木深”的窘境？

或许是这样吧——天下也没有什么长盛不衰的王朝。

她缓过神，却迈出坚定的步伐。

……

古都的街头巷尾，小贩笑着，人走着。

杜安菱是过客，可杜安菱一样是主人。

几个老人从身前走过。相语，换来终究是一笑。

“这廿年，究竟改变了什么？”

她问，总有人愿意详谈。

“曾经，镐京城也是一座都城——可是，太久了。”

老人捋须，满是回忆。